陆锦焱很快将试题拿来,厚厚地一扎,却是最基础的《九章算术》。    书中罗列各类试题,众学子并不知张太傅会考哪道,皆屏息以待。其中的女学生们更加紧张,这次测试不光关乎她们女学生的尊严,更关乎崔太傅的颜面,若是输得太惨可如何向恩师交代……    如此众人便不自觉有些埋怨那给先生捅了大篓子的沈绮仙,侧眼看去,却见始作俑者气定神闲、正襟危坐,似乎在翘首期待着什么。    云华咬咬唇撞了撞她手臂,低声道:“《九章算术》你学过?真不知你哪儿来的自信?”    沈绮仙勾唇一笑:“我还真就学过。”    她不光学过,还学得很精,再加上上辈子陆锦焱也教过她一些现代算术,这等入门试题自然不在话下。    况且这段情节在原书中也出现过,她早已将书中试题牢记于心,没道理还会输给陆锦焱。    沈绮仙如此想着,抬起头来,张椿戍正巧走到她跟前,语含轻蔑:“老夫学子众多,为免外人非议老夫以多欺少、倚强凌弱,这前三题便让给你们先行答题,可行?”    众男学生点头同意,女学生这头除了云华都面色愠怒,分明是抢答却偏要让,都是些读书人何曾受过这般气。    连沈绮仙也气得眯了眯眼,刚要开口拒绝,转念又想看到这老头儿自行打脸时的神情,便沉默下来。    张椿戍见众女子默认了,心头更加不屑,执起书册道:“这第一道题,你们可听好。有马二十匹,直金十二斤。今卖马二十匹,三十五人分之,人得几何?”    他话音落,席间一阵沉寂。    众女子心中暗恨,张椿戍这老匹夫当真奸诈,嘴上说着让她们,第一题却出的是经书中的第八章‘乘分’内容,在座的女子中连楠华公主都还未学到这章回,更不提其他人了。    楠华公主慌张四顾,想找来纸笔在纸上算算。余光却瞟到最右的沈绮仙坐的笔直的身影,下一刻便见她站起身来。    “张太傅,答案是三十五分斤之十二,可对?”    张椿戍愣了愣,低头看看书册上的答案,诧异地抽了抽嘴角。继而重重一哼:“你在家中学过?”  这意思是她答对了,其余人都面带诧异地朝她看过来。    沈绮仙点头承认,张椿戍不喜她如此从容淡定,又冷笑讥讽道:“这题不过是基础,你答对了也实属平常。不过接下来老夫出的题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你且听好,问一人载米,自甲地输乙地,载米之车日行四十里,不载米之车日行六十里,五日往返三次,问二地相去几何?”    又是一道常见考题,若是懂算术的自然能做,但也要在有草纸拟算的情况下,凭空心算必然耽误时间且容易出错。    沈绮仙沉思片刻,这老匹夫果然老奸巨猾,他虽则题型未变却改了数目,好在她记性奇佳,若是贸贸然将原书中的答案说出来可就错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来,见她却兀自沉默,不多时便隐有质疑之声。    正当大家都以为她方才的第一题是运气好蒙对了的时候,沈绮仙却忽的抬起头来,在手心又划了一通才朗声道:“二地相去四十里。”    众人目光立即调转到张椿戍身上,张椿戍僵着脸还未答话,就听另一头刚算出答案的陆锦焱惊喜的声音。    “她算对了,是四十里。”    四周响起抽气声,要知道陆锦焱可是被张太傅赞为天赋异禀的算术奇才,可眼前这美貌少女却能够比他算得更快,且还无需拟算。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算术奇才吧……    这次众人的目光不再带有怀疑,望向沈绮仙的眼神中甚至带着钦佩,连楠华等几个素来矜贵的贵女也流露出感激之情。    不管输赢如何,她们至少不算给崔太傅丢脸了。    沈绮仙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几分感慨。想当初她留守内室为陆锦焱分忧解难,帮他打理铺子财库从未有过怨言。陆锦焱从不让她出来‘抛头露面’,所以沈绮仙到如今才知晓被众人崇拜的滋味。    不过是初尝,已觉美妙至极,心道怪不得陆锦焱愿离发妻也不舍得它。    张椿戍被沈绮仙连对两题气得面色发紫,眼见着她势头正盛,立即出声想挽回一点颜面。    “看来这位学生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九章算术》中有试题二百多道,你将每道都背下来也是不易,不过老夫还是劝告你,算术并非拟规画圆、抱令守律的死学问,正该活学活用才能悟其要领。”    这老匹夫能将黑的说成是白的,沈绮仙暗自唾弃,面上却笑道:“张太傅说得对,那之后的题便请您临时拟题罢,总是考《九章算术》上的题难免对众位师兄有失公正。”    众人一听一片哗然,女子中尤甚。云华拽了拽沈绮仙衣角质问:“你疯了不成?若是临时拟题你有赢过陆师兄的把握吗?陆师兄可是张太傅的得意门生……”    她话还未说完,沈绮仙便扯回衣角,脆生生地笑起来:“云华公主所说的陆师兄是哪位师兄?难道便是张太傅最为器重的学子?那绮仙可要讨教讨教了。”    她一语使得云华霎时涨红了脸,而陆锦焱则转过头来,冲她招了招手,笑得张扬:“师妹口中陆师兄便是在下,沈师妹,咱们在静思堂见过,你可记得?”    “当然记得,可真是巧了。”沈绮仙似笑非笑道。    其余人在他二人之间徘徊,目光中又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却说那老奸巨猾的张椿戍,任教四十余年。陆锦焱是他平生所见在算术上最有天分的学生,这些时日来更是悉心栽培,当然得意得很。    如今见沈绮仙竟主动提出要与陆锦焱比试,他又重拾那份轻蔑之心,心道这小丫头虽然有些天赋,但怎能比过陆锦焱去。    遂捋捋胡须道:“你可是想好了?莫要因为答对了两道题便骄傲自满才是。”    沈绮仙颔首答是,随后席间便传来唏嘘声。一眼望去,方才那些崇拜她的人都瞬间倒戈了。    这时,却有一人出声道:“太傅,学生以为要显得公平,应该给师妹腾出一座,让她有纸笔可书写。”    说话的却是楠华公主,她语毕,看向沈绮仙,朝她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信任。    沈绮仙怔片刻,竟生出几分微不可查的感动。    这一要求尚在情理之中,张椿戍自然不好回绝,他方点完头,便传来沈绮仙两个哥哥的声音。    “小妹,到这儿来坐!”两算术不精的傻大个儿仿佛与有荣焉。    沈绮仙憋住笑往那处走去,途经陆锦涣的位置,却见其草纸上也稀疏写了些算术,就是方才那两道,答案与她的一致无二。    沈绮仙正诧异,陆锦涣恰巧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再次相遇,沈绮仙仍看不明白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只见他薄唇轻启,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等到……”    沈绮仙走得快,还未看清他便已经说完,静寂无声,只有他二人知晓方才那一插曲。    沈绮仙带着疑惑来到沈昱畅座位上,他的邻桌是太子殿下,再隔壁才是朱詹。分明是一个爹所生,却风格迥异。    一个面容俊朗温和、待人处事也平易近人,一个则眉飞入鬓、五官深邃,叫人难以生出亲近之意。    好在这两人如今只是个为及弱冠的少年郎,皆朝她看过来,笑意中带着新奇与欣赏。    沈绮仙佯装不认识这二人,正襟危坐,朝沈昱畅道:“烦劳二哥替小妹磨墨。”    沈昱畅立即点头:“当然当然,小妹尽管放心答题,剩下的都交给为兄来做!”    听他豪言壮语一番,沈绮仙憋住笑,才朝陆锦焱道:“陆师兄,为显公正,先前那两题便当是预热了,接下来才是正式比试,咱们三题定胜负如何?”    陆锦焱还未答,张椿戍便抢先道:“呵,小小女子,好大的口气!思行,你便同她比试比试,看看究竟老夫手下的学子更为出色,还是她崔太傅。”    张椿戍自己未察已被沈绮仙击溃了心境,如今只想着挽回颜面。索性扔了课本,在原地踱步半响,终于想出一道试题来。    “你们二人可听好,这道题乃老夫现创,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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