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山上有神。    自古以来,岳西村一直流传着这个传说,以至于到了大凉王一统的时代,也没让这个传说被磨灭掉。蛮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大片连绵的山群组成的一块禁忌之地。蛮山只有最靠前的一座大山可进,再往前到第二座山就是禁地了。以前有猎户追着山中野鹿到了第二座山门前,眼见着一路追来的食物进了自古传下的禁地里,猎户不舍放弃,仍旧追了进去,可却再也不见那野鹿身影,就连来路也迷失了。后来被人寻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进去,一直在两座山间的林里打转。有人不信邪,用了各种方法也进不去,最后年轻气盛下决议放火烧林,开出一条火路来。结果火没放成,人却惨死在了野兽的爪下,不知被谁扔在了山林入口。自此后,村里人彻底打消了进蛮山深处的念头。守着那第一道山门,倒也能活得十分自得。也是从那时起,这蛮山脚下的几个村落,也就更信了蛮山有神的存在。    可是村里的村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虽知道这蛮山上有神,却不知道这蛮山上还有座长生观。在问过蛮巫婆婆后,才知道这长生观在第二道山上,出了那片密林后不远,就是长生观了。    岳大鱼一听,心里直打鼓,道是自古来便无人能进得那片山林,又如何能到得了长生观。蛮巫婆婆只是给了他一个秘螺,让他派人到了山林前只要吹响秘螺自会有人前来引路,言罢便不再多说,将他送了出去,从此闭门不再见客。    岳大鱼眼看着蛮巫不愿再理会的样子,也只好无奈的离开。他不放心别人来办这事,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进了山,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那迷踪林前,颤抖着双手掏出藏在胸前的秘螺,猛的吹了口气,却发现秘螺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他抖着手猛力的吹了许久,也不见秘螺响起,正绝望的跌坐在地上时,林里忽然窜出了一条能有半人高大黑狼,哈拉的吐着舌头朝着他嗅了嗅,将他吓得不敢大声喘气。心里万分绝望的叹着此生将尽时,林里又跑出了一个梳着双髻一身道童打扮的小胖子。    “大黑别动,不许伤人!”小胖子奶声奶气的喝止了大黑狼,看到大狼听话的退后缩在他身边委屈的看着自己,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小白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见到大黑狼十分享受的温顺的舔了自己的小手一下,这才放过了它,整了整身上因奔跑有些凌乱的衣裳,憨态可掬的走到了岳大鱼的跟前,瞪着圆圆的大眼,笑眯眯的说道:“老爷爷,你是从哪里捡到这个秘螺的啊?”    岳大鱼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小胖子,刚大起大落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只是呆呆的顺着他的话答道:“这是蛮巫婆婆给我的。”    “蛮巫婆婆?”小胖子疑惑的念了一遍,鼓着大眼睛转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这个名字,“那是谁啊?”    “啊?”岳大鱼一下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这小道童解释蛮巫婆婆的来历,支吾了半天,总算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啊,我是听蛮巫婆婆的话,来这找长生观罗观主的。”    小胖子皱了皱眉,“原来是找祖师爷爷的啊。你早说嘛,这秘螺吹一下就好,你不要命的猛吹,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呢,就怕慢了一步,又被师父罚去抄古经。”    岳大鱼苦笑,这人命关天的事,确实是急事啊。不过也好在自己多吹了几下,不然还不知道得等多久才有人出来。恐怕到时真得绝望的回到村里,说不定下一个惨死的就是自己了。“小道长,我这确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还麻烦您赶紧带我去见罗观主吧。”    “诶,可是祖师爷爷早已云游多年,不在观中了啊。”小胖子眨巴着眼接话,丝毫没有将他带进观中的打算。    岳大鱼啊的一声愣在原地,傻眼的看着眼前的小胖子,若换了另一个时间另一歌地点,他绝对会对着可爱的小胖子十分心喜,可如今眼见着这小胖子眸中透出的我不想带你进去你赶紧走的信息,他实在心喜不起来。    他苦笑求道:“小道长,我真的是有急事要找罗观主帮忙,还请小道长行行好,带我去见他吧。”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急忙道,“对了,你跟他说,蛮巫婆婆请他出手,他定是知道的。”    “又是这个蛮巫婆婆。”小胖子咬牙,心底对这名字顿时恶感众生,狠狠的跺了跺脚,他依旧十分坚持,“祖师爷爷真的不在。观中不方便接待,老爷爷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这什么婆婆问起,你就照实告诉她祖师爷爷已经云游好了。”    说罢不耐烦的转身,很是费力的爬上了大黑狼的背上,小胖子扬手就往它的脑袋上拍拍,笑眯眯的说了句大黑回家。    大黑顿时来了精神,转身就要往迷踪林深处跑去,岳大鱼一见立马慌乱的就想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却被大黑回头呲牙一吓又跌坐回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小胖子离开,他顿时万念俱灰。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华衣冷艳的女鬼,朝着他缓步走来,身后是村民们恐惧的脸,还有那凄厉的哀鸣声,她纤指轻柔的划过他的喉间,从此他便再也无知无觉,身死魂灭。    恍惚间,他的眼角没了那些满是血色的景象,渐渐被一道纯白的身影占据。他定睛望去,只见一个眉目平淡的男子如清风般立在眼前,徐徐而至,却又似随时会消失在远方。    “嗯?这道障念还真是厉害。”    一道异常好听的醇厚嗓音柔柔的在耳畔响起,似方醒后的慵懒,又似墨客般儒雅,让他的心瞬间宁静了下来。岳大鱼痴痴的看着眼前孑然而立的男子,总觉得眼前的人如雾如烟如风,似存在,又似从未存在过。他傻傻的开口,“你是神吗?”    “你才是神呢!我师父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哪里像那些不知所谓的神了!?”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话里满满的不服气。岳大鱼被童声惊醒,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方才离开的小胖子正坐在大黑狼的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的瞪着他,眼里□□裸的透着不满。见他望向了自己,小胖子立即将眼睛瞪得更大了,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看见了师父不悦的瞥了自己一眼,嚣张的气焰立马焉了下来,转念一想还是不服气,但又不敢忤逆师父,只好鼓着腮帮子,不屑的瞪了他一眼,赏了他一个大白眼,便将头扭向了一边生闷气。    “小徒不善与人相处,还望老人家见谅。”男子笑着伸手扶起了岳大鱼,不动声色的将缠在他身上的一股黑气拂去,也不待他多说,直言道,“即是蛮巫婆婆有请,还请老人家在前边带路。”    岳大鱼愣愣的点头,也忘了方才心中的疑问,迷迷糊糊的就在前边带起了路。    男子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每次他想起了什么想回头询问的时候,都只见那男子与他总是不远不近的保持着十步远,而一看到他那平淡的眉眼下的微笑,自己也跟着傻傻的笑笑做回应,也忘了自己回头是为何了。    只是跟在男子身边的小胖子就不那么好糊弄了,他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师父,十分不满的嘟囔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要出去啊。那些人都是自作孽,死了不也是因果报应嘛,干嘛还要去救他们一命。”    男子轻笑着食指微曲往他的脑门上一扣,淡淡的开口:“无因何生果,无果何来因。这一切都不过是因果循环。而且此行也不是去救果,而是去救因。”    小胖子闻言一手托腮,沉思了许久,仰起小脑袋看着自己的师父,很认真的回了一句:“不懂。”    男子无奈摇头,斜睨了正威风凛凛的驮着小胖子前行的大黑一眼,让大黑和小胖子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小胖子不自禁的搂了搂大黑的脖子,弱弱的道,“师父你不会是要把大黑炖了吧……师父不要啊,你再好好说一次,这次我一定会努力听懂的……”    眼看着小胖子快哭了出来,男子好气又好笑的再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大黑,放下他,让他自己走。”    大黑嗷呜应了一声,立马停了下来。小胖子委屈的捂着自己被弹得微红的脑门,瘪着嘴从大黑的背上爬了下来,沉重的迈步跟在了男子的身旁,而大黑则一改方才的威风凛凛,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    许久,小胖子还是忍不住出了声,“师父……徒儿腿酸……”    男子瞥了他一样,仰着声调嗯了一声,小胖子立马噤了声,只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十分委屈。    只隔着十步远的岳大鱼对这一切毫无知觉,随着夜幕渐临,也不知是因归心似箭,还是因身后那对师徒给了他信心,他愈走愈快,白日里的漫长的路程此刻变得十分短暂,不过才刚刚月升,他们就走了大半的山路,遥遥的就可望见村里的火光,还有蛮水河上那晚归的渔火。    “到了,快到了!”岳大鱼欣喜的回头,朝着十步远的师徒两大喊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加快步伐向村中赶去。    男子微笑点头,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临近村子,小胖子也变了神色,眉间紧皱严肃了起来,“师父,好重的煞气。”    大黑耸了耸鼻子,也呲牙低吼起来。    “哎呀。”小胖子忽的捂住了鼻子,十分嫌弃接着说了句,“血腥味真浓,这得是杀了多少人啊。”    就连一直云淡风轻的男子也皱了皱眉,“隔着十里路都能闻到,看来这厉鬼修行时日也不短了。死的,恐怕也不止村里的那十个人了吧。”    “师父你看,那边的煞气最浓,大黑也说,味道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小胖子伸手指了指村子西边方向,那里是一片荒林,草木尽凋,一群秃鹫不时在林子上空盘旋着,似是在寻找着猎物。而小胖子指着的地方,却在荒林里与村子相反的另一头。    以这师徒两的目力,即便是百里外也能看的一清二楚。男子向小胖子指的地方望去,煞气实在太过浓郁蔽了视线,只可隐约辩出那是一片乱葬岗。蓦地浓雾淡了许多,一名华衣女子慵懒的斜躺在乱葬岗中心的一株枯树干上,素手缠着一缕发丝在胸前绕着圈,远远的望着他妩媚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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