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店里店外都已是华灯初上。萧若璃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夜空，看起来像是在深思其实是放空脑袋，什么都不去想的茫然。　　　　慕灵薇拉了拉她的手来吸引她的注意。萧若璃才想到身边还有个小朋友，不是伤心难过的好时候。抽了抽鼻子，又借着揉眼睛的动作将还没来得及滚出来的泪水抹掉，微笑着说:“薇薇饿了没？咱们去吃饭。”　　　　慕灵薇摇了摇头:“姐姐不开心。”　　　　“嗯。”萧若璃弯腰刮了下她的鼻子:“被薇薇看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呢。那么咱们去找家菜很好吃，份量很足的店吃饭吧，我们化伤心为食欲，吃它个够。”　　　　慕灵薇一本正经地点头:“姐姐开心就好。”　　　　“噗。”萧若璃用力揉了下她的头发:“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啊。”　　　　“没有，我在配合你。”　　　　“哈哈哈……”小女孩板着脸说笑的样子特别有趣，萧若璃被她逗笑了，坏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慕灵薇看她笑了也翘了嘴角。　　　　两人步行去了一家仿古代酒楼样式的饭店，有上下两层，但依旧有很多人在外面排队。　　　　萧若璃并没有去拿号码条，而是直接走了进去，因为下午跟沈靳用微信聊天的时候她发觉对面的人并不是沈靳。　　　　沈靳聊天会跟她用些小表情，可是对方一个都没用，不止如此，说话时的语气也完全不对。而让她最终肯定的是，明明一小时前约过她吃饭了，一小时后又来约她吃饭，两次的地点还不一样。所以，在去见舒婉的路上收到沈靳发来的微信，说他已经领到号码牌，正在排队时她也只是多看了两秒。　　　　牵着慕灵薇一步一步迈上二楼，那些美好的记忆如同影片的一个个镜头在脑海中闪过。　　　　初遇时蒙蒙细雨，他撑伞为她撑出一片温暖；再遇时他占了图书馆里那个她常坐的位置，在看到她出现时还一脸大度模样地让出了旁边的位置。之后无数次的巧遇让她察觉到，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有可能是人为的刻意，恰好他也不打算再“巧遇”下去，选择了告白。　　　　告白的那天是圣诞节。Z市的冬天没有雪，这让天生没什么浪漫细胞却又绞尽脑汁想要制造浪漫的沈靳最终挫败，破罐子破摔地用了最寻常的方式。　　　　他找了24个姓氏不同的人求了一枚一角钱的硬币拿去买了一个苹果送给萧若璃，在对方接过去并说谢谢的时候鼓足勇气说了句“我喜欢你很久了，请和我交往吧！”从头至尾都没敢看萧若璃，也就没有注意到萧若璃温柔的脸上透着点狡黠的笑。这笑意直达眼里，使得那双水亮清澈的眼睛看起来光彩熠熠。沈靳以为她愿与自己交往，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见她说:“我需要考虑考虑。”　　　　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也就是如此了。　　　　那些或平常或不平常的记忆，明明过去了许久，可此时想起来，却像发生在上一秒一样深刻。萧若璃使劲儿咬着唇，快要咬出血来了才忍住没有哭。　　　　等上了二楼，看见隔间里坐着的人，不知道拿着手机在看什么，眉紧紧拧着，像是遇到很难抉择的事。　　　　与沈靳交往的两年多时间里，萧若璃看见他这样表情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在自己面前的沈靳似乎任何时候都是从容的，是温柔的，是微笑着的。　　　　萧若璃多看了两眼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走了进去。沈靳看见她便笑，先跟慕灵薇打招呼:“你就是小薇薇？这么可爱难怪我失宠了。”　　　　慕灵薇看看萧若璃，然后才看着沈靳，向来礼貌的她此时并不肯说话。　　　　萧若璃知道，她的小朋友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关心和维护。心里霎时就温暖起来。萧若璃抬手又放下，最终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带着她在沈靳对面坐下。　　　　沈靳一脸不开心模样地说:“小薇薇好让我伤心啊，都不跟我说话。”　　　　　　慕灵薇大眼睛眨了眨，有些无辜的样子，仍不肯开口叫人。萧若璃心里软成一滩水，没忍住又一次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脸上的悲伤全部褪去，换上了浅笑。　　　　对面的沈靳无意憋见她的手，无名指上光秃秃的。他愣了下，却并没有问，只是眼神却暗淡下来。　　　　菜是早就点好了的，等萧若璃到了才陆陆续续地上来，这过程中两人没说上话。萧若璃是伺候她的小朋友去了，沈靳却觉得心里泛苦，已经没有胃口了。　　　　可是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出口。待到饭吃完，三人离开了饭店，走到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萧若璃忽然说了句：“我都知道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沈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判刑的人终于知道了判定结果，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他侧转身看着萧若璃，萧若璃也停下来与他对视，目光里浸着哀伤。　　　　沈靳想起她爱哭的本质，可是爱哭的她此刻眼里却没有泪。可这样的她反而让自己觉得心里更疼，很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安慰，手伸了伸，却又颓然地放下，满脸苦涩地笑了笑：“你原谅我吗？”　　　　萧若璃怔了怔，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沈靳跟自己要求过，一旦发现他犯了错，千万别先生气，尤其不能胡思乱想。要等他解释，解释完后才决定是对是错，如果错了，也要在冷静下来之后思考是否值得被原谅。　　　　萧若璃看着他的眼睛问:“你需要解释吗？”　　　　沈靳摇了摇头:“不需要。”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似的，萧若璃低垂眉目扯了扯嘴角。她心里漫上一种荒诞的感觉：曾经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和沈靳一定不会像大多数的校园情侣们那样毕业就分手，虽然她几乎不曾主动过，可是却一直非常认真地对待着这一份感情。　　　　她平时看起来很容易喜新厌旧，然而骨子里，其实是非常念旧的，并且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更改。当初沈靳跟她告白，她心里再欢喜也还是认真地考虑了两周才给出答复。因为她很明白，自己一旦答应，那么就表示想要与这个人一直走到最后。　　　　有句话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很多人在初恋的年纪里根本不会想到结婚那么久远的事情。可是萧若璃会想，所以对待感情，她非常地慎重。　　　　然而她忽略了沈靳，是不是也怀抱着和她一样认真的态度。　　　　萧若璃想起还住在宿舍时的一位舍友，当时和男朋友多么恩爱甜蜜，两个人每天一有空余时间必定待在一起，或者一个要去上课另一个没有课时一定会陪着去，每晚回宿舍时总是掐着门禁时间，好像恨不得分分秒秒都不分开似的。　　　　可是看起来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最后也还是逃不出其中一个人变心了要分手的结局。无论另一个怎么哭怎么闹甚至怎么威胁，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哪怕你在我面前要死要活我都决意要离开你。　　　　谁能保证一旦开始就一定能走到最后呢？人生无常，感情这种事更难猜到结局。更何况，谁知道后来的那些时间里，不会横空插进来一个人呢？所以裴玲说得对：萧若璃，你真天真。如此想着的萧若璃勾起嘴角笑笑，笑得像哭一样。　　　　绿灯骤然亮了。人群开始往前走，他们却都站着没动。萧若璃贪恋一般地看了沈靳一眼，然后脸上和眼里的情绪一瞬间全都被藏了起来，变得无悲无喜。她轻声却郑重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办法原谅你。因为我的眼里容不下沙子，所以，这一次如果原谅了你，此后再相处，总会时不时想起你曾背着我跟别的人亲爱。我无法相信一个对感情不忠诚的人，更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一次被原谅之后，此后的时光里，你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　　　　与其往后稍有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不如在最开始就斩断一切。说我懦弱没有勇气也好，说我固执狠绝不给人希望也罢，我不愿自己变成一个心思复杂的人。　　　　萧若璃避开了沈靳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对慕灵薇说:“走吧。”牵起小朋友的手往对面走去。　　　　从在沈靳的屋子里发现蕾丝性感内裤开始，到之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再到在书里翻到的那张写着“沈靳我好爱你”却明显不是她的笔记的字条，最后是今天的与舒婉见面，萧若璃觉得自己应该在这循序渐进的过程中慢慢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也能够在终于确定的时候平静地接受，然而当终于决定放开沈靳时，心里却还是痛苦得她很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放声大哭。　　　　不过她最终忍住了，只是眼睛里的泪水滚来滚去。她还是回了头去看站着没有动的沈靳，可是泪水模糊了视线，霓虹灯光在视野里交织成绚烂的一片，仿佛剧烈晃动中拍摄的夜景照片，只分辨得出光的颜色，根本看不清事物的具体模样。　　　　沈靳的身影在这一片绚烂里模糊成一道剪影，看不分明。萧若璃强迫自己回了头，把跟沈靳有关的一切思绪从脑海里残忍地驱除出去，使脑袋保持一片空白，不然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在小孩子和路人面前丢脸地哭泣。　　　　沈靳目送她们离开，等想起来要追上去时，红灯亮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若璃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在地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