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或许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第四天?    茫然的卷屈在冷硬的单人床版上、像只老鼠一样涩涩的躲在单薄发硬角落还拉了几道口子的被子里,摀着被狠踹了一脚的肚子,因为全身多处的伤痕胀痛着而不敢多加动弹。    她一直在昏睡着,因为疼痛、疲倦与精神心理上的疲倦悲伤痛楚。    眼睛因为默默不停地哭泣肿得像核桃,勉强的睁开眼,在看到触目所见的狼藉后却又忍不住想要再闭上眼告诉自己一切应该都只是一场恶梦。    这是一间已经十分老旧的房间,斑驳的墙壁上处处有着壁癌的浮凸剥蚀与长期漏水的水渍痕和水泥剥落露出的粗糙面。一厅一室一卫的空间十分狭小,摆放着一些早该当大型垃圾清运掉的各种凑合着用的破旧家具,因为方位不好经年不太透光以致房间总带着潮气和霉味,薄弱的隔音效果挡不住外面日夜各种轰隆的交通声响和邻居的各种吵杂。    并不是个合适的宜居之所,但在数天之前对她来说却是个属于自己的一块安心天堂。    在当初被她的丈夫用着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怀孕、整天拉拉塌塌像个婶婆一样不会打扮看了就倒胃口、人又笨又不会帮忙他做公关拉生意、明明他生意那么好为什么营业净值这么少是不是都被她昧了下来...各种的理由刻薄、嫌弃、质疑,然后最后是毫不犹豫地赶了出门。    她当时可说是身无分文,在最窘迫的时候只能当了过世的母亲留给她挂在颈上的一条金链子,然后用着两条腿走上了近一整天的时间找到了这么一个锅居的地方-即使是这样一方小小的斗室,要租金要押金的也让她连喝了好几天的白开水一块面包也没办法安心买来填肚子。    然后,因为着被赶走时自己身上只带着一张身分证,同时自己当初也只有高职毕业便跟着丈夫出来打拼。以至于后来找工作的时候,处处碰壁-不是说年纪大了、就是专业学历不够、或者被质疑连保证人都没有是不是有问题等等。为了吃上一口饭,最艰难的时候,她去小饭馆打杂洗盘子、去旅馆当清洁人员、中间的空档去捡宝特瓶跟纸箱回收、然后在小房间里赶着从小工厂批回来的各种组装小玩具或文具。    那段日子过得不容易。在小饭馆打烊后打杂清洁跟洗盘子,没有一天不是两只都因为泡在冷水中冻得又红又肿的,每天在打烊后才能开始清洁打扫,往往工作结束也都已经三更半夜,皮肤更因为长期的接触各种化学清洁用品导致过敏发痒浮肿、腰酸疼得直不起来。因为没有经验,刚开始捡废品时还被玻璃或罐头割伤了手、或者被其他流浪汉吓唬过被其他捡废品的人推搡过。大太阳底下蹬着堆满了各种折迭纸箱跟宝特品的二手脚踏车,脸跟手都晒得刺痛,往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才能到达城郊的废品回收站,然后由着回收站的汉子磅秤完扔过几个钱。回收的价格都是他们说的算的,就算是说最近价格不好捡废品的卖方也不可能说不卖了,有些人或许还会求上几句看能不能多换几个铜板,但往往都只能换到更多不耐烦的斥喝。    去旅馆当保洁人员,是排班制的。因为她的资历不够,前辈们不愿排的剩下的才轮得到她。为了不跟小饭馆的时间冲突,她低声下气的求着,差点因为被当作挑三拣四又不雇用,最后还是私底下又掏了所剩不多的票子又求着总算才留了下来,还被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这些工作都是又劳力又不讨好收入也单薄的,为了缓解当时所面临的经济压力,避免交不出租金随时又会被赶出去,她总是挤着时间在小屋子里组装文具。笔蕊、弹簧、笔身、笔帽,每组好一定的数量就塞到小纸盒里,等组到一定的份数就把小纸盒通通码进中纸盒,再通通放进大纸箱中去交货。因为她手脚快,后来听了其他婆婆妈妈的指点另外去了一家小工厂批了玩具回来加工。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纸箱、塑料袋、各种塑料玩具零件、文具;为了能确保东西品像能完整不被压到或漏了零部件,小房间里的床跟桌子椅子都挤着各种各样的小货品,捡来的废品则堆在门口处,整个房间满满当当的几乎连落脚的都没,最后她只能卷曲在床边的地板、伴着各种塑料与废品的古怪气味入睡。    那段时间她不停地为了生存而奔波,不得不为,也有几分故意。因为,只有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没有喘息的空间,把自己折腾得沾了枕头就立刻累得昏睡,才不会有时间再想起自己现在的遭遇。    但她还是会想起,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那时候,只要一想起,就是禁不住的失声痛哭、伴随着几乎喘不过气的心痛难受。    她与她的丈夫相识在她念高职的时候,在她原来南部的家乡。她先生当时是一个又阳光又帅气的男孩子,满嘴的胡说能侃带着不羁的笑容、衣服总是没有好好扎进裤子过、身边总是有着三五位死党勾肩搭背、下课的时候会跑到顶楼偷偷抽烟再带着浑身的烟味嚣张的晃进教室、骑着一台拔了□□的光阳125,很多女生都偷偷地喜欢他。    后来有一天,因为跟死党没写作业临时抓住了坐在前面的她厚着脸皮要抄作业,她也傻傻地给了,有一就有二,从此她成了他的作业供应大户,要什么有什么,最后还发展成了帮忙抄作业加考试的时候把答案卷拉得低低的方便坐在后面的他偷瞄。再后来,男孩子送了一个从夹娃娃机夹到的布偶娃娃给她,然后换到了她的初吻,从此她变成男孩子的小尾巴,男孩新心情好的时候就让她跟在后面拿书包送茶水,想跟哥儿们鬼混时她就乖乖待在教室帮忙抄作业腾笔记。他们的相识她当时觉得再浪漫不过,简直就像是电视里的校园偶像剧一般;她心里又开心又感动,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毕业了,男孩说待在家乡没有前途、要跟几个朋友去北部的城市闯荡,问她要不要一起走,以后一起同甘共苦有福同享。她毫不考虑的就答应了。她的父母亲离异的早,她是跟着母亲的,但母亲这几年也另外再嫁给了一个家里开了几间小五金杂货店的叔叔,叔叔家也还有两个孩子。母亲从来不说,但她自己知道她的存在其实只会给母亲带来尴尬;既然都毕业了,她早该走了。而且,她相信他,他是这样的聪明有本事,她相信以后两个人一定会挣得出点什么。    母亲最后把颈上的金项链和手上的一只镯子挂到了她身上,并一路送着她到了车站,看着这个安静却懂事早慧的女儿对她挥了挥手,跟着一个男孩子走了。    年轻人到了繁华的大城市,才明白很多事并不是自己想得这么容易。刚开始的希望、期待和热情,会在各种现实的打击中慢慢被磨蚀掉。没有亮眼的学历、没有可以依托的关系人脉、没有绝顶的才干本事,其实他们也跟其他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一抓一大把毫不显眼,也自然不可能发生所谓平步青云的幻想情节。    刚开始,拉保险、做推销、一群人一起挤在一层楼里,最差的时候也有跑去工地当粗工或是去当送货员、去24小时营业的撞球店或KTV里当小弟。为了减轻男孩的压力,她当时白天去一家早餐店帮忙、下午去一间咖啡店当服务员,晚上则是用着电池炉想办法用店里讨回来过期边缘的食材、超市特惠的泡面跟市场收摊前买来的便宜的蔬菜煮成一大锅来喂饱他跟他的那些哥们。或许刚开始的日子虽苦亦甜,但时间会淘洗掉天真,苦难会反映出真实与人性;当初在学校里一起翻墙逃课、一起打架一起作弊、一起抽烟作梦的年轻人们,被经济的困窘、前途的迷茫和工作的打击一层一层打压着,终于某一天,有人心灰意冷的离开、有人因为工作上的互相出卖翻脸、有人因为被骗担保欠了一屁股债半夜偷了大伙的钱连夜逃走;于是,分崩离析。    她还是始终陪着他,那个已经从男人慢慢转变成男人的心上人。他们搬到了一个小地下室,从新开始。因为天生的能言善道,再加上几份工作下来的历练,男人开始抓到了社会上打滚摸爬的诀窍,于是决定出来单干,好过永远当一个看人脸色的仓储批发的小职员;男人后来因为电视与报纸上运动赛事报导的启发,决定开始做运动用品的批发买卖。为了恋人这一份的事业与梦想,她把这几年下来的积蓄通通都掏了出来,两个人凑了又凑,最后她默默把手上那只母亲赠给她的镯子也退了下来,递到了男人手里。她记得,那一晚,男人紧紧的抱着她,告诉他等赚到了钱,就娶她,还要买更漂亮更好的镯子给她。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心里有些愧疚与难过;但更多的,是她对于两个人未来的期待与对男人更深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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