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声四起（一）

第二日清晨，过芙两人匆匆用些早饭便要出谷而去，神雕一路相送到谷口，郭芙拉着神雕翅膀，再三软语问道：“雕儿，和我们出谷不好么？”神雕低下头去，用头去蹭蹭郭芙脸蛋，柔声啼鸣几声。过芙二人与神雕相处日久，知晓它是心恋故主，不愿离去之意，只能无奈地伸出手臂搂住神雕脖子，与他亲热了一阵，杨过方道：“雕兄，我们这便去了……”　　郭芙虽初次邂逅神雕时嫌它又脏又丑，但与杨过神雕相处这月余，两人一雕在这深谷中竟似相依为命，是以依恋之情甚厚。杨过同郭芙出谷时，郭芙频频回首相望，几乎一步一回头。她每一回头，神雕总是啼鸣一声相答，纵相隔十数丈之外，神雕亦不离去，立在原地，见二人一回头便答以一啼鸣，无一或爽。　　待二人出得山谷，再以望不见神雕的身影，郭芙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但她小脸依旧皱成一团，泫然欲泣。杨过见她不舍，心中一动，说道：“芙妹，我们不见其他人啦，这便回谷去陪雕兄好么？”郭芙抬头看看他的笑脸，闷闷道：“那怎么行？你不找解药了？”杨过微笑道：“情花毒慢慢总会好，你不愿出谷，我也不耐烦见一些不相干的人，我们同孤独前辈一般，一辈子都在这山谷里不也挺好？”　　郭芙心下奇怪：“他一向最喜欢热闹，怎么会不耐烦见人？”扭头见到杨过中毒后有些憔悴的脸和右侧随着晨风飘飘荡荡的空袖子，郭芙心中黯然：“是了，他那时候在大胜关胜了蒙古人，谁见了不夸他一声少年英侠？可现在呢？他父母双亡，师父也离他而去，又被我砍了手臂，就跟雕儿一样，孤零零的没个依靠……这样出谷，大家说不定都嘲他是个怪人……我怎么能让别人笑他？”　　郭芙怔怔地望着杨过的侧脸发呆，杨过见郭芙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轻声叫道：“芙妹？芙妹？”郭芙应了一声，自知只盯着他看不妥，忙两步绕道杨过的右边，细白的手指攀上杨过的衣袖，轻声道：“我们在外面就这样走好啦。别人以为我们手拉着手，不会……不会注意到你的右臂，你别难过。”　　若在平时，杨过听到郭芙可怜他断臂，早就冷冷一笑，甩开她大步向前了，但今日与昔时心境大不相同，杨过只知心在胸腔里咚咚乱跳，实在有说不出的欢喜，他摇头笑道：“这样不妥，人家还是能看出来……”　　郭芙一呆，无可奈何地问道：“那要怎么办？”杨过绕到郭芙的右侧，左手抓住她的右手，轻轻地捏了两下，嬉笑道：“不如你这般牵着我，别人家一看到，只会好奇这二人因何牵手，就没心思看我的右臂啦。”　　郭芙点点头刚要说话，但眼见杨过脸上挂着一抹懒洋洋的无赖笑容，忙甩开他的手，恼道：“呸，你这人……不是好人，我是为了你好，你还来拿话欺负我！”说罢，大步向前走去，不再睬他。　　杨过简直郭芙郭芙虽然加快步子，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但每当距离远了，郭芙总会停一停，见杨过跟上来，才冲后重重地哼一声，气鼓鼓地接着向前走。　　杨过见她和自己总拉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心中好笑，却慢慢地弯下腰，皱着眉头，双手捧着心口“哎呦哎呦”的哼哼出声，偷眼瞧着郭芙，哎呦得一声比一声高。　　郭芙见杨过半天没有跟过来，回头看他弯着身子，哎呦哎呦地痛呼出声，郭芙一惊，忙拔足奔过去，未及站稳便开口问道：“又毒发了么？”说着忙去扶杨过到路边大树下休息。　　杨过岂能如她所愿，用力坠着身体不让她扶起，装作虚弱的语气问道：“昨日是谁说要好好待我的？这才出谷半个时辰便甩下我走的远远的……我看我也不必找解药了，索性再回山谷和雕兄作伴好啦，省得你大小姐嫌我碍手碍脚……”　　郭芙急道：“你又乱想！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啦？”又见他始终赌气不肯坐路边休息，便劝道：“杨大哥，我扶你去歇一歇好么？”杨过哼哼两声，埋着头道：“也不怨你离我远远的，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不如大武小武会讨你欢喜，总之是我命苦，自小便……”郭芙用力扶他不起，只道他毒发得厉害，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听他如此自怨自伤，忙宽慰他道：“杨哥哥，你脾气……你脾气挺好的，人又聪明又会玩，我小时候最爱找你玩啦……”　　杨过心中得意，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忙轻轻地咳嗽一声，装作难过的样子道：“你不必哄我，你要是舍不得我，怎么我被送去终南山，一走四五年，你和郭伯伯谁都不来看我？连个口信都不捎给我？”虽是戏言，但这句话实在杨过心中辗转了五年之久，今日问出来，语气里的微微哭腔却是骗不了人的。　　郭芙心内只觉被针扎了一般，细细的痛。她忙道：“我怎么没求爹爹妈妈？可爹爹说杨叔叔就是全真弟子，你去全真教必然无恙，我们时时相问，对你反而不好。还说最迟到你十九岁，定要将你接回桃花岛……”说罢又跺跺脚下小皮靴怒道：“我和师兄去终南山送英雄帖，我还问那个姓鹿的胖道士了，他说你在后山练功，谁也不愿见……哼，等你毒治好了，我们去终南山上讨个公道！”　　杨过听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的旧怨登时烟消云散，他直起身来，笑道：“这些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郭芙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嘴里半句实话没有，还骗我说你师父有个女儿，早知道你这样，我才不去问那胖道士你过得如何呢。”　　杨过听她提起旧事，再按不住翘起的嘴角，伸手抚一抚郭芙额头上的碎发，笑道：“芙妹，你以后除了我和你爹爹妈妈，剩下谁也不要信，记住了么？”　　郭芙吐吐舌头，冲他飞快的扮个鬼脸，说道：“你又成好人了？你才最爱骗我玩。”又想了一想，眯着眼疑惑道：“你方才不是骗我，说你毒发吧？这次毒好得这般快？”　　杨过心里一紧，忙假装先前踉踉跄跄快走两步，一个不稳，向后跌坐到地上，他揉揉鼻子无奈地说道：“你瞧，我哪里好了，只不过强撑着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郭芙见他的狼狈样子，嗤的一声笑出来，点点头道：“我信你啦，还不快起来，刚才你又哭又笑的，像只小花狗一样……”杨过伸出左手，低声道：“还不把我拉起来？”　　郭芙冲他嘟嘟小嘴，轻轻地哼了一声，依言伸手去拉他。杨过忙就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手顺势握紧郭芙的小手，只觉满手温暖软绵。杨过笑道：“你想不想家？我们先回襄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