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梦想

弄堂深处的一家小食肆里，服务员小哥在给角落里的这一桌上菜时，好奇地多瞄了几眼。　　　　只见小方桌上，两个男生相对而坐，各自的桌面上分别摆着一枝热烈的非洲菊和一朵娇嫩的粉玫瑰。反而是坐在两人之间的漂亮女生，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难道这年头都流行男生佩花了吗？还粉玫瑰……小哥不忍细想，上了菜后快速退开了。　　　　“你怎么过来了？”丁歌问项舟，“我记得你们学校离这边还挺远的，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吧？”　　　　“刚好在这附近办事，看到群里的消息就过来了。”　　　　听他提到群里的消息，周维韬不置可否挑起了嘴角——他想起王博涵在私信里说的话了。心想那家伙如果是在上海念书，也一定会立刻赶过来吧。　　　　似是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视线，项舟也看了过去。　　　　两方视线在桌子上方冷淡相交。　　　　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以释放所有的信号了。　　　　丁歌却对两人之间的气氛毫无所觉，给三个玻璃杯倒满啤酒后，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来，为我们的认识干杯——我猜再也没有人能像我们这样，半夜被抓去山顶上认识了，哈哈哈。”　　　　另两人顺着她端起了杯子，只是周维韬在碰杯的时候，加了一句：“也为我们的觉醒干杯。”　　　　丁歌抿了一口啤酒后，带着点可惜的口吻道：“可是这种觉醒，都没法像小说或电影里描述的那样，给我们带来额外的力量……”　　　　“有啊，”周维韬笑了，“它给我带来了改变自己的力量——我决定转专业了。”　　　　丁歌愣了一下，下午周维韬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想要转去哪？”　　　　“我想转医科。”　　　　“是因为师兄说，当医生的分数高吗？”　　　　“不全是。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医生，但这几年的舆论环境对医生这个职业不是很友好，而且医患关系也紧张，到我高考的时候，刚好出了一个医生被刺的新闻，我妈看到后就不准我学医了，说这个职业又穷又累不说，不被患者理解的话还有生命危险……”　　　　丁歌平时看新闻不多，听到这里也开始担心了——陈岩也是学医的，以后也会有生命危险吗？可是家长们都不让孩子当医生的话，以后谁给大家看病呢？　　　　“后来我就听了她的话，念了经济。但现在想想，如果这只是一场考试，怕什么呢？穷没关系——反正钱也带不回另一个世界，危险也没关系，就算最后真的被伤害了，说不定还能早点回龙界呢。这样一想，就决定还是去学医吧。既能完成考试，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感觉人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支持你！”丁歌被他说得有些莫名的热血，她看向另一个老乡，“项舟你呢？你也会想转个专业吗？”　　　　项舟耸耸肩：“我现在读的物理，就是我喜欢的专业。”只是多了一个辅修专业而已。　　　　“物理？”丁歌托着腮，想的有点远：“感觉和我的专业一样，都不能帮助得分呢。”　　　　“为什么要去考虑分数？那个所谓的考核听上去只是一个入职测试而已。如果你现在为了得分，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那到了另一个世界后按你的表现，被安排的工作很可能还是你不喜欢的事。不如想做什么做什么，最后按你的心性来。”　　　　“有道理！”丁歌连连点头，她发现她的小伙伴们都好有想法。可是，“我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也没有梦想，体会不到你们这种为梦想燃烧的感觉……”　　　　项舟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忽然有点想拿出“小舟舟”的手机，给她发一个抱抱。　　　　饭后周维韬说要送丁歌回学校，直接被她拒绝了：“我准备骑单车回去，你难道也骑辆单车送我？那太傻了……”　　　　于是两个男生看着她用手机扫开一辆共享单车，再目送她消失在路口。　　　　等丁歌离开了后，剩下的两人有点冷场。　　　　周维韬努力扬起嘴角发出邀请：“我回学校，一起？”结果对方看都没看他，在拿起手机拨电话的间隙里回他：“我回家，你自便。”　　　　周维韬并不意外他的反应。虽然是昨晚才认识，但他早就知道这人：物理系的项大少，他们经济学院的辅修生，而且还把辅修专业的成绩念的比一众主修的学生还好，反客为主地拿了他们学院的奖学金。　　　　两人道别后，周维韬往地铁站走去，突然想起项大少家里似乎挺有钱的传闻。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得发亮的车，刚刚还和他们一起吃小炒、AA九十七块饭钱的人，现在正坐进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扬尘而去。　　　　周维韬有些咂舌：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　　　　但其他人有钱又怎样呢？别人的日子过得再花团锦簇，也和自己不相干。　　　　周维韬想着自己做好的决定，迈着不急不缓地脚步向地铁站口走去——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 * *　　　　这周末项舟原本并没打算回家，他昨晚和今晚都有课，嫌家离学校太远，就没回。但他家离K大远，离丁歌学校倒挺近。而且现在这时已经赶不上今晚的课了，索性回家住一晚。　　　　他回家的时候，爸妈都不在，他也习惯了，直接回自己房里——先拿了个精致的瓷花瓶，把那支拿了一路的粉色玫瑰蓄到水里。　　　　安顿好花枝后，他特地在手机上查了下粉色玫瑰的花语，嘴角翘得有些高。他点开丁歌的对话框，明知故问：【你知道粉色玫瑰的花语吗？】　　　　【你欠可可一首歌：是初恋的爱哦。】　　　　【你欠可可一首歌：等等，什么情况？有人送你粉玫瑰啦？他绝对是喜欢你！】　　　　尽管知道不是这一种情况，但看到她这样说，项舟的心还是像是个被吹鼓的气球一样，有点飘，还有点小膨胀。　　　　【如果你给男生送花，就是喜欢他吗？】　　　　【我吗？我不一样，我经常给男生送花啊。这是我的工作。】　　　　——好吧，他就知道是这样。　　　　【对了，今天我在工作之外，也给两个男生送花了，两个很好的老乡。】　　　　【很好？】　　　　【嗯，一个老乡很勇敢，勇于追逐自己的梦想，我送了他一枝非洲菊；另一个老乡则很可爱，所以我送了他一枝粉玫瑰。】　　　　【可爱？】项舟觉得自己的手指又涨起来了，打字都不利索。　　　　【对啊哈哈哈，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有点不好相处，没想到他就像我的小表弟一样——看到另一个人手上有花花他没有，竟然还会委屈地放冷气，哈哈哈哈，感觉有点小闷骚，怪可爱的。】　　　　有点小闷骚的老乡看到这里，很想学她发个“友尽”的表情包……他看向桌上的那朵糟心的粉色玫瑰，抿着唇把花骨朵转了个方向。　　　　手机又叮了一声，他看到她发了个背影上画满阴影的表情：【今天和两个老乡聊了后，发现小伙伴们都好有想法啊。和他们比起来，我可能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了，没有梦想，没有爱好……】　　　　项舟动了动手指，终于把那个表情发了过去。　　　　【[抱抱][抱抱][抱抱]】　　　　他很认真地打字：【可是你爱生活啊，这就是最了不起的爱好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真的吗……】　　　　【当然，什么都没有还能傻乐，这是多难得的一种品质】　　　　【……再相信你善良我就是猪】　　　　项舟笑着继续打字：【而且梦想又不是胎记，本来就不是与生俱来的啊，之前没有的话现许一个也来得及。】　　　　【……可我已经想了一路了，就是想不到啊。】　　　　【那就把找到一个梦想，当作现阶段的梦想好了。】　　　　——那就把找到一个梦想，当作现阶段的梦想好了。丁歌念着这句话，有一种心头忽然被人擦亮的感觉。　　　　是哦，她可以把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当作一种梦想。　　　　她捏了捏手指头，对明天前所未有地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