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二十分,阳光洒在身上还算温热,余梁和同事李乔一同走进位于八仙路中段的长风画廊。  这个地方距离警局只有几站路,二人是走着过来的,步子轻缓,悠哉游哉。  不像是办案,倒像在逛街。  不久前,天马小区的保洁工老文头来到警局,说找余梁有事。余梁放下手头工作,一脸期待地问:“大爷,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那个啥,我要说的事跟小区的命案无关。”  “哦。”余梁立马起身,下逐客令,“我有点忙,你请回吧。”  “别介啊,上来就赶我走啊。”  老文头一把拉住他:“我知道你咋想的,你以为我来跟你介绍对象啊?不是的,娇娇那孩子虽然年龄大点,还不至于嫁不出去。”  “那你来找我干吗?”  “请你吃饭。”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忙得很。”  “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哪!”  “我……”  余梁哭笑不得。  老文头的执拗劲儿上来了,软磨硬泡,非要请客。  没办法,余梁叫上李乔,跟着老文头去了一家川菜馆。    四菜一汤,有酒有肉。  本来老文头点了八个菜,余梁坚持不铺张浪费,硬是从菜单上划掉了一半。  “来,喝酒!”  老文头先干为敬,红光满面:“我老文能够认识两位,荣幸之至,打心眼里高兴。尤其余同志还答应我给说媒,今儿无论如何,一醉方休!”  “大爷,你怎么又提这个了!”  余梁苦笑不已:“这酒啊,真心不能喝!上头有规定,工作期间,一滴酒都沾不得。你也少喝点,身体要紧。”  “是啊,”李乔附和道,“这事要是让方队知道,我们就死定了!”  “好吧,我不勉强了,你们吃饭,我喝。”  老文头自斟自饮起来。  尽管每次只有一小口,但是半个小时下来,那瓶二锅头也光荣见底了。  余梁劝他少喝点,却适得其反,越劝他越来劲儿。  喝高之后,舌头闲不住了,呱唧呱唧,吐字如飞。  “我羡慕你们啊,惩恶扬善,年轻有为,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在我老文风华正茂的时候,社会出了点问题,工人不做工,学生不读书,科学家们下乡喂猪,反正全乱套了!我没有读书,但也没到处跑,因为父母死得早,我小小年纪就跟着江湖艺人卖艺求生。为了一顿饱饭,尊严也可以丢掉……余同志啊,说句心里话,娇娇那闺女,乖巧、实诚、会过日子!我跟老张呢,多少年的邻居了,哥俩关系很铁,娇娇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呢,费点心,跟她好好处,多包容,就算是看在我老文的面子上了!如果娇娇淘气、任性了,你跟我讲,我一定批评她……”    老文头酒量还行,一瓶白酒居然降不住他。酒足饭饱,坚持要送余梁李乔回去。余梁当然不会让一身酒气的老文头相送,但又无法说服老文头让他们送他回家,所以各退一步,谁也不送谁,就此别过,分道扬镳。  二人没有回警局,拐了个弯,来到八仙路的长风画廊。  面前胖乎乎的眼镜男,自称姓翟名长风,字凌云,号净尘使者,别号风雪夜归人。  余梁感觉遇到了高人,艺术家是跟咱普通人不一样,唯恐别人记不住,名头搞了一大堆。  “两位警官里面请——。”  翟长风优雅地把二人迎进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则个。”  “翟先生客气了。”余指边走边指着挂在墙壁上的画作,“冒昧地问一句,这些都是你的创作吗?”  “当然!这一点无庸置疑。”  “再问一个比较俗气的问题,它们赚钱吗?”  “一部分用来观赏,一部分用来出售。但即使是拿去卖的,也不贵,都是些小钱,饿不死而已。如果创作只为钱财,这是对艺术的一种亵渎。”  “画画纯碎是爱好和兴趣吗?”  “还是我的梦想!”    翟长风周身散发出浓浓的屌丝气息。梦想必须得到尊重。  “素描、水彩、油画,哇,居然还有卡通!”  余梁夸张地表示钦佩。  “我喜欢尝试不同的风格,世上所有的事物,没什么不能入画。无论写实还是抽象,都是我的表达,差异只是形式而已。”  翟长风淡淡一笑,请来者入座:“我热爱创新,创新是艺术家的生命!我希望每一幅作品都能让看到它的人找到情感的共鸣。这是我毕生的追求!”  “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吗?”余梁贸然发问。  “我是喜新,不过也不厌旧。”  “是吗?你相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  翟长风眉头深锁,眼神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无边的遐想。  他是在追忆过往还是在憧憬未来呢?如果苏一敏之死是他干的,他的过往可以接着追忆,未来就没必要憧憬了。因为等待他的将是手铐、法庭、和牢狱。  “两位是为了苏一敏的事而来吧?”翟长风开口了,“从你们走进我视线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  “我们也意识到你意识到了,呵呵。”  余梁和李乔对视一眼,然后双手一摊:“说说吧,关于苏一敏。能说的要说,不能说的——事已至此,应该没有不能说的了。”  “她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死了?”  翟长风十分震惊的样子。  “是的,他杀。”  “她那种人早晚得出事,报应啊!”  翟长风横眉怒目,一拳捶在茶几上,茶杯落地,水花四溅。  余梁心说,原形毕露了吧,开始交待了吧。    “第一次见到苏一敏,是在一个朋友的派对上。”翟长风回忆道,“说是朋友,其实不算太熟,某些场合,几次碰面,点头之交而已。这朋友人脉很广,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其中就有苏一敏。她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惊艳,若论年龄,她比我还大四岁,但她一点都不显老,像是喝了防腐剂。她不但外貌出众,还是大学教授,所以又兼具知性之美。这种女人对我而言,杀伤力极大。那天晚上,美女如云,我只记住了她!我的眼里只有她,不止眼里,甚至每一个细胞里都是她!她的眉毛、眼睛、鼻子、牙齿,她的一切都那么美,美得无可挑剔!我爱上了她,我想得到她、占有她,得到她的身体,占有她的灵魂!”  “最初的苏一敏像天使一样高贵、圣洁,是吧?”  余梁的口吻略带讥讽,但不是有意的,只是听到翟长风把苏一敏形容成女神了,这实在和他心目中的案件当事人反差太大。  翟长风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那时天真地以为,她就是一个天使,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万万没想到,天使与恶魔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纸。点一下,噗,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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