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嫮蹲在一方兽首鼎炉旁,想要取些暖意。这该死的王爷,还不如让她直接死算了……她自昨夜被捕,便在这朱砚阁困了四五个时辰了。呵,明明是骇人折磨的生灵地狱,偏要取这么一个风雅的名字……兽首小炉冒着青白色的烟,不一会四周的温度便又降了许多,她警惕得扭头,果然,又来了!沙沙的声音自四周蔓延,恍若戍北战士飞马而来的气势,声音越来越近,白雾冰霜中赫然压出一片黑,每一个皆虫身人首百足前行,密密麻麻潮水般向她拥来!  \"啧!真是麻烦!\"代嫮扬起棕黑的发,眼瞳紧缩,摸向腰间锦盒,顿了一瞬,却抽出腰间盘着的软剑,低低诵了咒,便冲进那黑云中。代嫮下手狠辣,刀刀毙命,却是有万分的骄傲自信萦在她周身。朱砚阁茫茫的雪雾中,那一袭紫衫夺了光彩,似是冬日飞舞的蝶。  萧既明踏进来的时候,代嫮刚砍了一怪物的首,妖血溅在她白荷般的脸颊上,她转头发现萧既明静静驻在那里,收回软剑,立在那里心里盘算怎么让萧既明死……萧既明隔着风雪瞧她,遥遥得虽有些看不清,但是她孑然而立恍似风荷般,让他觉得置身喧嚣之外,内心悠远安逸了起来。  \"呵,你不用思着杀我,你还未到火候……\"他踏过霜雪而来,代嫮只觉得他似是越过远古而来每一步皆落着苍凉落寞。萧既明在她面前站定,\"怎么?这些虫你可杀爽了?\"代嫮抿着唇不答。  \"我投你来我这朱砚阁……可不是让你练剑法的,你那蛊怕是还未狠毒,在我这里不说养养,却是拼起力气来了……\"他嗓音低低,似是酿了一坛月夜的花雕,让她有些恍惚。  \"你目的何在?困我而不杀,我不信你只是要我养蛊。\"代嫮清越的嗓音有些喑哑,她许久未进水,再加上这寒冰逼人,她此时耐性全无。  \"你到也聪明几分……我此次困你,是想让你入我麾下。\"他寻了那兽首小炉,把玩起来,冒着白烟的小炉此时已然腾起火,\"我这朱砚阁如此古怪嚣张,缘由皆是我那\'刺槐\'精英须得通过这道坎儿。你如今在此已算是通过,这\'刺槐\'如今敞着门欢迎你,你是入……还是不入?\"说到最后,隐隐有几分威胁杀气。  \"我看这决定,王爷怕是已经替我做好了吧,呵。\"代嫮冷笑一声,现下处境,她若是不答应,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萧既明唇上染了笑意,将这满室寒凉趋了个干净,\"姑娘,这\'刺槐\'其他人可是要在这鬼地方呆上七日,你这未满七个时辰,我便允了你,你该是谢我的罢!\"说着便把小炉塞到她手中,代嫮堪堪接住,只觉得寒凉逐渐被杀出体外,她还未说话,萧既明便转身出了朱砚阁,她闲闲跟上,顺手抱走了兽首小炉。  ………  萧既明将将坐到明瑕宫的青云纹苎椅上,宫外小顺子便急急跑来求见,说是沁梧皇后宣,萧既明转身便前往那凤梧宫。  这厢萧既明将将到了凤梧宫前院,便遥遥的看到院子里小顺子带着两个暗卫匆匆朝他行来,那两个暗卫拖着一个人,上半身套着麻袋,从绣鞋到裙角的茶花,判断是一女子。小顺子见了他也不拜,拱了拱手便下去了。萧既明若有所思,捻了捻手指,进了殿。  \"儿臣参见母后\"萧既明伏在地上行了大礼。皇后扶他起了身,他便顺势坐在了鎏金紫檀小几对面。皇后倾了茶给他,他似笑非笑的开口,\"母后这多日不见,怎斟茶这等小事也是您着手了?\"  \"……我知你心怀怨怼,但你无需在我面前做这样子。\"面前皇后脸色倏然冷了下来。他知道他每每来,二人必起争执,便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我此次宣你来,有大事,你需得放在心上。\"说着便扬手禀退了婢女,只留他二人。  \"母后之言,儿臣谨记\"  \"萧既寒大抵过些时日便要回京,届时朝中大臣定心之所向,你本在朝中地位就岌岌可危,这萧既寒回来,你怕是要前往北疆安定君心了……\"  萧既明啜了口茶,有些自嘲,\"父皇不喜我也非一日半日,我怎会不知……\"他垂下眸子,目光流连着杯子的花纹,\"我自十五岁起便是这空头王爷,我闲散惯了,他派我去北疆无非想让我死。\"掖雪城本就倚着山雪而建,这北疆更是一年有八月皆是寒凉的冬天……北疆难守难攻,北疆蛮夷瞅着这地许久,战争也是连发,若是去了北疆,他怕是死期不远了。  \"明儿,你甘心?那萧既寒比你胜在哪处你如今已然十八,还受的住那萧既寒的热讽?!\"  \"……母后,我不知您与静妃有何过节,但如今您坐拥后宫之位,我无需成为你自私抱负的兵刃。\"萧既明始终是那副懒散随意的模样,几句话已经让皇后黑了脸。\"至于太子那里……我自有办法对付,您安心坐在这凤椅上,与言顺每日调调情即可……\"  \"放肆!\"  窗外有丝丝的金光透了进来,折在萧既明散下的几缕碎发上,屋内有些静默,萧既明起身又拜了拜,\"儿臣告退。\"沁梧皇后盯着地面,手还在隐隐颤抖,她刚才,打了明儿……  萧既明出得凤梧宫,眉间锁了道\"川\",他将头发整理好,紧了紧身上的天青大氅,觉得今日甚是寒凉。  ……  \"太子殿下,宫中有信到!\"  \"进来。\"夜色中的帐篷缓缓被撩开,有风雪随着盔甲飘到帐中,熄在烛火上。帐中案前坐着一人,狐裘披在肩上,散着发,却是将将要休憩的样子。他抬起沉静的眸子,视线落在对面探子的身上,  \"将信放下,你且走罢。\"  待帐篷独他一人的时候,他挑了灯,拆了信,本是沉谭如墨的眸中缓缓浮了丝笑意,本就清俊的面容顿时升起辉,像极了那冬日的梅。  看来,父皇消气了啊。  三月前,正值春狩,皇上降旨,春宴百官,皆往南林,拳□□由太子负责,那只那日自己宛若失心疯一般,自己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自己领着小队人马去了东南向的翠雪密林。待他带着在林中的野味回去的时候,就看到父皇阴着一张脸坐在马背上,宣布春狩结束。回宫后,萧既寒便被派往着西北之地做了这安稳的\"边关太守\"三个月……索性父皇待他一向宽容,这西北虽然荒芜,却并无战事,称得上是安逸自在了。  \"来人!\"  \"宣令下去,七日后,班师回朝!\"  \"是!\"他心情极好,便宣了素纨,素纨娇娇得倚在萧既寒的怀里,萧既寒披着发,刚毅的脸廓被发掩得颇有几分书生气。素纨有些痴迷的开口,\"殿下,您往后……还回这西北来么?\"  萧既寒执了她的发,放在鼻尖,嗅到甘甜的气息,嘴角凉凉的挂着一抹笑,\"回来做甚?过这塞外的苦日子,我觉三月已够……你若是放不下我……那便随我一同回去罢\"素纨没想到他竟知晓她心事,喜悦得跪伏,\"谢殿下!纨儿必定生死追随!\"  萧既寒眼中未有温度,始终是淡漠如冬的样子,她揽过素纨,褪去她外衫,吹灭烛火,一室旖旎。  ……  代嫮被萧既明的手下带到了他的明瑕宫,转身踏过水榭,踩着蜿蜒如蛇的的回廊,她攀上了座山,她有些郁闷,这明瑕宫怎还包了座山?着实是……累人。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一座飞檐吊脚的屋子映在她眼中,她满眼渴望得飞奔进去就开始沏茶喝。  稳稳坐在桌旁的萧既明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头也不抬的开口,\"姑娘慢些喝,你体内的九渡散可是会随水发作的……\"代嫮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砰得将杯子砸在萧既明的面前,伸手拽住萧既明的衣领,眼神狠戾得盯着他,\"你这小王爷别太过得意!我今日虽落于你手,却也不畏你这毒!我手中蛊虽少……却要和你同归于尽也是够的!\"  萧既明抬起手指,示意刺槐稍安勿躁,好整以暇的开口,\"姑娘……你手中只一蛊,我却有掖雪国最好的刺客,况且这是在我明瑕宫,你觉得你胜算有几分?\"他抬手拨下领上的青葱,抬手扶上了她脖颈,一字一句的说,\"你最好安分一点!如果不想你姐姐死得话……\"代嫮眼瞳一缩,急急开口\"你将我姐姐囚了?!卑鄙!\"  \"我不卑鄙也是可以的,你若是安分一点,乖乖呆在刺槐做我这第九名刺客,我立刻放你姐姐离开,还会派人好好的送她回苗疆……这选择,你来做。\"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好!\"代嫮跪在萧既明脚边,抽出身上软剑,随着寒光一闪,手中鲜血滴在萧既明云纹软履上,代嫮将手抹上额头,\"我代嫮!今日今日!拜王爷为主,追随生死!身先士卒!有违此誓,万蛊噬心!\"代嫮发完誓便将沾着血的手掌摊在萧既明面前。  \"……你……此为何意?\"萧既明有些不明白她此刻的举动,代嫮抬头看他眼中含着困惑,开口有了丝笑意,\"主子,这是我们苗疆之习,你只需要将手沾血点在我眉心即可成礼。\"  萧既明看着她本是葱段的手中被血染得妖娆,便沾了血伸手靠近她,那一丝鸿羽般的触感凉凉的沾在她唇瓣,对方手指的触感清晰的落在她唇上,她心中恍若筝断,错愕抬头,跌进了融雪深潭的眸子,她定定得瞧着他,萧既明的颜颇有些味道,妖妖的桃花眼确是配着坚毅的下巴,本是无情的薄唇却又教那左眼下的朱红泪痣调得颇有几番风情。他靠她有些近了,她鼻中满是他檀香夹杂着几分梧桐的味道,让人有些恍惚。  \"你们这习着实血腥了些,本王觉得你这额上血已够多,这样……便也算是礼成了罢。\"  旁边候着的错一上步递了一方青丝小帕,萧既明仔细得擦了手指,吩咐错一,\"今日起,代嫮入刺槐,你们多多提携,该做的功课让她做足了,该学的东西也切忌偷一漏十……\"他转身往外走,留下最后一句话--\"三日后他来验收成果。  代嫮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她长到如今年纪,还未教男子碰过唇……这王爷……着实轻薄!代嫮有些气恼的瞧他消失的地方,看到那一方小帕落在地上,又有些微微的恼怒……至于这么嫌弃么……  错一瞧着满脸是血的小姑娘,脸上忽明忽暗的神色,开口,\"代嫮,明主子好洁,你无需放在心上。\"代嫮瞧着眼角斜飞着刀疤的沉稳男子,上去拽了错一的袖子,甜甜笑开来,\"错大哥,往后就多多仰仗您了!\"  错一一脸冷静,目不斜视的往外走,\"代嫮,今后你便在这屋住下罢,晚些时候鸾姬会来同你同住,你二人好生休息。明日卯时我来接你。\"  代嫮应了声好,瞧着错一红了的耳尖,低低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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