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此时，电话铃声响了，赵明明停止了弹奏，走到电视的边上接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电话那头，她关切的问：“儿子，上午复习的怎么样了？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饭在厨房，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早上妈妈就给你准备好了。”　　　　“好的。”　　　　“那我挂了，你吃完饭继续复习啊！”　　　　挂了电话，赵明明为母亲的关心而感到自责。因为一上午他都陶醉在自己弹奏的钢琴音乐里，没有好好的复习功课。在人类的世界里，高考前的学生，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一切时间都应该用在复习上，这也是每个家庭的头等大事。　　　　晚上，赵明明复习到12点多，有点困意就想上床睡觉，却想起白天回忆的事情，又让他失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明明又听到母亲房间的台灯“啪”一声点响了，接着他又听到母亲的声音。　　　　“他爸呀，孩子再过三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我看别人家的孩子心态都不稳定、焦虑和浮躁，求胜心切的跟打鸡血了一样，可咱们孩子却出奇的冷静，不温不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这让我很担心啊！也不知道是该多关心他，还是离他远点，就怕影响他学习。你说我要不要带孩子去散散心啊？”　　　　很明显，赵明明母亲的这种隔空对话是不会有任何回应，但是却持续了好多年，至少是他来到这个家以后，每当他母亲生活上遇到难处和难以抉择的时候，晚上都会进行这种隔空对话。　　　　第二天，星期天。赵明明草草的吃完早饭回到房间复习功课，母亲却喜笑颜开的对他说：“儿子，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去过动物园了，那是你以前最爱去的地方，陪妈去转转吧！”　　　　“好啊！”赵明明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学习资料，换上衣服跟随母亲出了门。　　　　赵明明和母亲走到小区门口，一个保安客气的问道：“王姐带儿子出去？”　　　　“是啊，这不要高考了嘛，带他出去转转，放松一下，也不能总在家里复习，要注意劳逸结合嘛！”　　　　“孩子一生一次的高考,加油啊！”保安说完做出一个加油的动作，目送着他们离去。　　　　刚走出小区大门，母亲便急忙的往前跑了几步，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这让赵明明很是无法理解，既然要带他去动物园散心，为什么又要这样的赶时间呢？动物园又不远，走着去还能经过一个公园。　　　　在车上赵明明不断的望着窗外，他知道母亲这出乎意外的决定，可能是不想他在学习以外的时间有过多的浪费，就连母亲提出去动物园，也其实是为了缓解他的学习压力。　　　　到了动物园，赵明明仍像早上出门那样机械地跟着母亲，好像世界上除了努力学习和迎接高考以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值得他去关注。　　　　直到赵明明和母亲走到狐狸园，他才注意到有很多人都围着一个大铁笼子在拍照。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被无数张虚伪的面孔，在嘲笑、在兴奋、在敲打着玻璃墙，这种声音让他很烦躁，絮乱的心潮开始澎湃起来，他想谩骂那些没有素质的观赏动物行为。　　　　当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在使劲儿的敲打着小狐狸面前的玻璃墙，赵明明知道他们是想引起那只狐狸的注意，但是他很讨厌这种无礼的举动，更烦感他们这种无节奏的敲打所带来的噪音。　　　　“你们不许欺负小白，他已经被你们吓哭了。”赵明明勇敢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干嘛多管闲事？这是你们家的动物园吗？这是你们家的狐狸吗？”三十多岁的男子很不耐烦的喊道。　　　　此话一出，就引起赵明明母亲的注意，她底气十足的冲到了人群里，对着那个三十多岁的父亲歇斯底里的喊道：“就你这么没教养，也好意思带着孩子来动物园参观吗？敲玻璃干嘛那么使劲儿，万一伤到人和动物，你们赔的起吗？大家都是来散心就显你们声音大是吗？是想让大家都看到你们有多么没素质吗？”　　　　围观的游客们，瞬间七嘴八舌的对那个三十多岁的父亲指责起来，于是他带着两个孩子羞愧的低着头，然后灰溜溜的离去了。　　　　此刻，赵明明站在玻璃墙外面望着笼子里的小白，暖洋洋的太阳光照射的她睁不开眼，看着她低着头慢慢的向自己靠近，在他的阴影当中，她微微的抬起头勉强的看着他。但是他却只想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全感，来弥补他这么多年的缺憾，因为在笼子里被无情的参观的人应该是他。　　　　小白有太多太多的理由，需要换回这个人类的身体，过上原本属于他的人类生活。但是此刻赵明明将要面对一生一次的高考，却又不得不继续的占有着，这让他感到非常的内疚。　　　　也许，赵明明也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而不愿改变现状，这是做为人类的懒惰所驱使的，也是一种贪婪，他为自己的这种自私和贪婪而感到自责。　　　　也许，现在的小白就如同当初的赵明明那样，绝对不会相信自己就是一只狐狸，绝不会接受命运的安排，就那样默默无闻的了此一生。　　　　晚上，赵明明带着无比的愧疚，来到了量子物理科学实验室的门前。他犹豫着要不要踏入这个原本属于他的地方，换回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人类身体。　　　　终于，理智大于情感赵明明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右边破损的窗户，钻进空旷黑暗的大厅里面。忽然有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地上的灰尘比几年前更厚了一些。　　　　在黑暗中，赵明明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摸索到那扇隐形门前，但它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热情的打开，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无奈的四处观察和摸索，赵明明想在墙上找到丝毫的缝隙，来证明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但片刻后，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他抓狂的在墙上又踢又踹，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冷遇，觉得自己被高叔和小白给抛弃了。　　　　面对这漆黑的过道和冰冷无情的墙壁，赵明明长出了一口气，背靠着墙坐在了地上。就像一个被拒之门外的浪子，回到家门前而亲不见。　　　　忽然，一个胆怯的声音带着一片光明，从身后射了出来，就像上帝为赵明明打开了一扇门， “你是赵明明吗？”他激动万分的立刻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转身回答：“是，我是。”　　　　“哦，那你进来吧！”一只肥胖的狐狸，头上绑着三角巾，穿着人类的花围裙，简直滑稽的有些可笑，但是赵明明只能努力的压制着自己，冷漠的进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　　　　看着肥胖的狐狸扭动着身体，走到烤箱前正在腌制着一整只鸡，熟练的往上面撒着盐，然后娴熟的搓揉着，嘴里叨咕着：“这样才能更好的腌制入味，烤出来的鸡肉才最好吃！”　　　　赵明明疑惑的问：“高叔和小白呢？”　　　　胖狐狸回答：“他们去上面捡白天游客丢进来的食物了，小白超喜欢那些零食了。”赵明明听到心里有些庆幸，至少高叔和小白并没有抛弃他，只是他们不在这里罢了。　　　　胖狐狸继续说：“我就不喜欢那些食物，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油腻发亮的东西，而且闻起来有些酸臭的味道。” 赵明明听完会心地一笑，想起了自己以前也这么骄傲过，心绪激动的眼睛有点湿润了，但又只能强颜欢笑的压抑着。　　　　这时从水泥的洞口，传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赵明明抬眼望去，看到小白怀里抱着一堆零食，后面跟着高叔也抱了一些。小白看到他，赶紧把食物丢在一边，迫不及待的向他怀里扑来，高叔则慢条斯理的放下食物，穿上了那件熟悉的长袍，带上那个慈祥的眼镜，含情脉脉的向他靠近。　　　　“嗨，兄弟！你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把我们彻底忘记了，过上你人类的小日子去了。”　　　　“我，我也许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但是我这次来是想让你换回这个人类的身体，过上原本属于你的人类生活。”　　　　小白狠狠的推开了他，冷冷的说道：“算了吧，这次来又是想反悔的吗？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讨厌过人类的生活嘛！”　　　　赵明明看着小白一脸嫌弃走开的样子，慵懒的坐到了电脑前，戴上了一个很大很圆的眼镜，赵明明继续无力的说：“可是你有太多的理由需要换回这个人类的身体。比如：三个月后的高考，还有我们的母亲她也需要你。”　　　　小白打开了电脑，将转椅面对他，又习惯性的向上推了一下眼镜，对着旁边的高叔夸张的说：“赵明明这是典型的高考焦虑症。”说完又发出阵阵的笑声。　　　　“赵明明，你可能真的是有点焦虑了，也可以说是压力太大，想逃避高考才来找我。”　　　　“我没有，我只是今天在铁笼子外，看到你被无情的参观和践踏着尊严，就想到了以前的我。”　　　　“拜托，我们是狐狸，游客是买票进来的，至少我们应该做做样子，让他们高兴吧！况且我并没觉得被什么无情的参观和践踏尊严，这些本来就是我们应该面对的，就像你需要面对高考一样。”　　　　“可是，我今天看到你很可怜的靠近我，所以就想保护你。”　　　　“什么？可怜？我不卖萌他们又怎么会给我丢进来零食啊！”赵明明看着小白振振有词的反驳，却无言以对了。“对了，我说今天怎么会有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你啊？”　　　　“没错，是我。”　　　　小白捂着肚子笑，然后看着高叔，又指着赵明明说：“他学我，居然学我以前那样愚蠢的抱打不平！”　　　　赵明明毫无辩解的继续劝说道：“一生一次的高考，我觉得应该由你来参加，必定这是你的人类身体。”　　　　小白又从转椅上转身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的说：“我不想去参加那可笑的高考，那对于我来说，太低级了！”说完，小白啪啪啪的在键盘上快速的敲击了一阵，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监狱牢房的监控画面。　　　　赵明明惊讶的问：“这是哪里？”　　　　“关高叔本尊的监狱啊！”赵明明好奇的凑近电脑屏幕，努力的想看清画面中的那个人，身穿一身土蓝色囚衣，背上有白色竖条，饱经风霜的蹲坐在墙角的地上。　　　　“这是高叔的人类身体吗？”赵明明不敢相信的问。　　　　高叔走了过来，唉声叹气的说：“这只该死的狐狸，竟然这么不爱惜我的身体。等我拿回身体，一定要把他的灵魂换到一只猪的身上，然后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送到屠宰场。”　　　　随着烤箱“叮”的一声，胖狐狸熟练的从烤箱里端出了烤鸡，小白也从转椅上转身，满怀期待的盯着酥脆金黄的烤鸡，露出垂涎欲滴样子，闭着眼睛闻着飘散过来的香味。　　　　“小胖，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高超了。”这是高叔的称赞。　　　　“那你们吃，我回去了。”赵明明望着那让他既怀念又垂涎欲滴的烤鸡，又想到可能不够分。　　　　“你不吃吗？冰箱里还有，可以让小胖再烤一只。”高叔边吃边对赵明明说。小白塞满鸡肉的嘴，囫囵的说：“他母亲做的菜比这个好吃多了。”　　　　“我吃过晚饭才来这里，你们继续吃，我走了。”说完赵明明熟练的按下那个久违的按钮。　　　　又一次，赵明明怀着侥幸的心理，离开了量子物理科学实验室。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长出了一口气，他还要回去参加一生一次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