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起来。" 她向他伸出手,让他攀着她的手起来,却不主动扶他。 她等了一会,对方没有反应,她的耐心差不多耗尽了,扭头看去,却见那人侧身蜷缩在地,一动不动。这会儿随不至大寒,入了夜也是冷风阵阵,屋外风声颤栗。苏凉玉赤脚落地,只着一身单衣,就那么静静躺着,丝绸般的青丝散落一地,掩去他如玉的面容,白色的里衣和黑色的长发交缠在一块,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她抿了抿唇,硬是将视线挪开去。 在她印象中,苏凉玉至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即便是他的生父母,也不见他低头过。眼前这般又是闹哪样? 起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地上的人还是没反应。 刚碰触到他单薄的肩膀,就察觉到他怪异的体温。 发烧? 连忙将人一把抱起,他身子还是很单薄,比前几日捡他回来的时候还要瘦弱,真个人就剩一张皮在撑着。是了,小柳说他胃口不是很好,给他送去的饭只碰了一点,几乎是原样送回来,他白天精神好的时候就扒着窗口朝外看,嘴里一直念着她的名字,呆久了就开始发脾气,屋里的瓷器都换掉了,剩下的也是几个不值钱的物件。 "你...找子欢,不然我杀了你..." 他双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已经有些烧糊涂了,唯有纤长五指紧紧揪着她的手臂。 杀我?现在谁杀谁都不一定。她嗤笑一声。 子欢,我好怕,你不要扔下凉玉一个人... 子欢...... 下半夜,他发了起高烧,烧的两颊红通通,已经神智不清了,不停喃喃自语。他抓着她的手袖子不让她离去,又不方便找其他人照顾他一个男子,她只好衣不离身,不知不觉照顾了他整宿。 这几日她忙于自己的事,有几晚都是歇在书房,连日来没有见过她卧室的苏凉玉,即便如此,她还是发现他消瘦了许多,唇色苍白如纸,小柳有跟她说过这几日他这几日发烧反反复复,好精神的时候越来越来。 趁着今日她休沐,赶紧把事情确认了比较好。 "醒醒,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轻拍了拍他嫣红的脸颊,掌下的温度微微发热,幸而今日没有发烫,否则她就不得不加重药量,她从小跟着师父尝遍百草,行医救人,疑难杂症都碰过,唯独这次,她有些束手无策,是药三分毒,她不敢轻易为他下药。 "不去,爹爹说他一个人好孤单,我要去陪他。"怀里的人柔弱无骨,无力靠在她胸口,眸色氤氲,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他一心求死,一心想跟着一年伴随着苏府灰飞烟灭的父亲而去,她怎么可能如他愿?她花了这么多工夫,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好吃好喝供着他,现在竟然想死! "赵子欢呢?你不找她了吗?" 她语毕,怀里的人睁眼看她,骨瘦如柴的手无力揪着她的前襟,眼里波光流转。 她扶着他的背,轻声说道,"等你养好身子,我让她来见你,现在我们先去看大夫?" 他点点头,很是乖巧,长睫毛微微垂下。 他现在还是认不得她。 去了几家医馆,看了多个大夫,都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初初都以为是普通的高热之类的,这不怪他们,就连她也没有把握,如果师父还在的话,定会知道如何医治,可惜师父一年前就死于苏凉玉剑下,其他人要不是跑了,要不就自立门户了,百花谷早就名存实亡。这真是讽刺。 年少她曾听师父说过他医治过这类病患,后面如何时隔多年她倒有些记不清,但百花谷应该能找到师父的手札,师父所接触过的疑难病症一般都会一一记载在册,当初匆忙离谷,遗漏了不少东西,希望能找到那本手札。 隔一会赵子欢就替苏凉玉探下额头温度,因为发烧的原因,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微微醺红,好似打了胭脂般,令性子本冷淡沉静的人平添了几分媚色,眸光氤氲,欲语还休。她忍不住扭过头不去看他,就怕深陷其中,不得自拔。他身上异常的温度自他背上肚到她身上、手上,连内心也有些燥热。 她掀开马车窗帘,那股燥热才有所缓解。 "嘶......" 马车猛地一停,车内的人乱成一团,她怀里的人不悦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 赶车的马夫连连道歉,又语前面人太多,一时过不去。 前面人群骚动,时不时停驻仰头看某处,城门上的挂着一具尸首,那人额上的如火的胎记异常引人注目。周围人声吵杂,只言片语断断续续传入马车内。 "听说当年畏罪自杀的苏家有诈死的,今日城门上挂着的便那苏凉玉那罗刹的护卫之一。" "可不是,太吓人了......" 等她探入马车内,却发现苏凉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静静望着窗外。她上前把帘子放下,将人揽入怀中,驱车回府。之前苏凉玉出现在街上,她也曾想过为何不见他的几个护卫,却不想人早被抓了去。 城门上挂的是苏凉玉往日的护卫流火,从小与他一块长大,情同手足,在苏府那段时间,只要苏凉玉心情不悦,不需要他出声,自有流火在内的四名护卫将惹事的人一剑毙命。如若说苏凉玉是杀人不见血的恶魔,那他的四大护卫便是为虎作伥。她不喜苏凉玉,自然对他的护卫没有什么好感,如今见了流火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就连赵子欢都能认得出流火,跟流火向来形影不离的人,流火的主子苏凉玉不可能认不出,只是他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他能记得多少。 他脸上带着一层假皮,不至于被人认出来,此刻的苏凉玉安安静静靠在她膝上睡觉,黑的发模糊了他的面容。 之后几日下起了暴雨,洪涝爆发,每天都有人死,有人死就会有疫情,她想动身去百花谷却被限制在原地动弹不得,飞鸽传信给她原来在谷中的师兄弟,至今仍未见回信。这么一耽误,又过了几日。 所幸那场高烧后,苏凉玉身体渐渐好转,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他体内奇异的病又会在某段时间再次爆发,到时情况会比初发时严重许多。好不容易终于可以休息了,她的至交沈言又往她府上送了几个歌姬,还是她不在的时候送过来,沈言是尚书的女儿,身份摆在那里,加上沈言又与她走得近,府上没有人敢拦下,几个歌姬就这么安排在她后院,她已经疲于应付。沈言叫人给她传过口讯,说是慰劳她这几日的辛劳,让人给她唱唱小曲,解解闷,实则是看她一直严于律己,如今让人给她开开窍,为她暖暖床。 之前一直当对方的话只是一番戏言,今个儿倒是给她送了几个大活人过来。刚回到府中的赵子欢一想到后院多了几个人,嘴角有些抽搐。还没走到书房,小柳又匆匆跑来给她报消息,她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皱。 "主子,您要不去看看?” “走吧。”清晨的卧室清新幽雅,微风中夹杂着一丝丝花香,一人身着白衣坐于琴桌前,身形纤细如柳,手上的动作又急又快,琴声悠扬,不消一会,纤长五指指尖血星点点,那人却视若无睹,动作没有丝毫放缓。 一阵风过,纤长五指被人一把抓过,他不悦,抬头,一个女人眉头紧皱,一脸疲惫,质问他发什么疯。 “别管我。”长长的睫毛掩去他眼里的烟雨。“你看清楚了,我是赵子欢,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他歪着头打量眼前的女人,而后冷笑一声,“你谁都可以假扮,就是不能假扮她!子欢她绝不是像你这样……” 记忆中的赵子欢,从未像眼前的女人这般对她上心过,他一直未能抚平她眉间的愁色。 赵子欢差点气岔了。路上小柳跟她说过,那日带他出去看大夫后,第二天起来他就开始这样子了,难得退烧了,却疯狂练琴,不眠不休,就算指尖出血他也不管不顾,眼里带着戾气,任凭小柳如何说,他也不言不语,眼里只有琴,这已是第四天了,再这么滴水未进,小柳怕他熬不下去。 看着他干裂发白的薄唇,她心里越发恼火,连日积压的劳累让她有些不堪重负,几乎是撑着一口气走回府邸的,她巴巴地赶回来为的是什么?然而他却在作贱自己的身体! 手一挥,琴落地,他不解看着她。那一刻,赵子欢脑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才能满意?你要哪里,我可以立刻送你走,你说话啊!”她抓着他单薄的双肩,怒道。 他黑白分明的眼里一阵惊恐,突然尖叫一声,一把推开赵子欢,整个人缩在角落不愿意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抱着双臂,蜷缩成一团,一直重复同一句话。 这是? “小柳,你先出去。”小柳担忧地看着她,“主子……” “你先出去,我不会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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