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喊你爹爹?你们是父子?”    子欢目光在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和莲华的脸上来回打量,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整体看起来却不像莲华,倒是有些面熟,此刻她却突然想不起那人是谁了。    莲华摇了摇头,有些犹豫,“他是我捡来的。那次大难不死后,我到处跑,无意之中就来到了京城,然后就看到这孩子独身一人四处在捡拾别人不要的东西,想到我自己也是孤身一人,有这孩子陪伴也好,之后他便认我作他父亲。”    说着便半蹲着身子,抚着那孩子的发顶说道,“童童,这是爹爹一起长大的子欢阿姨,不用怕。”    那孩子从莲华出现后就一直在一旁站着,也不上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他自己的名字,小脸终于抬起来了,朝她怯生生一笑。    “平时我在品茶轩不方便带着他,只有晚上才能回来看看他,难为他一个人在这里了。”    子欢站在老房子里,抬头看天际,已是傍晚时刻,面前的莲华和那小孩俨然一对父子,夜色渐渐将他们的身影吞没,面容忽明忽暗。    “这里人烟稀少,房子陈旧,你们在这里住不太安全,今晚暂且到客栈住吧。”子欢说道。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样,莲华似乎一直在提醒她苏凉玉对他下杀手的事,每次莲华提起这样的事,她的脑海里总会想起那抹咳嗽不断的纤细人影。    对于她的提议,莲华却不怎么赞同。    “客栈太耗钱了,你如今是在哪处落脚?我想……能不能让童童跟着你?我一个人无所谓,但他还是个孩子……”    子欢皱眉。    “你放心,那家客栈老板是我的朋友,环境也清幽,有什么需要可以跟老板说,我到时帮你们安排处地方落脚。”    况且她那里也并非安全之地,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莲华不知道苏凉玉还活着的事,那更加不能让他们两人碰头。    “可是……”    莲华还想说什么,子欢停住脚步,眼睛半阖,“莲华,之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好。”    袖子被人一把扯住,却见莲华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扯着她的袖子,姣好的面容上尽是委屈之色。    “为什么?你未娶我未嫁,你也曾说过要娶我的,你忘了吗?”    “我有过夫郎的,我也并非你的良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有些话她并不想说的,覆水难收,伤人又伤己。但若不说,她怕日后会后悔,她和苏凉玉已经错过太多了。以前子欢是曾说过要娶莲华的,她等了又等,但是莲华一直没有点头,他一直说他没有准备好。但莲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春水师姐,即便春水师姐和品玉师兄成亲了,也不阻碍莲华的单相思。她原本也对成家之事看淡,后来苏凉玉出现了,他虽然性格怪异,行事却大胆。苏凉玉性子霸道,她多看一眼其他男子,他都会同她闹,即便他不说,自他们成亲后,她便一心埋头在草药堆中,对世间的男子没有一丝旖旎。    “他那么坏,你却还当他是夫郎?”    谈起苏凉玉,莲华一脸鄙夷。她不喜欢有人这么谈论苏凉玉。    “够了!无论苏凉玉再不好,我的夫郎也只是他一人。”    最终子欢还是送莲华父子去了客栈,之后可能要小柳帮他们父子找下干净舒适的房子,就当是她做师姐的对一个师弟的照顾。    另一边,面对来势汹汹的方府一家人,沈家的门卫有些胆颤,管家是知道带头之人正是他们主子的好友方员外,经常到府中来做客,态度之谦和,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从不摆架子,方家小公子不仅人美,而且知书达理,深受他们府中上下喜爱。但今日方家阵势却很是吓人,一直嚷着要见他们的当家。管家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换做其他人,态度再凶狠,也不会退让一步,直接唤人将人扫地出门,但眼前的这些人却不是可以随便驱赶的。做小的抓不定主意只好通报上头,看看如何是好。    听闻大门处的吵闹,沈尚书及其夫郎应声赶到,见如此大阵势,也是吓了一跳。    “尚书大人,草民今日来是想伸冤的,草民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从不欺压他人,如今却有欺人太甚!”    方员外手抱成拳作揖,话里带刺,说话更是咬牙切齿。    “子禾这是怎么了?何以如此大阵势?”沈尚书不解。    子禾正是方员外的字。除了方员外怒气冲冲外,其子方清也是神情怪异,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如纸薄,似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方清面对沈尚书夫妇一脸抱歉,手拉着自己母亲方员外衣袖,一脸哀求之色,怎奈其母正在气头上,一甩手,病恹恹的方清便如断线风筝往后摔去,幸好仆人眼明手快将人一把扶住。    “尚书大人何不问问令千金?我想令千金应该会更清楚。”    沈尚书和自己的夫婿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之前他们的女儿沈言因为多日流连品茶轩,夜不归宿,令府中上下人仰马翻,被子欢带回府后人就消停了好些天,一如从前小打小闹,却未做过出格的事,沈尚书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又是闯了什么大祸?    日上三竿,沈大小姐依然在梦乡中未醒,正做着美梦,突然被人一把从被窝中揪出,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被按在地上,衣衫凌乱,好不狼狈。    双膝一阵寒意,沈言如梦初醒,抬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将她围在正中心,最上方的位置坐着她的双亲,她母亲黑着脸,手下方的位置坐着方员外夫妇,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是一脸憔悴、面带忧色的方清。    这是做什么?严刑逼供?沈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缕了一遍最近做的事,她似乎没有做什么事值得她母上大人大动肝火的事。难道是被发现她母亲的宝贝镇纸被她摔烂了一角?那也不该是联合方府一家来审问她。    余角目光扫过方清的脸,那人一双水眸如诉如泣,眉头微蹙。这副模样的方清让她想起那个梦,梦中方清也是这个模样,眼泪却絮絮掉落,碎成花。午夜梦回,她也曾被吓醒,一直想不通一向知书达理、温润如玉的人也会哭成那样,哭得人心碎。更令她费解的是,为何自己会梦见方清,即便是入梦,也该是她想了许久念了许久的品茶轩的人儿。    “你这个不孝女,看你做的好事!”    面对长辈们的责难、方清的一脸担忧,沈言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有些不敢置信,双眼如炬,死死瞪着方清平坦的小腹。    她的母亲说了什么?方清怀了她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沈言话一出,立刻炸开了锅。    “好你个沈言,这么说你觉得我们方家污蔑你了?一个月前,你夜宿品茶轩,我儿方清随着去寻你,这点品茶轩的老板也证实了。我们方家再不济,也不会拿方家儿郎的清白开玩笑!”    方清去寻她了?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沈言觉得头疼欲裂。    “今日,我方某就问一句,何时迎我儿入门?”    沈言猛地抬头,“你让我娶他?”    “怎么,你还不愿意吗?”从进门后就一句话未说的方清之父,听到沈言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原不想出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信沈家会给他儿一个公道的,如今听到沈家女儿的话,再想想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儿子方清,一口恶气不吐不快。    “我……”沈言语塞。她游戏人间多年,就是不愿意被束缚在一方,在她的心里,美人美酒缺一不可,一旦成亲,她仅有的乐趣必然会被剥夺,她自是不愿意。再说,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方清有什么纠缠。    “够了!我不会嫁的,我宁愿长伴青灯古佛也不愿被你们笑话。”    沈言第一次知道一向对长辈唯命是从的方清也会如此倔强的时候。那日,方清面无表情离去,他离去前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令她久久难忘。    绝望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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