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了澜州城。 纪宁入城就下了马车,以脚丈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故土,澜州城游人如织热闹依旧,纪宁置身热闹之中,静静看着纪家的方向,从这里走过去,会过六个街道,十三间铺子,还要再过一条长街,才是到纪家。 静站片刻,纪宁才终于动身。 龙三龙四没见过澜州城的热闹,只睁着眼看,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呼,龙三拽了拽龙四的衣袖,压低声音:“你别一惊一乍的,整得我们跟乡下来的似的。”龙四回头,“我们本来就是乡下来的阿,狗家屯就是乡下阿。” 龙三:…… 没救! 默默远离了几步。 三人走到一个胭脂铺的门前,龙四脚步不动了,侧身看向纪宁,低声道:“先生,你不给嫂子买点东西?”纪宁不解回望,龙四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我上次回家忘记给媳妇买东西了,她嘴里说着没事,马上就找了个茬把我脸抓花了!” 纪宁:…… 纪宁面无表情的看着胭脂铺,龙四一脸的怂恿,龙三呲笑,先生怎会做这样的事?再说了,谁见着先生这脸不欢喜,哪里还要礼物了?!正要继续走,却见纪宁真的抬脚往胭脂铺去了,身后还跟着个莫名其妙兴奋起来的龙四。 龙三:…… 这个世界怎么了? 心满意足从胭脂铺里出来的龙四,见龙三在门前傻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你想啥呢?!”龙三看了一眼龙四,又瞅了一眼依旧清心寡欲手里却提着一个小粉盒的纪宁,摇了摇头,游魂似的继续往前走。 ………… 第一次就送这种女儿家用的东西,是不是太唐突了? 清淡如竹的脸下是面红耳赤的心跳。 心思忽地就转向了在驿站又收到的一幅画,依然是自己的书房,已经光洁如新,窗台上的小落竹绿意盎然,纪湛说,那是她送自己的生辰贺礼。这份贺礼,真的很合自己心意,千斤万银,都抵不上自己对那片竹林的欢喜。 素未谋面,她与自己也并不相知,却送上了最合心意的礼物。 自己与她,应当算得上知己了吧? 心思陡然走向了一个甜腻的方向,很甜很淳,却不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虽不解,却下意思地愿意放任自己沉迷这种感觉中。 而这种甜腻,在看到纪家门上的白绸,府中冒气的白烟时,骤然一停。 “嘶!” 龙三龙四也低呼了一声,这是正在办白事呢?! 家里谁去了? 纪宁猛地拔腿跑了过去,身后的龙三龙四忙跟了过去。 纪家门前一个人都没有,纪宁径直往内院跑,路上一个丫鬟婆子都不曾看到,直到听到梧桐苑那边传来的惊慌声时,心思剧转,想到了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猜测,出事的,是,是她?僵了一息,用足全身力气跑了过去。 梧桐苑已燃成了火屋,冲天高的火光骇人,纪湛被周妈妈死死抱在怀里,一边痛哭一边挣扎,“你放开我,大嫂还在里面,放开我!”周妈妈死死抱着纪湛,泪也模糊了眼,“二爷别进去了,救不了了……” 是阿。 救不了了。 火烧成这样,大嫂昨天就去了,如何跑得出来呢?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散了,纪湛瘫软在了门前,看着火舌肆意的梧桐苑,这火好烫阿,离得这般远都觉得皮肤快被灼化了,大嫂却身在其中,她是不是很痛阿? 急促的脚步声在自己身边骤然一停,纪湛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看到面色发白的纪宁,先是一怔,然后猛地跳了起来。 “大哥!” 纪宁回头,向来从容的眸满是茫然,哑着嗓子,“谁在里面?” 纪湛的眼泪再次决堤。 “大嫂在里面!” 纪宁想也不想的往里面跑,身后直喘气的龙三龙四忙扑了上去把给他架住了。 “放开我!” 龙四死命摁着纪宁,龙三看了一眼火势,火舌已经蔓延了整个梧桐苑,火光中全是断梁,摇摇头,“先生,这种情况不能进去,根本就救不了了。” 纪湛:“早就救不了了……” 抬头看着纪宁的眼,痛哭出声,“大嫂昨天就去了……” 昨天就去了? 纪宁停止挣扎,怔怔看着火光中的梧桐苑。 身旁是纪湛的哭诉。 “就是那个女人害死了大嫂的!” “大嫂身子本来就已经养好了的,那日去了主院一趟,回来就说有些累,想睡觉,结果就彻底长眠了,肯定是她!” “而且她连大嫂的遗体都不放过,这火也是她放的!” 陆淼淼骤然离世,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纪家内院承了陆淼淼太大的恩,不用人说,几乎所有人都哭倒在了内院,那夜,梧桐苑的哭声响了一整晚,纪湛就是哭晕在陆淼淼床前的。 几乎所有人都自发守灵一整夜,有些人已经昏睡过去,还有一些人在强撑着布置,大奶奶这么好的人,当然要光鲜的走。也无心用饭,只略喝了些水,结果那水竟是有问题的,喝完人就没知觉了。 再醒时,梧桐苑就烧起来了! 大奶奶这么好的人,谁会害她?而且还丧心病狂到遗体都不放过? 除了纪春兰还有谁! 好多人跪在了纪宁面前,求着他一定要给大奶奶做主。 太多人的哭诉层层往纪宁耳朵里涌,纪宁怔怔地看着火光中的梧桐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那个会帮自己收拾书房的人,没有了? 那个,知道自己心意,会送小落竹给自己的人,也,没了? 火势在很久之后才彻底浇灭,纪宁看着被烧成了废墟的梧桐苑,眼神动了动,脚步有些踉跄的进去了。纪湛想跟上,龙三龙四把人拦住了,无声的摇头。 这时候,就让先生静静吧。 暂设的灵堂已经被彻底烧成了废墟,入目全是黑灰,纪宁走到被烧得只剩一角的灵牌面前,双膝一弯,直直地跪了下去。有些哆嗦的将手中一直拽着的粉盒打开,里面是各色的胭脂,俱是上好之物。 看着那个灵牌。 “我,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我亦不知道该买什么。” “所以店家推的我都买了。” “我还问了,身子孱弱的人可不可以用,会不会伤身,店家说可以。” 小心的将粉盒放到了灵牌面前,精致合欢花的粉盒,将残破的令牌衬地越发的枯寂。弯着嘴唇笑,唇色却白得惊人,颤声道:“你会喜欢吗?” 残破的灵牌安静的躺在那里。 纪宁身子微弯,又颤着手将怀里的发簪拿了出来。 “这根发簪,一定是你的。” “我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虽你我已成夫妻,到底不是自愿,我本来想着,帮你寻家人,帮你恢复记忆,事成后,你若还愿意,我就将它给你,那样,就不会唐突了你……” 将发簪也放到了令牌旁边,破败的了灵牌依旧安静在那躺着,无声无息,就如同已经逝去的人一样,再多的哀痛,再深的思念,她们都听不到了。 眸中水光终于蔓延,打碎了自欺欺人。 痛苦压抑的哭声传出,直挺的脊梁终于弯下。 懵懂的旖念还未开始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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