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将半边夜色全都照亮如白昼。    即使韩慕早早地就在阁楼上发现火势,可是等到山庄中一应暗卫们赶来救火的时候,火势早已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昔日亮堂宽敞的医馆此时早已淹没在一片火海中,燃着烈焰的房梁轰然倒塌、火光四溅,及时从医馆中逃命的大夫们,怀里面各自抱着自己抢救来的药草,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火焰吞噬一切。    有个年纪颇大的老大夫,就连自己下颚上的白胡子被火星给燎了一截都没发现。    “都愣着做什么,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快闪到一边去!”    匆匆赶来的副庄主张彦,再也没有平时那副读书人的斯文架势,冲着被吓傻了的大夫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直接挽起袖子向自己的手下一挥。    手下们得令,纷纷冲上来将这些呆若木鸡的老大夫给抗走。    山庄内唯一的医馆都已经烧了,这些一个比一个宝贵的医者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不然以后他们山庄里的人连受点小伤、生点小病都没人给他们治。    也有人手里拎着水桶、怀里面抱着锅碗瓢盆,从不远处的水井边舀了满满的井水,一趟趟的跑过来泼入火中。    张彦也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一把抢过两个水桶,冲至水井边打了满满两桶水。    可是火势丝毫也没有熄灭的趋势,反而借着风势越发高涨起来,不断吞噬着医馆旁边的房屋。    “停!先停——”    显然,张彦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顿时将自己手中的两个水桶往地上一丢,举起挥着手,向周围还在拼命救火的手下们嘶吼道:“泼水无用,先把医馆周围的房屋给拆了,不让火势继续蔓延!”    “拆房——快拆!快……”    冲天的火势还在继续,所有人混乱至极。    有人没有听清张彦的喊话,还在来来回回继续泼水救火,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便手忙脚乱的放下水桶,用自己手上现有的工具去拆房子。    有时,拆屋的和救火的甚至还能撞在一处去,当场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将嗓子都喊哑了的张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浑身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指挥现场的救火,他一把抓住了自己身边的一个老大夫,哑着嗓子厉声问道:“人呢?”    老大夫一懵:“什么……”    “我问你那名女疯子呢?就是白日里送到医馆、腿骨折断还昏迷不醒的那个!”    在火光的映衬下,张彦原本白净斯文的长相,此时显得异常凶煞,口中嘶哑的嗓子吼得几乎破音:“还有我派来看守的那两个人呢?”    刺客阿丑现在就是山庄的重要人犯,过几日公子契就要来了,她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池!    老大夫被他歇斯底里的态度给吓了一跳,不禁更加搂紧自己怀中的药箱,胆怯的答道:“不、不知道,没见着…可能、可能一起烧里面了……”    “烧里面个屁!”一激动之下,他竟然尖声骂出了粗话,上前一把将那个老大夫给推在地上。    “你们这群老胳膊老腿的都没烧死在里面,那两个龙精虎猛的汉子,还不能带着一个小丫头逃出来?放你娘的屁!”    往日里一向以读书人自称的副庄主,此时两颊通红、神情癫狂,竟是开始口不择言的不断骂起粗话来。    被无辜推倒在地的老大夫狼狈地滚了一身泥,却不敢再开口触怒现在正在火头上的副庄主,只能默不作声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悄悄地退回医者们的队伍。    张彦口中狠骂了两句,抬起头又望见划破天边的火光,一时心头郁结,神色狰狞地冲着正在救火的众人吼道:“阿丑在哪里?”    “快点给我找——”    ……    寂静漆黑的夜色下,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拖着一条伤腿在山庄中疾走着。    这座建在深山中的疯人庄规模,不是一般的大。    此时南边的山庄火光四起、纷乱嘈杂、亮如白昼,但是在山庄的中央地带和北边,依旧被黑漆漆、暗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山庄之间暗无声响,不见一个人影和一点光亮,只有天上一轮弯弯的明月,映照着一点依稀的路径。    在山庄中居住的疯子们,都已经被教训的很乖觉,就算现在外面闹翻了天,他们也只敢老实缩在自己的房屋中,不敢出来探头观望一下,生怕此事过后自己会被无辜牵连,被上头的人随手捏死。    而往常山庄中巡逻的护卫和暗卫,此时也都紧急赶去南边救火,只留下很少的几个人,勉强维持着平时的治安巡视。    就这么小猫两三只,就算现在的夏姮拖着一条伤腿,都能够从容闪开,一路悄无声息的向北边赶去。    夜间的风徐徐吹来,夏姮迎着风微微眯起眼睛,接着那点稀薄的月光,在漆黑的夜里飞快的奔驰着,在屋舍之间辗转腾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每次左腿轻轻踏在地面上时,那刚刚才接好的骨头,总是能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她小腿几乎都要抽搐。    到底被折断的骨头还没有长好。    她无声的抿了抿嘴角,将全身的力道全都放在右腿上,将施加在左腿上的重量减轻至最低。    突然,她正在全力奔走的速度慢了下来,瞬间将自己隐藏在一处屋檐下的阴影处,右手顿时握紧一把锃亮的刀刃。    与此同时,她的左臂也立刻抬起,手臂上架着的劲弩,无声的指向前方。    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必经之路上,一个人影畏首畏尾的缩在那里,时不时还要探头探脑的向四周张望。    夏姮将手指搭上弓弩的扳机,眯着眼睛思考着是否要将此人一箭毙命。    她手里的刀刃、臂上的劲弩,还有此时悬挂在腰间的铁鞭,都是方才她在别人手中取来的。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时的手感。    还有白日里那个讥讽嘲笑她的年轻人,在他的喉咙被划开的时候,这人脸上惊恐道难以置信的表情,此时也都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荡。    她发现,自从做完那个梦之后,自己杀起人来,既没有手抖、也没有手软。    这都是属于这个身体残存的本能。    一种此时可以让她活命的本能。    她眯了眯眼睛,瞄准了不远处的畏缩人影,手指扣下……    “这人怎么还没来呢?”    此时,那道人影还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不由得小声抱怨了一句。    夏姮扣到一般的手指,陡然停住。    这人不像山庄里的护卫…    她望着眼前的人影,迟疑了下,小声问过去一句:“冯追?”    那道人影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像是被吓住了一般,顿时浑身一颤,抖了好几下,才犹犹豫豫的冒出头来,同样小声迟疑的问道:“谢、谢簪那边的人?”    暴露在月光下的,是个不起眼的中年人,五官平庸、下颚上一层未刮干净的胡茬,身材还算是高大,但是却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硬生生的带了几分萎靡不振的生息。    这便是谢小哥拉到他们计划中的冯追?    夏姮沉默了一下,然后从藏匿之处现身。    一个大活人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满脸胆怯的冯追又是被吓了一跳,脸上畏缩的神情又加了三分。    这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在鼓了鼓勇气之后,才向夏姮问道:“小人便是冯追,您就是谢簪所说的……”    “没错我就是。”    她将自己手中锋利的刀刃“唰”的一下重新收起来,径直从冯追身边掠过:“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时间不多,你知道地牢和刑讯室的确切在哪儿吗?”    望着掠过自己眼前的身影,冯追稍稍愣了愣,然后立马拔腿追过去:“知道,小人在这里苟活十年了,却一直找不到逃出去,但是那地牢的位置还是打探清楚了,小人这就带您过去……”    “噤声。”    这人的废话挺多!    夏姮心想。    她忍着疼痛,拖着一条伤腿在黑夜中前行,速度竟然远远快过以前曾是行脚商的冯追。    无法,她最后只能让重新沉默畏缩起来的冯追走在前面带路,自己紧紧地缀在后面,一路向山庄北边进发。    远远地,一座模模糊糊的轮廓出现在二人眼前,那黑咕隆咚的影子紧紧贴着山庄北边的山脊,在黑夜中展现了狰狞森然的外形。    冯追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又小声的对夏恒嘀咕道:“地牢和刑讯室就在前面,此处是依托着山形所建,这座山脚下有一座湖,那地牢就是在湖边挖掘而建,阴暗潮湿,也不易被人发觉。”    “而那刑讯所,则是建在半山腰上,硬生生的在山腰上挖凿除了一个山洞而建成的,比地牢更加隐蔽坚固,而山石陡峭,也更是难以攀爬。”    随着他所指的方向,夏姮却只能看到黑糊糊的一片轮廓,其余的却是看不清楚。    “无妨。”    她站在原地,轻轻揉了揉自己发僵受伤的左腿,轻声叹道:“我们走进去看看。”    “将他们三个人救走之后,直接就翻过山头,往北方跑。”    地牢和刑讯所在山庄的最北边,他们想要逃亡的方向也是北方,这便是当初小白故意要被关进刑讯所的缘故。    毕竟,夏姮有能力一个人绕过山庄里的所有暗卫来到山庄北边,但是他们几个人却是没有这份藏匿踪迹的身手,若不出此下策,只怕一辈子都无法来到山庄以北的位置。    夏姮深吸一口气,想要抬腿走去。    “请等一下。”    但是在她身后的冯追,却突然低头在自己的怀里面翻找了一通,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小人并不只是拖后腿,手上总是还有些别人没有的决计,看看能不能帮您一个忙。”    他低声说道,将自己手中的油纸包向夏姮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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