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木小树再次醒来后，从木婆婆絮絮叨叨的话里，终于弄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这木家两个老人似乎把她当成了自己八年前走失的孙女木小树。　　　　木家老两口有三子一女，木家老二木林正是木小树的亲爹。　　　　这木林虽然名字文文气气，实际上身板十分壮实，干活很有一把子力气，是一个特别吃苦耐劳的汉子。　　　　当年知青下乡，那些城里来的年轻人哪干过这些力气活，一天下来就半死不活的。　　　　尤其是木小树的亲妈陈蕊，在城里的时候连饭都没做过，更不用说下地干活了，没几天手上脚上就起了水泡，下地过来躺在床上就哼哼唧唧的。　　　　看着一茬又一茬下放的知青，陈蕊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城，干脆就在村里找了个能干的小子嫁了，找的这个男人正是木林。　　　　光看木小树就知道，这陈蕊长得差不到哪儿去。所以得了一个有文化的漂亮媳妇，木林卯足了劲干活，回回都能拿满工分。再说这木林的长相也是杨柳洼数一数二的了，在当时也不算辱没了陈蕊。　　　　嫁人之后，陈蕊的日子果然轻松起来了，家里地里木林都没有让她操过心。木林还偷偷给队长送了东西，让他给陈蕊安排了一个轻省不费力的活。　　　　就这，木林下地累了一天，回来还得给陈蕊做饭洗衣服。用木婆婆的话来说，恨不得把她当娘娘供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这陈蕊就对木林越来越看不上眼了。对她再好又怎样？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男人，跟她这个高中毕业的文化人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如果不是下放到农村，她怎么可能会嫁这么个人！　　　　等到生了木小树这个女儿，陈蕊的心才慢慢定了下来。还能咋地，孩子都生了，凑合过呗。　　　　如果没有意外，一家三口的日子也能安稳的活下去。　　　　可是，到了七九年，上头的政策突然发生了变化，居然允许一部分知青回城了。　　　　陈蕊接到娘家的来信后，开始蠢蠢欲动了。农村结婚一般都是摆个酒席就算夫妻了，根本没想到办结婚证，很多人过了大半辈子都没有那张纸。　　　　木林当年娶陈蕊的时候也是这样，哪怕生了小树也没有想起领证这回事。没想到这就给陈蕊留了空子，她半夜收拾了东西，拿了路费和几张粮票就偷偷跑了。　　　　木林看了陈蕊留下的信，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老实的农村汉子差点没疯了，如果不是上有爹娘下有幼女，他可能真的就撑不下去了。　　　　木家老两口把这个没良心的儿媳妇骂了一通，就催着儿子去城里把儿媳妇带回来。不是惦记这个儿媳妇，而是可怜自家的孙女。　　　　没娘的孩子苦啊，他们老两口现在还能照应一下，但是百年后孩子还是得跟着父母过日子。　　　　木林年纪也不大，肯定是要再娶的，到时候小树怎么办？这后娘再好也不如亲娘。　　　　谁知道木林却犯起了犟，就是不肯去城里，也不让他们去。他明白，陈蕊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家了，他就算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林子是怕人家知道你妈在乡下嫁过人生了孩子，以后不好找对象。你那个黑了心肝的妈，早晚要遭报应！树啊，你可别惦记她了……”木婆婆提起前儿媳就恨得咬牙切齿。　　　　陈蕊走的时候，木小树那会儿刚八岁，在村里上小学一年级。小姑娘心思敏感，被同学嘲笑欺负了几回，拿了亲妈的地址就偷偷跑了。　　　　木家的人在孩子不见后就到处找人，木林连山里都去了几回，都没找到。木婆婆就怀疑孩子是不是去找她妈了，木林这才去了城里，偷偷找陈蕊问女儿的下落。　　　　也许是陈蕊对这个女儿还有几分感情，也有可能是木林上门的时候用的是她表亲的名义，全了她的脸面，跟着城里城外找了个遍，又去收容所打听了几回。可惜都没有找到。　　　　木林回到家后，给爹娘磕了几个头，就出去闯荡了。一面是为了找女儿，一面也是想找个挣钱的门路。　　　　说来都是钱闹的，媳妇不就是因为他穷才跑的吗？要不是媳妇跑了，小树怎么会丢？　　　　木林刚走那几年偶尔还会汇钱回来，后来就没有了音讯。木婆婆眼睛都快哭瞎了，提起来陈蕊就骂，都是这个害人精，要不是她，老二这一家也不会散了。　　　　“你爸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几年连个信都没给家里捎。你妈那边听说又嫁了，生了个儿子。小树，看在你爸的的份上，也别惦记你那个妈了。”木婆婆殷切的看着孙女，生怕她再去找陈蕊。　　　　木小树自然不会找什么花了蕊的，因为她根本不是木家的孩子。她看着木婆婆为难的说：“婆婆，我真不是您家孙女，您认错人了。”　　　　从醒来她就解释了几十回了，木家老两口却认定了她就是自家的孙女，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听到锅里的水开了，木婆婆赶紧起身从罐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利落的打了一碗鸡蛋汤，端着走了过来。　　　　木婆婆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晾着，包容的看着孙女说道：“我自己的孙女还能认错了？奶给你打了鸡蛋汤，你小时候最喜欢喝了，晾晾一会儿不烫了就喝了，好好补补。”　　　　昨天小树突然昏过去了，把木家老两口吓了一跳。考虑到孙女身上的伤，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送小树去诊所，就偷偷请了一个本家可靠的老赤脚医生。　　　　老医生看了后就说木小树是身子太虚了，没有别的事情，醒了吃点好的补补就行。老两口这才放了心，所以等小树一醒，木婆婆就开始烧水准备打鸡蛋汤。　　　　木小树无奈的说：“婆婆，我虽然也叫木小树，但我真不是您的孙女。我是从山里来的，根本不认识你们。”　　　　“原来你是跑到山里了，那年你爸进山找了你好几回，都没找着。不记得爷奶就不记得了，以后好好的就行。”木婆婆以为孙女当年在山里迷了路，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山里，心疼坏了。　　　　她可是知道听说过狼孩的，那狼孩在山里跟着狼长大，连话都不会说。她家小树不记得家人算什么，正常的很。　　　　在山里待了七八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木婆婆想着眼泪就哗哗往下掉，看的木小树手足无措，根本没想到这老婆婆脑补了这么多。　　　　摸了摸碗，不烫了，木婆婆就把床头柜上的鸡蛋汤塞给孙女，然后从柜子里扒拉出一张合照：　　　　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笑得傻呵呵的，怀里抱着长得跟年画娃娃的小女娃，旁边站着一个俏丽的女人，跟木小树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眉间带着三分郁气。　　　　“这是你两岁半的时候，你爸带你们捏的照片。你跟你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你妈还俊呢。小时候你就是咱村长得最好的娃子，光捡你爸妈的好地儿长……”　　　　木婆婆说着孙女，手指却一直流连在儿子的脸上，不住的摩挲。　　　　木小树低头看过去，发现她跟那个女人长得确实挺像的，那个小女娃更像是自己的缩小版。　　　　“人有相似……”木小树说着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木婆婆接着又拿出了一个确凿的证据，她指着女娃的脸说：“你看，你生下来右脸就长了个黄豆大小的红痣，我拿金戒指给你蹭了几回就小点了，到现在也没有长大。”　　　　都说这胎里带的红痣会越长越大，木婆婆担心孙女的脸毁了，就拿金戒指天天蹭。这是乡里的偏方，没有人能说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但确实有用。　　　　木小树摸着她脸上被天雷劈过后留下的红点，不知道怎么分辩。　　醒来后她就发现体内有了一丝微弱的灵气，老妖精也是爱美的，赶紧就把脸上的伤修复了一点。只是她也不知道脸上的这处伤治疗后怎么会变成一个红痣。　　　　真是玄乎。如果不是清楚自己的来历，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夺舍了这个女孩，但是很快她就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身体。　　　　她动了动被子下面的脚丫，白嫩的小脚瞬间变成了一截带着嫩芽的树枝。还能变身，就说明这具身体就是自己的。　　　　但是木婆婆显然不相信她的辩解，木小树这个有力的证据也没有办法拿出来。　　　　木小树可不是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的土妖精，不说身边来来回回的游客，单说她修炼出灵体后在A市游荡了那么久，就对人类了解得十分透彻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可不想被人类喊打喊杀。侥幸在天雷下留下一条小命，还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身体，她可是很惜命的。　　　　算了，反正这家的孙女也早就不见了，她就接受这个身份吧。她目前身份不明，说起来就是个黑户，没有人类那个叫身份证的东西，她就算有了身体也没有自由。　　　　用了人家的身份，就要承担这份因果。木小树果断的叫了一声：“爷爷，奶奶，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光看这老两口住得这么差，就知道他们的儿女孝顺不到哪儿去，她就代替这原本的木小树好好照顾他们吧。　　　　上山捡柴刚回来的木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好，我就等着享我孙女的福了。”　　　　木婆婆看小树终于不再说自己不是他们孙女了，也满意的笑了起来。　　　　而木小树感受着身体里少得几乎没有的灵力，又泄了气。她这一身灵力可是修炼了一千多年才积累起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就她现在的小身板，能帮上什么忙呢？　　　　看孙女盯着碗一直发呆，木婆婆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愣啥呢？还不赶紧喝，一会儿就凉了！”　　　　“知道了，奶，我这就喝。”木小树说完就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木婆婆做的鸡蛋汤是村里的一绝，鸡蛋絮打得薄薄的，两个鸡蛋就飘满了一大碗，切一根香葱，滴上两滴小磨香油，那滋味又鲜又美。　　　　没吃过人类饭食的木小树更是喜欢得不得了，难怪话本小说里的妖精都想修炼成人，也不枉她被天雷劈了一场。　　　　“树啊，过两天你身子好了，咱们去一趟石坎村。霍家那小子救了你，昨儿个奶也没有好好谢谢他。”还差点把人家当成了坏人，木婆婆有点过意不去，正好还攒了十来个鸡蛋，她准备带着孙女登门道谢去。　　　　按理说人家把孙女给送回来了，光拿几个鸡蛋是有点寒酸，但是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前几年老二寄回来的钱也让老大老三变着法的掏干了。　　　　幸好还有两亩地，他们老两口才没有饿死。家里还养了几只鸡，平常那些油盐酱醋靠它们下的蛋了。　　　　木小树对霍正锋隐约有点印象，她那会儿迷迷糊糊的，也没看清对方。她身上的伤她自己清楚，跟对方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木婆婆一问她就为对方开解了。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人家的呢，是该去一趟。木小树点点头，乖巧的说：“知道了，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