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秉初没有想到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他没有叫醒她,因为他知道如果她不愿意醒,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其实刚刚过去的这个晚上,两个人谁都没有睡好。 李尔落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个个离不开林景。 有能拧出蜜的回忆,也有小吵小闹的发脾气,但是每个梦的结局都宛若玻璃一般被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但是她却挣脱不开,只能一个接着一个梦着,痛苦、无奈、心力交瘁。 静谧的夜里,她紊乱急促的呼吸让他没有丝毫睡意,夜灯亮了一整夜,暖黄的灯光在此刻却洒了一地的凉,言秉初看见她两鬓的发丝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连身上也都是冷汗。 她痛苦万分,他却无能为力。 只是怕她再出什么意外,言秉初的心弦彻夜都紧绷着,只是听着她的呼吸,他的神经愈发清醒,心脏一点一点的犯疼。 早晨,天空刚泛起白鱼肚,他就起来了。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昨天他泡的安神茶,没想到她一晚上都没醒过来,而现在已经彻底的冷掉,茶叶在杯底死一般的沉寂。 言秉初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理了理繁乱的思绪,但是并没有抽茧剥丝的畅快感,只是越来越乱。 晨曦的微芒愈来愈亮,最后整个挂在天空,缓缓转动。 他走进厨房,按照一定比例的水和米熬粥,像往常一样放上几颗红枣,却放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冰糖。 心里已经很苦了,那就吃点甜的吧。 只是当他熬好粥自己已经喝了一碗的时候,她还是没有醒来,但是他却等来了江西哲的电话。 “在你们学校外面呢,中午一起吃饭。”江西哲坐在纯味他的专属座位上,给言秉初打着电话。 “我放假了。”言秉初说。 “什么?你逗我呢!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江西哲诧异过后就觉得有些愧疚,难道是最近只顾着作战计划忽略了小伙伴? 但是明明昨天还十分不放心的去帮他把关了呢! “在奶茶店?”言秉初躺在沙发上双眼轻合着,温凉的手指揉着眉心。 “这都能猜到,道长最近功力见长啊!”江西哲说。 言秉初现在没有心情和他玩笑,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我现在过去。” 他简单的换好衣服,回到卧室,在床前弯下腰,带着几许凉意的手轻轻覆盖上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转身关门,动作停留在那一刻,他注视着隐没在光影里的她,深深地看了一眼。 …… “最近人好像没前几天多。”方纯把奶茶放在他的桌子上,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他的话响起。 “嗯,学生差不多都放假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方纯和江西哲说起话来越来越自然,但是还是少不了脸红害羞。 从那天开始,江西哲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出现在店里,没有一天间断,而有时候像今天,他不忙的话也会出现,毕竟这是一场持久战。 “不忙的话,坐下来陪我聊聊天。”江西哲起身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眼角都飞出一朵朵桃花。 方纯点点头,现在店里就江西哲一个客人,她就算说忙,他也不会信的,况且他现在这个姿势,她不得不做下。 两个人聊的话题,几乎上每天都是一样的,但是只要有江西哲在,就永远不会冷场,你看见现在方纯脸上甜甜的笑就知道了。 言秉初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他都不知道该是进去还是退回来。 方纯抬眼看到有客人进来,却发现这是江西哲的朋友,她起身就要走开。 言秉初走进,低低的朝她说了一声,“打扰了。” 这三个字飘荡在空气里,方纯的脸又要红了,但是仍然问他,“要喝什么吗?” “不用麻烦了。”他今天没什么心情,味蕾可能都有些迟钝。 但是,一会儿方纯走过来放下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然后又安静的走开,不打扰他俩说话。 言秉初看着桌子上透明的玻璃杯中,水面缓缓归于平静,对于这个女孩儿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很细心,察觉到他嗓子有些不舒服,“不错。” “那当然。”江西哲同样注视着桌子上的杯子,他知道言秉初指的是什么,心中的那点骄傲快要藏不住了。 言秉初笑笑,端起杯子,温热的水流过喉间,他却觉得苦。 “你什么时候放假的?”江西哲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这个不太重要的问题。 “一周了吧。”言秉初淡淡的说。 “那你放假还不在家陪人家小女生,害我前天受到了惊吓,你都不知道我看了几次门牌号。”看来那天的场景在江西哲的脑海里要荡漾好长时间了。 “放假之后有个同事让我去他工作室帮了几天忙,前天陪我爸妈吃了个饭。”虽然叶澜说不让言秉初回去,但是他还是想回去看看他们,一周一次的频率本来就很低,他不想以后后悔种种。 “好了,说说吧。”可能是言秉初本能的藏得太深,江西哲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把所有的好奇都落在了李尔落身上,不,确切的说是两个人身上。 说什么? 言秉初的眼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说自己在异国的街头救下快要死掉的她,明知道她心里有人,却还是不可控制的喜欢上她吗?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为自己的不自量力。 “怎么,回味呢?”江西哲看他迟迟不发声,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今天的不对劲。 江西哲面上的神采收起了几分,不打算再问下去,就这么翻过吧。 但是这时候言秉初却开始回答他的问题,江西哲安静的听着。 从诧异到不可思议再到慢慢接受,这个过程很短,因为他们的故事很短,短到言秉初几句话已经说完了始末。 “总要栽一次。”此时此刻,江西哲看出来被他藏的很深的褪尽光泽而黯淡的眼神,“况且,她现在是单身,你怕什么?” 言秉初知道江西哲话中的意思,但是这么做他总感觉自己是个插足者,趁火打劫,趁虚而入,“七年,挺怕的。” “我说道长,你能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大魅力吗?你看见刚刚过去的那两个女生没有?”江西哲指着窗外刚刚走过的两个女孩儿,:“都走出去多远了,还一步三回头呢!” 言秉初淡笑,并没有看向窗外,只是盯着平静的玻璃杯,“是吗?” “太是了,不记得自己在学校讲公开课的时候了?我跟你说,像她们这个年龄的女生,都喜欢你这样成熟稳重道骨仙风的,”江西哲真的很不习惯这个样子的言秉初。 从小到大,虽然他对很多事情看的很淡,但是他心里的意气风发江西哲是知道的,无形中散发着的自信与从容,那才是言秉初,“还有,你怎么知道她对你就没有感觉。”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言秉初听了眼中并没有荡起一丝波澜,“感恩吧。” 不是感情,是感恩。 江西哲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当局者迷,而作为旁观者,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两个人之间萦绕的丝丝缕缕的情愫,虽然很浅很淡。 但是江西哲并不打算将这些挑明,感情中的事情,外人说再多都没有用。 “初子,我只能说她现在单身,而恰巧你也是。”杯子中的奶茶还温着,江西哲喝了一口,然后看着言秉初的眼睛,无比认真。 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从以前到现在,大学、出国、以及最后决定在学校当老师,无论他想做什么,江西哲都毫不怀疑事情最后的结果,甚至,如果言秉初说他要摘天上那颗星星,江西哲都相信天会为他低下来。 没错,他就是这个样子,沉稳含蓄,却厉害的要命。 而江西哲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在言秉初心中缓缓转动,将他的心扉打开,阴郁的心房透进来一丝光亮。 可能她七年得那道疤在身上烙的很深,但是那又怎样,那只能是印记,是过去,而从今往后,他会有无数个七年去为她抚平,然后一点一滴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而现在自己这副患得患失、局促不安的样子,他真的有点唾弃。 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亮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坚定,温润如水的眸子多了一份势在必得的锋利。 阴霾消散,晴雨初霁。 和江西哲一起吃了午饭,到同事的事务所帮了点忙,再次回家都已经踏上了晚上的星光。 言秉初打开灯,屋内扑面而来的暖气却让他微微一冷。 隐去心中兀自生起的不安,他仍然慢条斯理的换上拖鞋,将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向卧室。 打开门,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铺在那里,没有人的痕迹。 他心脏猛烈的抽搐一下,但是仍然面色如常、不动声色的打开另一个房间。 空荡荡。 打开柜子,清一色男士的衣服;阳台上,那抹暗红也不见踪影;走进浴室,洗漱台的牙刷,孤零零的一只立在杯子里…… 他站在客厅,环顾着四周,包括这个房子,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茶几上,那杯冷掉的茶水旁边,放着一沓厚厚的人民币和一张纸条——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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