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钱长芝这样说,易盛安眉毛一挑,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了。 她有什么办法? 易尚进也是惊诧,但内心不以为意。这么多年,钱长雅偶尔会跟他念叨自家情况,关于钱长芝的事情也提及了几分。 这位大姐,少时居于深闺,嫁人后居于后院,虽后来嫁了个小吏,见识却没涨多少。 淡淡“嗯”了一声,易尚进道:“大姐请说。”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钱长芝身上了。 被瞧得生出几分不适应,她动了动鼻翼手上出了些薄汗,很快调整过来。 微微一笑,她盯着易盛安问道:“你是一定要去科举的吧?” 易盛安拿不准她要说什么,点了点头。 钱长芝又道:“这几日我去打听了一下,商籍除了自家破产……冒犯了,见谅,”她适时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示意自己没有咒他们的意思,“破产后自动改为工籍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甄朝条例确实如此,易尚进他们默然,等她的后续。 钱长芝顿了下,看他们的表情还算正常,心里暗道这易盛安怎么不着急?又斜眼看了看胡秀,出声。 “所以呀!” 她突然故意提高了声音,把众人吓了一跳。 “盛安要走科举路,只能剑走偏锋以度过这道坎儿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词,用在这处,居然带出几分紧张感。 也许是铺垫够了,钱长芝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 “要除商籍,入赘就行了!” “等盛安入赘到我胡家,和秀儿拜了堂成了亲,他的户籍就会转成士籍了。” 钱长芝算盘打得叮当响,面上的洋洋自得藏都藏不住。 她这两日研究过商籍的事,得到的信息都表明唯有这一种方法。 易盛安他要去科举,唯一的选择只有入赘改籍,到时候他娶了秀儿,住到她家里,她还愁跟进哥没时间接触? 钱长芝越想越觉得可行,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竟心大的忽略了众人的低气压。 反倒是垂着眼的胡秀格外敏感,瞄到易尚进他们略有发黑的脸色,又看到易盛安怒极反笑的表情,心里瘆得慌,伸手扯着钱长芝的衣袖想让她停下。 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娘啊! 入赘? 她失心疯了吧! 胡秀心里大呼要出事,脸色都变得有些白。 恰巧,胡秀的感觉正是易盛安他们的感觉。 看着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的钱长芝,易盛安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朝前走了一步,黑曜石般的眼睛流光溢彩,薄唇微勾,在此刻显得格外凉薄。 “姨母好计策……” 且不论他对胡秀没什么感情,没有娶她的想法。就光说这入赘,他易家不缺钱不缺米的,入赘? 天大的笑话! 一个男人入赘,那是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他易盛安再没办法,也从没想过要走这一条路! 在甄朝,入了赘的男子根本就没脸再回宗族,就算两人两情相悦也一样! “盛安居然都没有想到。” 他歪头看了钱长雅一眼,见她压抑着怒气满眼失望的看着钱长芝,有些心疼。 一直以来,他娘总是顾及着少时的亲姐妹情谊,对钱长芝一忍再忍,从未当着她的面给她难堪过。 就是她这份容忍,让钱长芝产生了错觉,觉得钱长雅懦弱根本配不上易尚进。 以致于钱长芝愈发过分,在易家也愈发口无遮拦。 易尚进自然也注意到了钱长雅的表情,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让她靠着,冷冷的看向钱长芝。 钱长芝这一句话,直接把易家人得罪惨了。 就连最和善的老太太都瞪着眼,被气得呼呼喘气。 这话已经不是冒犯了,简直就是挑衅! 见她这样,易盛安赶忙走过去拍她的背,生怕她一口气没喘上来。 “呸!” 老太太缓过来后,对着钱长芝直接啐了一口,感觉这些年养出的涵养直接被钱长芝气得一点不剩! 钱长芝就坐在老太太左边,被这么一啐,些许口水直接落到了她手背上。 这下她终于回过神来了,想都没想冒出一句,“老太太你怎么啐人啊!” 赶忙摸出手帕擦拭。 胡秀的心已经紧成瓶口了,此刻又像是直接提到了喉咙落不下去。 揪着心瞧了钱长芝一眼,她简直想不通一向精明的娘怎么今日这么糊涂! 这些胡话也能出口?!真真是动情女子智若痴! 见易尚进往前走了两步,准备开口了,胡秀心里“唉”了一声,捂住肚子眉一皱,突然惊叫一声。 “唔!好痛!” 这一下终于把钱长芝的注意力转移了。 手上动作一顿,她急忙收起手帕走向胡秀,“怎么了怎么了?” “娘……我肚子疼……” 眼里包着泪水,脸色苍白如纸,胡秀把唇咬得猩红,这模样吓得钱长芝心都落了一拍。 “这是咋啦?!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焦急的摸摸她的额头又揉揉她的肚子,不经意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钱长芝愣了愣,恍然大悟! 秀儿葵水来了! 但……就这么走开? 钱长芝想着易盛安刚刚还说好,回头看了看几人,见到易尚进皱起的眉头,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氛围不对。 又想起刚才老太太啐的那一口,钱长芝脸色一僵,终于反应过来。 胡秀面色难看不似作假,他们也不会因为钱长芝为难一个小姑娘。 默许钱长芝扶胡秀离开,几人只觉得心情都差了几分。 “让她们明日就走!” 老太太对着钱长雅怒道:“之前念着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才容许她三番五次登门!可你瞧瞧,她今日说的是什么话?!” 钱长雅心里也难受,眼眶都红了。 她钱家如今就剩她两人亲亲血脉,本应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却没想到…… “知道了,娘。” 钱长雅小声回道,一口郁气堵在喉咙里像刺一样硌得慌。 各自散场回屋,整个易宅都浸泡在了压抑的氛围里。 —— 第二日一早,没等钱长雅开口,易尚进直接赶人。 钱长芝愣了半天,脸色极为难看,却在刚要发作的时候被胡秀拖走了。 易家终于得以清净。 用完早膳,趁着易盛安还没有去书院,易尚进聊起昨天没有说完的事情。 “吴主簿怎么说?” 他走得匆忙回得匆忙,还没有空出时间去拜访吴宏。 说起这个,易盛安笑道:“老爷子指了条明路。” 接着,他把举牒之事全部跟易尚进细说。 易尚进听得连连点头,阴沉的心情终于得以放晴,高兴的叫好。 陪着易盛安走出门,易尚进决定去给吴主簿备一份薄礼。 易盛安则朝书院走去,心中清如明镜。 最近两日真是好事连连,不仅户籍之事得以有解决之道,连噩梦都离他远去,让他熟睡到天亮。 心里高兴,眼角眉梢也都带了几分喜意,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配着一身深蓝色青衫格外惹人注目。 走了一会儿,易盛安在街角遇到了唐才孟。 “盛安!” 唐才孟也远远瞧见了他,笑着冲过来。 “怎么在街上晃荡着?” 易盛安问道。 最近因为院试将至,书院就给了学子们几天空闲,让想去城里看院试沾沾喜气的人有时间去。 不过唐才孟可不去看,这时间也就空下来了,本打算在外多玩玩,却被他娘逮个正着,拉到了店里当看门的。 这个时辰铺子应该已经开门了,可他怎么没守着? 一听易盛安这么问,唐才孟就苦了脸。 “守了几天,我人都要发霉了!” 他抱怨着,突然又贼兮兮的笑开,“今日一大早,我说你找我有事,直接溜了!” 他那得意模样,让易盛安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无言以对。 唐才孟也自觉好笑,摸了摸脑袋咧嘴,复问道:“你这么早出来做什么?” 易盛安示意他往前走,“去书院。” 唐才孟诧异,“今天不是不用去吗?” 易盛安道:“我有事要请教石夫子。” 请教石夫子?除了学习还能是什么事? 唐才孟歪头看向和他并排的易盛安,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和直视前方的目光,心里有些恍然。 “盛安,我还真没想到,”唐才孟唏嘘不已,“你说要科举这话原来是认真的。”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这么说,易盛安也不恼,反而有些高兴。他没有转头看唐才孟向他表示自己的坚定,只是唇角更上扬了些,轻轻喃喃。 “科举魁首……吾之所向。” 肱骨之臣,吾之所崇。 为己,为家,为国。 他易盛安,心存鸿鹄之志,日见其深。 唐才孟默然,只觉身旁的玩伴突然迸放出了无与伦比的光芒,那坚定的模样,让他觉得——对方正朝着雄鹰成长着。 雄鹰,任意翱翔,一飞冲天! 有友如此,实乃大幸! 唐才孟心中滚烫,整个人高兴得不行,连说话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他说的急,易盛安却很沉静,一字一句应得明明白白,倒别有风味。 两人说着走着,时不时和善的给邻里打招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戴老爷子!戴彬出事了!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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