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会咬着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一件,姐姐走后,你便是府中唯一的嫡女,定要尽为儿之责,孝顺长辈,侍奉父母,不可叫他们烦心。要重视孝道,和睦宗亲,为宗室子女之表率。” 她又点头:“佳会明白,自当如此。” 见她应允,佳期继续说:“日后妹妹入宫请安,当恪守宫规,循规蹈矩。纵然思念姐姐,若无皇命,你不可擅自来见我。若非母妃问起,你也不得询问我在宫中的情况。” 迟疑了许久,佳会终又答应,“那最后一条呢?” “这最后一条。”佳期故作停顿,“佳露她虽为庶出,却长于你我。我走后,你要平常待之。不可生事,令父王生气,令母妃两难。” 她本以为佳会会拒绝,不想竟一口答应,福身说着:“姐姐放心,妹妹自会以大局为重。” 佳期心中一半酸楚、一半温暖就这么交错开来,竟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虽然欣慰,却也深深懂得妹妹懂事下的苦楚。一时间,竟想不出能同她说些什么,只怕一开口便会哭出声来。所幸霓旌聪慧,见势说: “两位郡主,按规矩,一会儿安夕郡主是要去正厅拜别父母,安琦郡主不得跟随,不如安琦郡主先过去,我们郡主打点一下,随后就到。” 听她这样说,佳会只得先回去,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几次,方才出了门。 “随我清点一下进宫的东西吧。” 进了内殿,佳期唤过她们,不想她们昨日已经都清点妥当,计入名册,倒不需要自己亲自查验。 看了名册,她又询问了怡亲王府打点的东西的规制,见并未逾越,也就安心。见吉时将至,便吩咐霓旌三人陪她一同去正厅行礼。至于自己的阁室,母亲说不会叫它闲置。 刚刚迈出阁门,佳期的心却猛地空了。十三年,至少到今日为止,是她全部的人生。终于在今日,不得不同这里的一切道别,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你去折一枝梅花吧。” 赏怀素日喜欢做这样巧而不繁的事,加上她确实心思细巧,伶俐可爱。看她应声去园圃里择花,仿佛看见红梅下佳会一袭红衣,回眸一笑。不一会儿,她递上一枝含蕊红梅,果然鲜妍可爱。佳期很是满意,又吩咐她小心捧着。至此,方才上了轿,放下了帘帏,也不敢再多流连。 正厅内 “孩儿不孝,辜负恩养。幸得圣命,入宫侍奉。今日临行,拜别双亲,以代父母之责,以全王府之礼。愿父王母妃平安喜乐,勿要挂怀。安夕郡主佳期谨上,请父王母妃再受儿臣大礼。” 佳期依制辞行,此时厅中除了司礼官,尽是最亲近的人,父王母妃坐于厅首,佳会站在母妃身侧,小脑袋一味垂着,似乎是在忍着哭声。 大礼行毕,司礼官退至厅外,王妃觑着那人走远了,便连忙上前搀起她,又回身对夫君说: “现在也没有外人,王爷也不用再这般拘礼,咱们还是到偏厅等候吧。” “期儿,母亲给你准备的东西你可过目?若是有什么缺了的,就和母亲说,母亲即刻命人补上。” 她连忙摇头:“多谢母亲,母亲给孩儿准备的东西都甚为妥当,母亲费心” 王妃疲惫地笑了笑,拉着女儿的手说:“皇上已经下了恩旨,准许各王府常常进宫探望,你不必忧心,母亲一定会常常到宫中请安,常去见你。” 佳期刚刚想答话,不料原本颓丧的佳会拥了上来,凑到母妃身边欢喜地问着:“那我也能一同去了?” 王妃眸中含笑,宠溺地理着她发间的流苏:“你若想去自然可以,只是你一向托懒的,怎么如今又愿意去了?” 佳会撒娇似的环在母妃身上,得意地说: “从前进宫请安都是姐姐陪着去的,我自然可以偷懒些,可若是以后姐姐到了宫里,我自然要勤快些,恨不得日日去请安。” 听到这一番“宏论”,久未开口的庄亲王斥责道:“都七岁了还这般胡闹,你若再如此,日后我与你母妃进宫必不带你。” 听得如此,佳会便从母妃身上退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踱步到父王跟前,扯着父王的袖口娇声道: “父王定是在与会儿玩笑,我就知道父王最疼会儿了,不会不带会儿去的吧,是吧。” 看着这安洽的情景,佳期心中的难过竟少了大半。妹妹这般年幼,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又怎能叫她在宫中拘束,此番进宫,既可保王府上下平安,又可让妹妹承欢与父母膝下,不过是舍一个自己罢了,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思及此处,她心下稍稍释然,细算时辰,方觉宫中的轿辇也是时候要到了,于是起身提醒道: “父王,母妃,儿臣想时辰也要到了,咱们到正厅等着才是。” “唔”庄亲王答应着,起身理了理朝服,又走到女儿面前,亲手替她正了正花冠,正色对她说: “佳期很是懂事,担得起郡主的名位。” 说罢,拍了拍她的肩,抿了抿唇,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独自出了偏厅。王妃一手牵着佳期,一手牵着佳会,也忙跟了过去。可尚未至厅首,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果然一个小厮进了厅,叩首禀报说:“禀王爷、王妃、郡主,宫中接郡主的仪仗到了,请郡主即刻谢恩上轿。” 顺着厅门看去,仪仗就停在厅下,熠熠生辉,华彩灼然,恍得厅内都明亮起来。佳期怕极了,又不敢表露,只觉得母妃握着自己的手蓦地紧了些,似乎不愿撒开,父王虽未曾看向她们这里,却沉声责怪: “你舍不得她,只会让她更舍不得你。” “妾身何尝不明白。”王妃愈发地握紧了她的手:“可不是明白就舍得。” 佳期抬头看着母妃,只觉她的眸子里,满是哀愁。 “母妃”她狠下心,看着父王的侧影说:“孩儿想和佳会说几句话。” 听她如此请求,王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撒了手算是默许。她走到佳会跟前,蹲下身,看着小人儿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忍不住抱住了她,拍着她的背说: “姐姐要走了,佳会可是答应过姐姐的,一会出了厅,可就别再哭了。” 怀中的小人儿颤抖着,只是 ,她越是伤心,佳期便越是坚定。 安抚再三,她便狠下心,起身,退后,行礼。 “父王,母妃,儿臣去了,请父王母妃万事保重。” 说罢,她深深一拜,宫中派来相迎的宫人一左一右将郡主扶起,俯身引她出厅。方要出门,小小的一团忽然抛开了众人扑向她身后,众人大惊,只听得那小人儿带着哭腔喊着: “姐姐” 佳期的泪猛地被吓了回去,庭外上下人等,皆看向她身后的小人儿。她心知不好,可既不好安慰,又不好指责,只得缓缓回身,避开了父王的视线,按下疼惜问:“你可记得答允过姐姐什么?” 佳会红着眼,点头说知道,随即重重地吸了口气,退后了两步说: “只是姐姐入宫,妹妹也该向姐姐行礼。” “宋大人” 庄亲王沉吟片刻,扬声唤厅外的司礼官: 司礼官应声入厅:“王爷有何吩咐。” “这安琦郡主想送送她姐姐。”他看向姐妹二人,“这也是她的孝心,不如成全。” 司礼官俯身道:“下官不敢,安琦郡主仁孝,下官敬佩不已。” 佳会听得如此,收起了往日的顽皮,甚合礼制地行了大礼,只是声音哑哑地对姐姐说: “安琦恭送姐姐。” 佳期心头一时甚暖、一时辛酸,终是五味杂陈。却也只能上前搀起妹妹,细细地替她拭了泪,柔声说:“等佳会进宫请安,姐姐再给你做牛乳菱粉香糕,好不好?” 佳会点头,佳期又贪心地摸了摸她的脸,狠下心转身离开。 待她已在轿前站定,庄亲王方才带着王妃与佳会出来,却凝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上轿吧。” 宫娥们出言催促,她虽贪恋这里,贪恋母亲与妹妹。却无可奈何,只得依言上轿,不在话下。 司礼官吩咐起轿,而后便是众人山呼着恭送郡主。 而佳期,在这猩红的颜色里,似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感受着轿辇的起伏,本能地抗拒着。然而,就连那触手可及的轿帘也不敢掀开。 罢了,罢了。终究是要走的,即使看得再久,留的再久,也是要走的。 她思及此处,忍不住叹息。因为她应该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不得不去面对这段注定被改变的人生。 佳期心下猜度着该到皇宫了,方才敢悄悄掀了帘帏的一角,却又隐隐觉得和往日走的路不同。只好疑惑着撤了手,可又转念想到此番进宫亦与往日身份不同,便稍稍心安。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的的人便吩咐落了轿,紧接着有候在宫门口的人迎上来打了帘子,只见白玉一般的手伸过。虽尚看不见她的面容,但单看这环镯衣衫便不同于寻常宫婢,绝非寻常品阶。便小心地搭了手,顺着她下了轿,还未站定,便听见她亲切地说: “郡主可来了,娘娘正等着呢。”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