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妇人这般,众人笑的更厉害,又有人扯着嗓子问张虎:“我想寄信哩,莫说五十文,便是五两也舍得!” 这些人来边关四五年了,与家人联络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早就想疯了。 若在往常想托人捎信,三年两载都不一定能等到顺路的。可若是请人单跑一趟,一个来回少说多半年,算上车马伙食费,没有一二十两请得动谁? 如今既有正儿八经送信的,公事公办,不必欠谁的人情,且听着也快的很,谁不乐意? 这一嗓子就好似开了闸的洪水,引得无数人纷纷响应,都说想送,倒把张虎等人忙出一头汗。 王喜带人维持秩序,硬是拉了几队出来,几个写字好看的帮忙登记,张虎时不时的扯着嗓子喊几句: “不是开封的且先别进来,回头还有你们写的时候!” “都别挤,后头还有老人家哩!” “你他娘的混进来作甚!你老家在河北哩,这一回只往开封!” 那人也不恼,反而嘻嘻一笑,得意道:“你知道个甚!俺家虽是河北的,可俺舅舅在开封酒楼当账房哩,叫他托人顺道捎回去岂不便宜?” 旁边众人恍然大悟,又纷纷起哄,骂他滑头,言语中不乏羡慕。 是哩,便是自家亲属不在,可有个熟人也好啊! 张虎也跟着笑了,一抬头又对上无数可怜巴巴的眼睛,登时觉得头皮发麻,只得强撑着解释道:“别急,别急啊,郡主她老人家说了,这是个造福后世的营生哩,如今将将开头,往后少不了你们的!” 话虽如此,可方才那人的话也给了大家启发。虽然只面向开封,可跟开封邻近的地方不少呢,谁还没有个亲戚道理的在开封过活不成?大不了叫他们捎回去嘛!总比这九千多里快吧? 于是越发群情汹涌。 这一折腾就到了夜里,场上还有上千的人围着,任凭王喜再如何吆喝也无济于事,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扎根了。 这么些年,大家都等疯了,谁都急于跟家乡父老通个气儿,好叫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虽然之前张虎也说还有以后,可谁都等不得,也怕等不着! 万一没有以后了呢?万一郡主反悔了呢? 诸如此类的担忧此起彼伏,一个人又感染另一个,最终结果就是谁都不敢赌。 老人们都是眼含热泪,如此这般的说着,唯恐错过这一回就再也没了机会。他们都是黄土埋到脖根儿的货了,还能喘几年气呢?临死前能听几句乡音,也知足了! 王喜见这么下去不成,这么些人,便是再有三天也登记不完啊! 得亏着如今当兵的头一个就得学读写,他们也都会几笔,这会儿一连写了几个时辰,手腕子都麻木了。 张虎叫苦不迭,偷偷对王喜道:“老王哥,你瞧这事儿弄的,咋办?” 喊了一整天,他们这些铁打的汉子都快受不住了,一个两个嗓子都如破锣一般嘶哑,一张嘴沙拉拉的疼。 王喜挠了挠头,又往看不到尽头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咬咬牙:“你且在这里应付着,我去请郡主她老人家过来!” 莫说剩下的人,光是今儿他们记下来的名字,就够送几个月了! 这会儿白芷和牧归崖刚吃了饭,正在家里讨论兵法,听说王喜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相携过来一瞧,果然也是大事! 白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亏她还担心大家嫌贵,接受的慢,如今看来,她还真是低估了古人的思乡之情!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古人诚不我欺! 见眼前还乱哄哄一片,不成样子,王喜只好憋足了气,扯开嗓子吼道:“都别嚷嚷了,郡主和侯爷来了!” 他连喊三遍,众人也才回过神来,见果然是白芷和牧归崖,又呼啦啦跪了一地。 牧归崖照例主动承担了保驾护航背景板的角色,并不发言。 白芷就道:“大家不必担忧,此事必然会长长久久的办下去,如今夜深了,且先家去吧。赶明儿还是在这里排队报名,不过说好了,咱们一人只能先登一回,且先叫个人都轮一遍再说,你们以为如何?” 白牧两家在当地威望甚高,说服力甚至超过圣旨,众人听她这样保证了,这才慢慢的散了。 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却留到最后,颤巍巍的冲着白芷跪了下去,老泪纵横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 “郡主,恁就是那活菩萨,日后一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白芷直接懵了,还是牧归崖先回过神来,亲自上前将几位老人家搀扶起来,又劝慰一番,这才送走了。 回去的路上,白芷百感交集,一直没说话,直到进门了才唏嘘道:“我原本只是想替那些退伍的老兵们寻条出路,实在没想到” 牧归崖捏了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柔情和欢喜,“你当得起。” 正因她本就不求回报,所以这份心性才更为可贵。 白芷用力吐了口气,抬手拍拍自己的脸,笑道:“往后我更该努力了。” 牧归崖笑了笑,“也辛苦大灰二灰了。” 两只金雕一次也不过能带八十封上下,可光今天一天记下来的名字怕不就有八百! 得多多的给它们开小灶! 白芷用力捏了捏眉心,终于清醒的认识到: 客观现实已经不容许她慢悠悠的等那对金雕生崽了,得赶紧先找几只类似的猛禽,好尽快填补“飞行员”的空缺! 于是第二天,郡主府就发出来一张告示,说郡主重金收鸟,要求飞的快、能负重,以鹰或是雕为佳。 一连折腾了几日,整个西望府都人仰马翻的,连带着南边毗邻的北延府也听到风声。 北延府距离开封的直线距离要比西望府近些,可因为多山的地形,通讯也好不到哪儿去,两家算是难兄难弟、半斤八两。 如今听到去了西望府的人回来说那边正在搞什么快递慢递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北延府的人坐不住了。 俺们也想家啊! 哪怕就是回不去,能有个信儿也行啊! 下头的人闹腾,镇守北延府的武将宋端隔天就带着知府杀了过来,特别理直气壮的要求一视同仁,这事儿也得有他们一份儿。 这是直接不要脸了啊! 跟他最熟的顾青先就不乐意了,当即招呼人,要好好“接待他”。 咋就要一视同仁了?我们西望府的烧饼,凭什么分你们一半?这还有十之八、九的人排不上号哩,莫说一半,一口都不成! 宋端给他们气歪了鼻子,直嚷嚷没义气,又扯着牧归崖要忆苦思甜,各种回忆当年两拨人凑在一起打仗,如何如何同仇敌忾,如何如何死里逃生的经历。 涉及到自家利益,脸算什么? 显然牧归崖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个边塞堡垒的头号军事指挥官很是扯了一阵皮,然后……什么共识也没达成!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