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有气无力地喝道:“胡闹!”    仅仅是提到那位姑娘,向来目中无人的焰龙眼中便已盛满温柔。晏相看在眼里,只当那位姑娘是红颜祸水。    一想到国事当前,二殿下还有闲情风花雪月,他就一腔怒火涌上心头。想着哪怕犯下大不敬的罪过,也要骂醒这个任意妄为的家伙。    他勉力撑起身子,虚弱而激昂地责备道:“二殿下,国事当前,您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而有所耽搁!”    焰龙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我早或晚回去几天有什么分别?”    晏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恨不能喷出一口老血将他喷醒。晏相继续悲愤地劝道:“二殿下,您是要背负江山社稷、天下苍生的人……”    焰龙看到晏相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他朝晏相一摆手,厌烦道:“你别说了,我不会听的。”    但晏相见他一如既往地“叛逆”,就气不打一处来,更是长篇大论。    焰龙无奈地摇摇头,反问道:“你是不是说完我背负的责任后,还要说我不能沉迷美色,最后再说日后须得娶个能祝我一臂之力的贤内助?”    晏相吃瘪,被噎得哑口无言,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清清嗓子,答道:“正是。”    焰龙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什么都听你的,不如我把皇位也给你吧?”    晏相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    焰龙冷冽道:“你进言国事,我自会听之取之。但这私事,还是不劳费心了。我若连想娶的姑娘都得受人制约,还当什么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晏相惶恐,废力跪在床上,朝着焰龙不停磕头,哆哆嗦嗦地请罪道:“老臣罪该万死,请二殿下恕罪!”    焰龙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先歇着吧。在这儿养好伤,我再差人送你回京。”    晏相身子一顿,抬头道:“二殿下,您常年在外不了解京中情况,老臣无论如何都要侍奉在您身旁,为您保驾护航。”    焰龙心想,你还当我是娃娃不成?    但又一想,其实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身边。毕竟他跟身边的侍卫们都武艺高强,难有敌手。而自己反正也要回芳城接珑儿,时间总归要耽搁些。不如带上晏相,也省得担心晏相遭歹人暗杀。如此一来,再给晏相备个舒适的马车,一路走得慢些也无妨。不然太奔波了,珑儿身子也受不住……    不到片刻,焰龙已做好打算。他让晏相先歇一晚,命侍卫长在房中守着,再命胖子去准备一辆更舒适的马车。    天一亮,焰龙便带人出发。    他和侍卫长一前一后骑着马,中间由胖子驾着马车,马车车厢里装着晏相,四人一路回到了驿站。    驿站门前守着一排焰龙的死侍。    焰龙下马后,一名侍卫上前牵好他的马,另一名侍卫上前交给他一封密函。信封上写着“唐逸亲启”,焰龙看到那四个字的笔迹时,不由得心中一顿。    等回到房里后,他打开一看,果然是大皇子的亲笔书信。    这封信中不曾提及皇上的死因和晏相的伤势。只说到如今南部边关有敌国来犯,大皇子在京中有紧要事走不开,镇北将军又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手握兵权的人中,只有焰龙最为合适带兵出征。    焰龙看完后,叫来晏相,请他分析一二。    晏相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皱眉道:“南续国的太子与大皇子私交不浅,在这个时候率兵来犯,实属蹊跷。恐怕这是大皇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延误你回京,好让他有更多时间部署自己的人。”    焰龙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晏相问:“二殿下如何打算?”    焰龙俯身撑在案台前,一边低头写信,一边答道:“还能如何?怎么都得先把家门守住了再说。”    此话说完,信也写完。    他命人把信送回宫中交给大皇子,再让人扶晏相回房。等房中只剩他一人时,他皱起眉头,踱来踱去。    脑海中皆是晏珑的巧笑嫣兮,那个傻乎乎地等着自己的姑娘,他该拿她怎么办?    若将她接到吃人般的宫中,以她单纯的性子,没有他在身边时,少不了要受委屈。但若将她带在身边,南关战乱,又很危险……    他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万全之策。最后竟觉让她继续待在芳城,反而是最好的。    虽然很是不舍,但既然想清楚之后,焰龙也雷厉风行。他命侍卫长亲自给晏珑送去一个锦盒,又写了一封飞鸽传书,传给了一位神秘人。    深秋时分,地处北关的芳城已经开始下了第一场雪。    晏珑披着白绒绒的斗篷,站在舞坊内院,看着细雪纷飞。她心想此时若是能有焰龙陪在身旁,俩人一起赏雪闲谈,该有多好。    正这么想着,院门口的徐锐便红着脸,叫了另外一名护院,去告知晏珑,舞坊门口有人来找。    晏珑已经习惯了徐锐的古怪。    她一听有人来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焰龙。她笑着跑到舞坊门口,但看到来的是个陌生人之后,不免一阵失望。    侍卫长换上了寻常老百姓的衣裳。他看到前来的晏珑之后,毕恭毕敬地将锦盒递上,俯身道:“这是我家主子爷命我交给姑娘的。”    晏珑问:“你家主子爷是谁?”    侍卫长俯身答道:“我家主子爷说了,姑娘回房后,打开锦盒便知。”    还要回房后才能打开?    晏珑心中更加好奇了。    等侍卫长告辞后,晏珑回到房里。她关上门,脱下斗篷,把锦盒放到桌上。猜想里面会是什么呢?    打开一看,竟全是银票!    晏珑吃惊地数了数,千余两之多。她看着银票,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然谁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这么多钱?    数完所有的银票后,她看到锦盒的最底下,还有一封信。    拆开信封,打开一看,信上洋洋洒洒地只写了几行字,并且没有落款。但这字迹和信中内容,却让晏珑的脸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晏珑羞愤骂道:“色胚!”    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她躺到床上,双手把信我在心口,呢喃道:“我等你哦。”    信上说:宝贝儿,练舞时把身子骨练得结实点,等我回来好好睡你。别到时候你被我折腾得散架了,再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有了这一千两,晏珑也不必再担心,等焰龙回来时,自己会没钱赎身。她从柜子里取出之前丽姐儿给她的一百两,去了隔壁丽姐儿的屋子,把银票还给她。    丽姐儿坐在铜镜前,满脸诧异,“怎么,你不赎身了?可是与情郎有变?”    晏珑走到丽姐儿身后,帮她梳头,暖暖笑意中略带羞涩地说:“他……他差人来给我送钱了,够我赎身的了。”    丽姐儿一听,有些意外,随后又满意地点点头,赞道:“还算他有心。”    晏珑羞涩一笑,弯腰抱住丽姐儿的脖颈,小脸埋在她颈项间。情窦初开的她,跟丽姐儿说起情郎,还有些害羞。    丽姐儿淡淡柔笑,转过身子,拉住晏珑的手,问道:“你现在有钱赎身了,还参加过几天的舞榜吗?”    晏珑想了想,答道:“我苦苦练舞近十载,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说:“我想……等选出舞魁后,我知道自己的舞艺究竟如何了,就不跳了。”接着,她回眸一笑,再低下头。羞涩地说:“然后就安心等他回来接我。”    几天之后,迎来冬日暖阳,舞坊也到了选出新舞魁的日子。    晚上的时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丽姐儿帮着坊主招呼宾客,当看到从门口走进的旧爱孙公子,和他的友人梁公子时,她眸色一黯。    孙公子也看到了丽姐儿。他本以为丽姐儿被自己抛弃后,会面容憔悴,再见到自己时,定是一副活不下去的狼狈模样。却没想到丽姐儿照旧是明媚动人,风华绝代。    他心有不甘,快步走到丽姐儿面前,想在她平静的眼神中,看到在乎自己的痕迹。    但丽姐儿掩饰得很好,看着他时,与其他宾客无异。    二人暗自较劲地寒暄一番之后,丽姐儿抽身离开。    孙公子坐在客席间,还不习惯丽姐儿的冷落,感到别扭至极。他一旁的梁公子调侃道:“你说你,看上一名舞姬,许什么要娶她的诺?直接买下她,收回宅中当做姬妾不就好。偶有来客时,还可让她好好招待。”    孙公子一听这话,斜睨着他道:“看来你这是想要买下晏珑呀!”    自从上次丽姐儿跌伤时,梁公子初见晏珑,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孙公子意淫了一番晏珑,接着淫|邪笑道:“到时可别忘了有福同享哦。”    梁公子挥开折扇,只笑笑,不说话。    晏珑今晚要跳的是《嫦娥奔月》。    她在后台换上一套白色裙裳,将秀发盘成凌天髻,插上银钗,眉心一抹花印,唇上淡淡朱红,细长的脖颈下是明晰的锁骨,束紧的纤腰和长长的裙摆,更将她衬托得仙气十足。    这般过人的姿色,还未登台,便已胜出其他舞姬一大截。但她自己却浑然不知,依旧战战兢兢地站在后台,生怕等下登台会出什么岔子。    晏珑抽签时,抽到了最后一个号。她站在舞台边上,眼看着一名又一名舞姬登台,再完美退场,心里越来越紧张。    终于,轮到她了。她站在台边稳住心神,劝告自己千万不要乱了舞步。    等文武场一奏乐,她先抛出一道长袖,引得台下的目光全部注视到了台上。接着,她执袖半掩着面,脚尖慢慢探出,轻轻触地,优雅登场。待快到舞台中间时,她左腿一跃,右腿曲起,摆出嫦娥奔月的造型。那舞姿利落简洁,当真犹如天上仙女。最后落地时,她又迅速转身,只留下背影给台下,让宾客们无比想要一睹芳容。    随着舞曲放慢,她的动作也跟着放慢。台下响起连绵不断地掌声,让她心稳、舞步也更稳。正当她准备转身,文武场也开始加快节奏之际,舞坊门口却有人大声喊道:“将军驾到!”    这一声喊完,台下开始议论纷纷,后台的人也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丽姐儿和坊主对视一眼,不知为何会有位将军突然来此。晏珑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留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舞坊门口,晏珑也慢慢转过身。    放眼望去,只见无数精兵已将舞坊门口包围。    接着,一位年约二十六七、面貌俊朗、身披铠甲的男人,从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上下来。他将马鞭交给副将,一边脱下带有铁刺的手套,一边神情萧杀地走进舞坊。    他从左到右环视了一遍舞坊里面,目光落到了舞台上孤零零地那抹白衣身影。    只见她像只小兔子般,唯唯诺诺、无依无助地站在上面,怯怯地看着他。    他盯着晏珑,嘴角一勾,意味不明。    副将走上前来,对舞坊里的人喊道:“见到将军,还不快快行礼!”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跪地磕头。    晏珑反应慢半拍,见客席间的人都跪下了,她才想到要跟着一起跪下。    可她刚俯下身,膝盖还没碰到地,将军便指着她,开口道:“你……站着别动。”    晏珑因此跪到一半,又硬生生地站了回来。    将军往前走,吩咐道:“本将今天兴致好,想要看看歌舞表演。闲杂人等,都退下吧。”    众宾客虽心有不满,但将军在前,不敢造次,只好默默离开。    坊主为难,三年一度的舞榜,就这么被搅和黄了,只能择日再办。    将军挑了客席间正中央的位子坐下,命跟随的精兵都守在坊外,身边只留了副将伴随。坊中人跪在两旁,晏珑站在台上。将军朝晏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晏珑怯生生地答道:“我叫晏珑。”    将军长长地“哦”了一声,了然般。接着,他一脸嫌弃道:“你长得太丑了!”    丑?    众人惊愕,晏珑呆滞。    要说晏珑的长相,称之为貌若天仙也不夸张。但如今这位突然驾到的大将军居然还嫌她丑,这真是前所未见。    将军长腿翘到凳子上,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斜摊在座椅上,吩咐道:“给我再换一名舞姬。”    坊主来到将军跟前,为难地左顾右盼,不知上哪儿再找一名比晏珑更美的舞姬。    一旁的副将也感到疑惑,不禁提醒道:“将军,台上这名舞姬不丑……”    哪知副将话还没说完,将军就一拍桌子,喝道:“我说丑就丑!”    副将点头称是,心里对将军的品味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将军眼睛往四周一扫,看到坊主旁边跪着的丽姐儿,随手指道:“就她了。”    丽姐儿莫名其妙地上台后,晏珑还呆愣在舞台上面。丽姐儿轻轻地推了推她,晏珑才回过神来。    生平头一次被人说丑,晏珑感到莫名地委屈。她愤愤不平地走下台后,躲在舞台边上的角落里偷偷地瞪了将军一眼。但没想到,将军的目光一直未从她身上离开。那一记委屈中带着娇憨,娇憨里又透着楚楚可人的眼神,被将军悉数看尽眼底。    晏珑没想到他还在看着自己,被当场抓包之后,本就心虚,更没想到那个眼神不好的将军竟然还凶狠地回瞪了一记!    晏珑对将军四目相对,迎上他平时上战场时用来压迫敌人的狠厉目光,吓得身子一抖,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将军望着晏珑离开的方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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