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外科的几个值班医生也都到了,一群人围着徐京墨,小心翼翼地消毒、清理伤口,各种嘘寒问暖。    “可能会有些疼,忍着点哦。”    “待会我给你再打一针破伤风。”    “徐总,高级病房已经联系好了,您受累移步去那儿吧。”    “要不要再做个全面检查?”    ……    许半夏自觉地给这些人腾地方,兀自坐到了角落上的一张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发呆,安静等待顾南星的到来。几次抬头偷偷看徐京墨的那边的情况,都被他那深邃敏锐的眼睛逮个正着……后来许半夏索性不偷偷看了,大大方方对视。    眼神较量还没分出个高下,顾南星回来了,手上有不少工具,身边还跟着个年轻的男医生,白大褂里是骚粉色的T恤衫,笑起来嘴角两个梨涡,牙齿整齐亮白,宛如小太阳一般,活力十足。    “我的天哪……那个煞笔也下得去手?”年轻男医生凑近许半夏的伤口左瞧右看,这会儿笑容不见了,眉毛拧成一股绳,“你说你跟一个醉汉正面硬刚什么呢?”    许半夏吐了吐舌头,没说话,打都被打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我教你一招,下回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打保安室电话,如果遇到动手的病人或者家属,往机器后面跑,越贵的那种越有用。”    许半夏挑眉,表示不解。    “你被打残了医院可能不心疼,但是几千万的机器被砸坏、打坏了,领导们可是第一个要出来管的!”    许半夏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笑。    “笑了笑了……”那年轻的男医生跟着顾南星一过来就看到许半夏苦大仇深、面无表情地坐着,就想逗她笑来着的,现在见有点成效,便伸出手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商陆,整容科小鲜肉医生一枚。顾南星的师弟。”    “你好,我叫许半夏。心胸外科轮岗实习生。顾南星的……师妹。”    “那咱俩这个关系可得好好论论,我应该也是你师兄。”商陆整理了下发型,正色道,“师兄初次见面,再教你一招,下次一旦看到患者或者家属苗头不对,要动手,你立马跑,跑不掉就找监控摄像头,然后两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立刻卧倒抱头。”    “这样不会很夸张么?”    “这招不知道多灵!在医院混,没点江湖套路怎么行?”    顾南星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这会儿出声打断正在认亲以及探讨问题的两个人:“我要开始缝合了。”    商陆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姿势,安静闭嘴。    许半夏乖乖闭上眼睛,微卷的睫毛根根分明。顾南星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好看的鼻尖,娇嫩的皮肤……和小时候一样。    太久没有离这么近了,顾南星有几秒钟的分神。强迫自己定神,顾南星薄唇微抿,手上动作很快很轻。针线刺穿皮肤的时候,顾南星能够感受到许半夏变化的鼻息。    “还有一会儿就好。”    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顾南星手上的动作一气呵成,一针一线都小心翼翼。    缝合完毕。    商陆不禁要为顾南星鼓掌:“完美的褥式缝合教学!师兄,去整容科干吧!那儿更有钱途!”    顾南星淡淡回答:“不去。”    “切。”商陆撇嘴,赌气似地跟顾南星算账,“美容线一根800块!付钱先!我这单子还没开呢就连人带工具箱地给你送过来!这情分你怎么还?”    “钱照付给你。”顾南星仔细地替许半夏将伤口周围的皮肤也擦拭了一遍,“缝合又没让你帮忙。”    “呵,你倒是放心让我缝啊。”刚才顾南星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那架势,商陆觉得似乎没什么大事能让他这样了吧,他们都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有一种职业性的近乎麻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南星和许半夏,商陆断言,“我嗅到了不单纯的师兄妹气息。”    “你不要乱说。”顾南星严肃地纠正商陆。    许半夏沉默着,眼底暗了几分。    徐京墨看了半天戏,算是明白个一二了,这俩人关系匪浅,青梅竹马的居多,加上刚才那个叫顾南星的,也懂中医,不难猜,两家是有很深渊源的。    再想想自己奶奶那边热衷的“娃娃亲”,徐京墨不禁觉得滑稽,真要顺老太太的意思和许半夏在一起,岂不是先要棒打鸳鸯?    徐京墨的伤口也包扎完毕,正好派出所的人过来了,调取了监控资料,说是事件参与者都要去派出所做一个笔录。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你下班回去休息吧。”许半夏看顾南星迟迟不走,示意他放心,“做完笔录我自己回医院。”    对于顾南星来说,现在不是下班休息的问题,半夏一走,科室少一个人值班,尽管他已经联系了另一名医生过来,但路上也是需要时间的。    “你先去,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顾南星千叮咛万嘱咐,仍旧是担忧的神色。    “安啦。”    负责医院这块的片警早就对这类斗殴事件见怪不怪了,回去无非就是例行公事:做笔录、调解。许半夏坐进警车后座,徐京墨打了几个电话,也坐了进来。    车外面黑压压的围了好多人,有看热闹的路人和医护人员,还有那些为徐京墨操心的保安们……听说大晚上的,医院的领导层也被惊动了。许半夏心里很清楚,领导们被惊动绝对不是因为她被打,而是因为她旁边那位,受了伤。    一路无话。    警察局。    片警拿出纸和笔,倒了杯水,稳稳地坐下准备开工:“说吧,是什么情况?”    “我是第一中心医院的实习医生,今晚值班,在走廊看见一个醉酒男子吸烟,根据医院规定该区域禁止吸烟,所以我出声制止了他。然后他就恼羞成怒,动手殴打了我,我本人没有还手。这些监控录像应该都拍到了。”许半夏逻辑清晰,几句话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你这个嘛……”那警察喝了口水,皱着眉头说,“已经属于影响比较恶劣的互殴事件了。”    “互殴?”许半夏听到这个词,声音也扬高了几度,“我没有动手,怎么可能是互殴事件?就算后来别人动手了,那也只能算是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吧。”    “但是双方都受了伤,而且……你们伤算比较轻的。”    “所以呢?”    “我们会出面调解,看看双方都有什么要求,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双方签了这个调解协议书,就可以自行离开警局了。”    “然后事情就这样完了?”许半夏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那警局的工作人员。    “你们现在都是打架互殴事件的嫌疑人,如果拒绝调解,按照规定,只能是都拘留个几天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办事?强制调解?不同意就各打五十大板?”许半夏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喉咙因为忍着哭,紧得发疼。    “你呢?我看录像里你动手得更厉害啊,情节很严重。”片警开始吓唬徐京墨,“对方要是追究起来,你可得拘留好几天呢。”说完,把调解协议书递给徐京墨。    “那个醉汉呢?”徐京墨坐姿慵懒,根本没接那份调解协议书,不停敲打桌面的手势透出了他的不耐烦,冷声问坐在对面的那个片警,那语气,凌厉无比,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和质问感。    “他伤势比较重,肋骨好像也断了,这会儿没法做笔录,还在医院。”片警被问得一愣,但趋于徐京墨的气势,还是选择如实回答,不过他这一反问,弄得跟下属向上级汇报工作似的……    “我觉得现在很有必要对他进行酒精测试以及精神病认定。不然我认为是你们渎职。”    “……”    “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我的诉求会通过我的律师来传达。”    “……”    “签完字我可以走了么?”徐京墨在笔录本上潦草一签,然后把笔随意往桌上一扔,起身准备走。全程没有理会片警拿在手上的调解协议书。    “等等!你这是什么态度?”片警急了,“你打了人还这么嚣张?”    “你又是什么工作态度?”徐京墨目光如炬,幽深的双眼露出冷色,“如果办案流程不清楚,我可以亲自打电话给你们局长让他教你。”    片警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跟徐京墨较劲,看他一身衿贵,气势骇人,似乎是得罪不起,虽然不知道他说认识局长是真是假,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但是录像上很清楚,你这属于主动斗殴了……”片警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但是仍旧强调,“你把人家打成重伤了……调解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属于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那人也没打你啊,你防卫什么?”    徐京墨手一伸,指着许半夏:“她是我未婚妻。她被打了,我保护她不算正当防卫么?”    “……”    “……”    徐京墨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当时在医院看到许半夏倔着一张脸,内心害怕却又假装勇敢地说这里禁止吸烟的时候,不自觉就出了手。    缝针的时候,她忍痛的样子,也很令人印象深刻,换做其他女人,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了吧,可是她没有。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提醒她,在没有行医执照的情况下不要随便善心大发,她那时候是不以为然的。    太年轻,太天真,太莽撞,太倔。徐京墨对于许半夏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想当然地以为来这里就能伸张正义,正如她毫不考虑后果一个人就去劝阻那个醉汉,以卵击石,社会经验太浅。    至于为什么会出手解围,徐京墨想了想,这个女人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并非想象中的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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