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怎么你的肉包子没有吃呢?”进了城的小女伢都爱干净,叶二娘还买不起新衣服给小女儿,女儿虽然从来没要求,一直都挂在心上,想等再生稻谷出来,一定给她买一身儿。她还学着院里陈师娘一样,煤炉子上天天都坐着一大壶水,烧开了儿子跟她能喝,等乖乖做完功课吃了饭,就在大木盆里给兑上凉水,放点野花瓣艾草叶子给她洗澡。 这几天总是下雨,叶二娘把女儿拿被子裹着送到被窝里让她睡觉,见书包上面有一点儿泥点子,拿布擦得过于用力,布口一开,里面的书本子东西都掉了出来,就看到还用报纸包得好好得两个肉包子。 这可是她给女儿精心准备的早餐,叶二娘有点为难,不知道女儿居然连肉包子也不想吃。 天若从被窝里跑起来,露出白玉无暇的背部,“我要吃的,我想等一下再吃……”这两天她都没有碰到原同光,昨天她特意拉叶二娘从那个路口进去,也没有看见他,这包子就剩下了。 叶二娘一想就知道有缘故,先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披好,温柔问道,“你要跟娘说实话,你知道吗?”知女莫若母,乖乖的性子太软了,在家里她就看到过好几次,一人一份的东西,其它孩子都狼吞虎咽得吃掉了,她慢悠悠地,叶海花一问她要,她有时候连分都不分就给她了。 明明叶海花比乖乖大,可乖乖就觉得自己是姐姐一样,对着孙子女儿这样叶二娘还觉得乐呵,可对侄女儿,叶二娘的气可没那么顺了。 “是不是上回爹过来看你,告诉你过两天其它人会跟他一起背粮食过来,你给海花留的?”叶二娘想要是这样的话,叶海花可不能在家里留了。 是,叶海花确定在她家里帮得上忙,尤其是她到城里来照顾女儿,顺便看顾着小儿子陈安的摊子的时候,她要帮忙砍猪草(陈安生意做得顺利,老陈家五户人都一心奔向前,又抓了三只猪仔来养,打算到时候自家杀一头过年,那两头换成钱办年货,光喂自己种的苞米不够,就得往里面加不要钱的青草),喂鸡喂鸭,给全家人烧水做饭。 可她叶二娘,也没亏待叶海花,她孙子吃啥她吃啥,还花钱送她去上学呢!她也算对得起老叶家了,她那个弟弟没出息没顾忌,她扶不住,这个叶家的孙女,她可还供书教学了哩! 药王村里,谁不说她仁义呢!可叶海花要是想得寸进尺,让乖乖倒来让着她,那可是绝对不行的。在叶二娘看来,乖乖还这么小,如果没有别人教,哪里会懂得从自己牙缝里省吃的出来? 而且陈家里就叶海花一个外人,理所当然得成为了叶二娘的怀疑对象。 天若老实得摇了摇头,她有点紧张,她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实话,但她下意识觉得把原同光说出来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推到海花头上那更加不行,她急中生智得道,“因为学校里老师说要给同校校友林寸捐款,他是个孤儿,生病了没有钱治。”这是事实,原同光没有要她的钱,她就把那一毛两分钱给捐了,“这个肉包子我想给他吃。”虽然此他已经非彼他了。 “那你就跟娘说呀,大家都捐我们也捐,怎么能自己不吃早饭呢。”叶二娘忍不住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她的小伢啊,真善良。 睡在被窝里的天若轻轻吐出一口气,眼里闪烁着兴奋,这叫不叫说谎呢? 陈福生领着陈国陈巧还有叶海花来给陈安送粮食,还按着上回叶二娘嘴上开的单子家常物品,带来酸坛子菜干腌菜,想闺女给做的竹风车,小竹椅等玩意。 他嘴上虽然不说,一看到天若就急走两步,一把将跑出来叫着爹的小闺女给抱在怀里,“哎,爹在哩。”摸着她柔顺的小辫子,看着抿着笑转出来的叶二娘,“老婆子,你去看看,你要的东西给你办齐了没有。” 叶二娘瞪他一眼,“背上东西取下来再抱闺女呗,快洗把脸,瞧你把人家的小脸蛋都弄脏了。”嘴上说的凶,她还是赶紧帮着陈福生把沉甸甸的背篓取下来,又捧出温水来让陈福生先洗脸。 “小春雨,城里面好玩吗?”叶海花好奇得问着,这回有队里的拖拉机出来,二姑爹跟大表哥搭了顺风车,二表嫂想趁机会回趟娘家,二表哥就陪她回去,除了四表嫂陪回到家里的四表哥看家,三表哥也陪着三表嫂带着侄儿看娘家人去了。 陈金运从爷爷怀里接过小姑姑背在背上跑着玩,“城里有啥好玩的,就是路比咱们那里平顺些,全是房子跟车子,人也多,其实没我们乡下能漫山遍野的好。再说了,姑姑是来学习的。”他特别喜欢小姑姑让小叔带回去的小人书,这可比那些课本要好看多了!听说那些连环画,都是因为姑姑的聪明,学习成绩好,家里的同学跟老师们送的,连一分钱都没花,这种书,那可比花钱去买书更光荣呢。 所以他跟金远都是很小心得看,每一本都保存的很好。 叶海花有些遗憾得噢了一声,但她觉得,城里还是跟村里不一样吧,不然二姑跟四表哥怎么就愿意呆在城里呢? 天若是真不知道城里有什么玩的,为了能够更短时间在学校里完成学业,大学毕业顺利赚钱,她很认真得看书,接受老师们教导的知识,除了完成每天的功课之外,她还乐于接受各种渠道的海量书籍资料,不同于仙界的玉筒或者神念传送,在地球上都是以文字来记录传承的。 像是星球,公转自转等,都是她从科学上得到的新知识,这一切都于天若来说,都非常的新鲜。 她非常用功,成绩优异,老师夸奖,叶二娘从来不担心她的学习,反而控制她的看书时间,在她看来,功课做完,就可以去玩了,但是小闺女跟她的同学相差的年龄太大,没有什么好伙伴,但在她看来,脑袋瓜再聪明,也像是火炉子一样,不能总烧着,夜里的时候也得拿灰埋起来,休息才能烧得长久。再说夜里读书,太黑了得点灯,不然眼睛岂不是要看瞎,可点上灯却要电费的,不如早点睡觉的好。 打从陈安的农村大米生意做的好,人力已经跟不上了,他找关系拖朋友又把全家的钱都抽了一大半,换成了机器的,不但能脱壳,人家还能磨粉打浆,可方便了,就是得用电,每回一开,机器一响,那电表转得飞快,叶二娘就心疼得不行。 点灯费电她心疼,闺女要是学习累坏了身子,她更疼,所以天若除了学校,学校路上,家里,别的地方也都没去过。 “许春香说了,城里有人民公园,有烈士雕像,每天清明的时候,我们都要扎上一朵白菊花,去祭奠他们。”陈春雨年龄虽然小,可她长得漂亮可爱啊,看起来就是一幅童真无邪的白嫩模样,老师照顾,她的同班同学也不差,有能力的经常会送一些吃的给她,知道她喜欢书之后,自己看过的不是很重要的书也送给她。大家也喜欢聚在她身边说话,等她大眼睛瞧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就觉得老带劲了! 天若又增加了很多见识,“同学们有些家里有电视机,每天都有节目可以看,有新闻连播,也有动画片,他们说动画片可好看了,可我们村里有大事请来放电影的戏班子还要好看。”班主任胡老师家里就有一台,有一回胡老师要回家替维修工人开门,就把陈春雨带去家里补习,完成后,还放了动画片给她看的。确实是很有意思,比皮影戏更快,更清晰。 陈金运也听得兴奋,“我知道我知道,动画片就是小人书搬到了小银幕上,小叔去买机器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当时看了很久,很想自己家里也有一台,那他也能看电视了,但机器也不比电视机便宜,家里正需要用的是机器,不是娱乐用的电视机,而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就要五百块。好像还要什么工业券什么票,是工人跟政府人员才有的。就算是有钱,他们也买不了。 “就是这样的,而且还有配音,会唱歌跳舞……”天若顺着补充,见他们喜欢听,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陈巧跟叶二娘煮好饭,也站在煤炉子旁边笑着听,就这么一个炉子,做饭炒菜都得它,所以只能慢悠悠得做,等天若被陈福生喂了一整杯水,说到她语文课上的诗句故事的时候,才把足够大家伙吃的饭菜端上桌。 夜里,陈福生看了一眼睡在最里面贴着墙的小女儿,小心得侧过身避开睡在床那头的叶海花,小声道,“这里还是太小了。”七百多块在城里就能买一套这么点大的房子,别说他老陈家一家人,就是陈安自己,等生了孩子,要是个男娃儿,长大一点儿,可怎么住呢? 厅里连一张桌子都摆不下,都是拿麻袋套着的各色粮食,就连陈安睡的那屋里,放得还是那张行军床,除了能过人的通道之外,也摆着东西。 白天厅里一些东西能摆出去,倒还能宽松一些,可晚上要把东西收回来,就显得格外逼挤。 “是跟咱家里比不了。”家里虽然是石头青砖梁木的瓦房,没这房子显得明亮,可真是宽绰,别说他们睡的那屋,就是厨房也能随便挤下几个人。叶二娘握住老头子的手,“可是真赚钱啊!等机器的钱赚回来之后,四儿还盘算着正式去弄个店面,到时候就能松快些了。” “哪里那么容易!”陈福生有四个儿子,他爹从来都告诉他,孩子越多,越是要一碗水端平,就算是心里再疼再爱,也得不偏不倚。 四儿先斩后奏,房子已经买下了,虽然孩子们都商量出了解决办法,但陈福生心里还是想着,既然四儿有了,其它孩子也得有才公平,不然到时候有了什么事儿,容易扯皮。 等四儿的生意做的顺利,把三个哥哥打的欠条都还上了,虽说赚来的他们还添了些又换成了机器,但那毕竟是东西,就跟牛一样,它也能帮上忙的。想着年底之前,大家加起来,肯定能赚到八百块,陈福生就想再弄一套跟这里差不多一样的房子。 但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哪里有房子呢,根本没有,好多人也在等房子,而且他们比自己更有资格,他们有城里的户口,还有单位工厂,都还要轮资排辈,等着抽签分房子。还有一些就算是愿意卖房子,但房子却是集体的,得经过厂办、街道办等等同意转让才行。那要求也很多,让陈福生这个老农民一听,觉得头皮都发麻。 叶二娘没想那么长远,她有几天没见着老头子,心里也想着他,就絮絮事无俱细得把这头的事儿说给他听,着力夸奖儿子能干,女儿聪明。 叶海花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的羡慕,为什么她不是陈春雨呢?又或者,她能跟陈春雨一样讨人喜欢,一样那么聪明,会读书就好了。 如果陈春雨是她,她爹是会像对她一样随意打骂,还是会像二姑爹这样,疼也爱不够呢? 早上,叶海花悠悠醒来,看到陈春雨已经坐在床上,由二姑拿木梳子随意梳了两下,就分成两边,给她编起了辫子,在她的手上,还有一个竹盒子,里面装着好几样红的黄的头绳,她不由自主得蹭过去,“真好看啊。” 天若便大方得把竹盒子伸到她面前,“那你挑一对喜欢的吧。”像这种零碎的小东西,不但胡老师喜欢给她,偶尔班上的女同学也会给她,上回运动会,有个男生不小心撞了她,就送了一对串着珠子的头绳给她,让班上的冯圣万看到了,不知道跟班上的人怎么说的,居然买了好几对给她,她用都用不完。 “真的送给我吗?”叶海花看着天若,眼角却是在瞄着二姑,春雨从来不缺东西,给东西就特别大方,但二姑却会不高兴的。 “嗯,都给你也没关系,我用红头绳也可以的。”说到红头绳,天若意念朝纳戒里一瞧,宝镜旁边的那一小摁红线,仍然鲜亮艳丽。不知道什么时候,月老爷爷给她的红线,从姻缘线变成了普通的红线。就算是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灵气,让它损失了效力,可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出来过啊? 想不通只好找机会问下月老爷爷,只是叶海花的姻缘,又只能真的靠天意了。 星期六星期天,天若不用上学,便领着陈金运跟叶海花在学校里转了转,还去附近的街上逛,在容县最大的百货商场,俩人简直流连忘返,最后叶海花跟陈金运一人吃了一个肉包子,头上绑着有小串珠的新头绳回去了。 周一,天若目不旁视得往教室里走着,突然被拉了下头发,她回头一看,有些错愕,“原同光,你怎么?” 原同光的头发理成了板寸,身上穿着跟她一样的校服,身材修长却瘦弱的他,让衣服显得有些松垮,但对比起之前他那狼狈又邋遢让人避目的样子来,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我以后就是你的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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