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 罗刀门势力盘踞之地。    九月初八,天刚过卯时,披红挂彩的城门大开,外面前来贺喜的队伍排成长龙,各门各派前来贺喜的人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骏马嘶鸣。    周围赶集的村民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招惹这些江湖英豪,只盼望他们能在菜打蔫之前进城,否则贪黑起早收的菜买不上好价钱了。    在一群佩刀佩剑的江湖侠客中,四个光头和尚分外的显眼,周围侠士纷纷侧目。    “连少林的人都来了,罗刀门的门主好大面子。”小门小派的凑到一起偷偷打量空悟等人,边跟身边的人小声私语。    “不仅少林,你看那边,武当、崆峒、峨眉、华山,都来人了,罗刀门这次真够威风的,你看着吧,这次过后,罗一考在江湖中的声望又得大涨。”    武当门人正与峨眉派的女弟子见礼。    空决目不斜视跟着师兄们排队进城,空戒按捺兴奋,控制自己不乱瞄,空相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看着跟峨眉派女弟子聊天的武当门人,被空悟拉了一把才收回目光,表情透着说不出的感触。    前面的门派正一个个进入城门,空悟三人将最小的空决围在中间,隐隐将他护住,后面突然响起嘈杂声,众人回头,竟看到一队军马快步驶来,江湖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那队人马看也不看这些江湖人一眼,在领头人的带领下直奔城门。    带头的手里拎着一个锦盒,路过空决身边的时候,空决猛的低头,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仨师兄大惊,拉着空决后退,远离那对军马。    人马踏去,黄尘扬起,劈头盖脸的扑向江湖人。    功夫高的摆一摆衣袖,内衣震开灰尘,依旧一身无尘。    功夫差的就只能吃一嘴的黄土,背后暗暗呸骂。    “小师弟,你怎么了?”空戒看空决脸色发白,额头虚汗,按住他的脉门检查一番,奇怪道:“你的脉络为何这么急促,刚才那群官兵对你下手了?”空戒脸色凝重,回头瞪着那群跑到城门口的官兵,怒目而视。    空决摇头,他稳了稳心神说:“不是的师兄,我就是突然头疼,跟那些官兵没关系。”    他摁着太阳穴,疼的满脸大汗,脸色苍白,过了一小会儿,又突然奇迹的好了。    空决擦掉脸上的汗,笑得没心没肺的说:“估计晚上着凉,突然偏头痛了。”    空戒捧着空决的脸左看右看,又摸额头又看眼皮的,空决涨红了脸,躲到空悟身后躲着空戒。    左右都是江湖上的前辈,空戒师兄还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照顾,太丢人了。    空相拦住还要扑向空决的空戒,笑道:“行了,你给小师弟留点面子。”    “我怎么不给他面子了,我是关心他。从小他就是在我怀里搂大的,你们不心疼他,我还心疼呢。”    空戒还要去够空决,被空悟拦了下来:“空决既然说没事,那就没事,这里不是寺院,你行为收敛点。”他微微侧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空决,对空戒说:“空决初入江湖,你这样,想以后别人怎么说他?”    空戒一愣,想象了下,某某高僧初入江湖时,十三岁了还跟个孩童一般钻进师兄的怀里撒娇……    空戒狠狠打了个冷战,再不提将空决拉过来的心思。    空决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空悟。    因为突然出现的军马,城门外的江湖各派一直到中午才终于全部进完城,远处的村民们往菜叶上浇了一葫芦水,才唉声叹气的挑着扁担排队进城,人数不多,大半都已经返乡了,剩下的这些都是离城近的村落村民。    罗刀门位于城东,占了一大片地,门主娶亲,从街头到街尾全都布置起来,足可见罗刀门在罗城的权势地位。    空决四师兄弟被安排在于武当比邻的小院中,罗门主亲自在大门口迎接各位远道而来的江湖同道,之后又忙的不见人影。    吃过晚饭后,天色很快黑下来,各门各派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    小院里,空决跟师兄们做完晚课,诵了一遍经文,起身去茅房上厕所,放完水开门出来,迎面撞上一个道士。    那小道士年纪不大,唇红齿白,手持一方白帆,上面无字,却在左上角有一个标志,若是有认得的人在此,必会一眼认出这是神算门的标志,也可以从无字白帆上猜测出面前这个小道士乃是神算门掌门关门小弟子,因为还没出师,才会白帆无字。    小道士尿急憋不住了,好不容易等里面的人出来,一见是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将手里白帆往空决怀里一推:“兄弟,你帮我拿一下。”    不等空决反应,冲进茅厕关门放水,哗哗哗……    等他提裤子出来,空决正举着白帆老实的待在外面。    神算子乐了:“你还真听话,我让你等,你就等,谢啦。”    “施主让小僧帮忙,小僧也没事,就算施主要大号,也没多长时间,等一等也无妨。”    神算子系好裤腰带,将白帆拿过来,往地上一插,白帆杆入地三分,笔直的站在地上,空决微微睁眼,好厉害的手劲儿。    神算子拉着空决蹲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通体金黄的龟甲,龟甲纹路清晰,表面有火烤痕迹,在龟甲纹路中,增添了少许新痕。    空决不明所以的看着神算子,搞不懂他要干什么,神算子嘿嘿一笑,漂亮的脸蛋显得阴森森的,拉过空决的手龇牙就要咬。    空决瞳孔一缩,猛的抽回手:“你要干什么?”    “你躲什么,知不知道多少人求着我给他们算命,我都不稀得搭理他们。我看你顺眼,破例给你算一卦,当做你帮我那帆的报酬,过来,把手给我。”    空决摇头:“不,我不用算,我要回去了。”    神算子小眉头一皱,一把抱住空决的大腿,抬头怒道:“你这个小和尚不知好歹,我要给你算卦,你不准拒绝,神算门的人要算的挂,没有人可以阻拦,你要是不让我算,我就抱着不撒手了,有能耐你就把我拖到你院子里,今晚就在你床上睡了,哼。”    “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空决拼命抖腿,怎么抖都摔不下去跟赖皮膏药一样黏在腿上的小男孩。    “你到底给不给算?”神算子凶道。    空决也怒了:“不给。”    空决提气内力,猛的将腿上的神算子震飞,神算子感觉不对,立刻松手后跳一步,不敢置信的瞪着空决,指着他的光脑袋怒喝:“你居然敢打我?”    空决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神算子狠狠一跺脚,将龟甲往怀里一踹,拔下白帆大喊着“呀~!!!”冲向空决背后。    空决拧眉侧目,抬头就是后踢,一脚提到神算子的肚皮上,神算子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白帆也扔了,肚子也肿了,傲娇的小表情也没了。    他躺在地上,将自己卷成一只虾,疼的双眼飙泪,控诉的看着空决。    空决愣了,他没想到神算子居然一点功夫都没有,刚才还那么大的手劲儿把旗杆子插在地里,竟承受不住自己一脚。    他赶忙跑过去蹲下,手足无措的问:“你伤的重不重?”    神算子飙泪,哭腔着控诉:“你说呢,你个小和尚居然对我下这么重的手,我不就是想给你算一卦吗,你不知道我们神算门有恩图报,不报造孽吗?你帮我,我就得给你算卦。”    “……”    神算子说的真情意切,空决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听完后,自动咬破手指头,将血淋淋的手指递到神算子面前:“你算吧,这些血不够,我再咬几口。”    神算子眼神闪过狡猾,擦擦眼泪爬起来,憋着嘴掏出龟甲,拉着空决出血的手指摁在甲壳内,抹了厚厚一层血。    “这还差不多,我神算子的龟甲之术最精准,你未来十年的人生轨迹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从不出错,要是有灾有难我还能给你破解一二,这么大的便宜你居然还不想要,哼不知好人心。”    空决撇撇嘴,不吱声,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巴里,一边舔伤口,一边好奇的盯着神算子的动作。    神算子又掏出一根拳头粗的蜡烛,点燃放在龟甲下面烧,一边烧一边摇晃龟甲,让龟甲内的血液顺着甲壳内的纹路流淌。    他表情严肃,认真无比的盯着龟甲内的情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越紧,紧到最后都成疙瘩了,绷到便秘表情。    空决看看他,看看龟甲,反复几次,也不见男孩说话,忍不住问道:“我未来十年到底怎么样?有大难吗?”    神算子缓缓抬头,眼神空洞的看着空决,空决一阵,这表情太玄学了,好厉害的样子,不由得也紧张起来,紧紧盯着神算子的嘴巴,紧张的吞咽口水,等待宣判。    “我……”    “恩?”    “我居然看不透??”神算子捧着龟甲,不可置信的喃喃:“这不可能啊,一向很准的啊,怎么会有我看不透的人呢?龟甲坏了?”他轮着龟甲往地上砸两下,又对着烛光仔细观看,然后再砸两下。    “……”空决起身:“你慢慢看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神算子一惊,想要拦下空决:“等等,我们再来一次,可能你的血不够多,你再咬几口,我们重新算过。”    空决面无表情,蹭蹭蹭往前走。    神算子抱着蜡烛龟甲在后面追:“你别走啊,我还没算完呢。”    空决走的更快了,到最后甚至用上了轻功夺去。    神算子在后面追不上,哭喊的在原地跳脚喊:“你说话不算话,说好咬几口都没问题呢?口出妄言,你枉为出家人,你回来啊,呜呜呜……”    他还没找到原因呢,不准走QAQ。    空悟打好了师弟们的洗脸水,看到刚进院门的空决,奇道:“怎么去了那么半天?”    空决闷头往屋走:“路上遇见个疯子。”    空悟一愣,疯子?罗刀门怎么会有疯子?    第二日,天刚亮,罗刀门外吹锣打鼓,鞭炮齐明,新郎官罗一考身穿新郎袍,骑着高头大马迎亲去了。    新娘子接回来后,又是一阵闹腾,一闹就闹到天黑,中间热闹程度让从未参加过婚礼的四和尚如何震惊不必说,转眼间,前堂的酒喝得差不多了,新郎官摆脱众人,被门徒扶着去入洞房。    空决和师兄们听着大家起哄的淫词浪语,羞的满脸通红,低头猛吃面前特意为他们准备的素斋,这一小桌都是专门为他们准备,只有他们四人。    隔壁几桌是武当、峨眉、崆峒、华山。    武当弟子文雅的喝着酒,偶尔跟旁边的峨眉女弟子互敬一番。    武当和峨眉关系真好。    空决离老远看到昨晚碰到的那个少年,板着脸临危正坐在一名老者身边,那一桌都是江湖闻名的大侠前辈,他一个小小少年在其中一点都不示弱,与昨晚那个抱着自己大腿又哭又闹的样子判若两人。    喜宴到了终曲,清醒的侠士没有几个,连武当派这么自律的都喝醉了几个,由其他师兄弟负责回去,全派上下都清楚的也只有滴酒不沾的少林弟子们了。    罗刀门的门人忙着收拾残局,帮助喝醉的大侠们回房,面对清醒的四位少林师傅恭敬有加,想送他们回院子。    空悟他们也没喝醉,路也认识,婉拒之后自行往回走。    他们的院子在东侧,今日门主大喜,院子里的门人仆从都忙的不见人影,四兄弟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遇见。    空戒是个跳脱的性子,见周围没人,就像去罗刀门的后花园逛逛,他早就听别人说过罗刀门的后花园奇珍异草众多,他自幼爱花爱草,不甘心来而不看,磨着空悟大师兄:“我就偷偷看一眼,看一眼我就满足了,大师兄,你就答应我吧。”    “没有主人同意,我们怎么可以私自擅闯。”空悟板着脸。    “罗刀门的后花园也不是禁地,有好些武林侠士去看过了,我们要是跟罗门主说一声,他也不可能不答应,可你看,人家在洞房花烛夜,我总不能去打扰他吧。”    空戒说完,偷偷看了空相一眼。    空相暗叹一声,帮腔道:“大师兄,那座后花园确实允许别人进入,空戒想看,我们绕过去看一眼也无妨。”    空悟看着空戒“摆脱,摆脱。”的眼神,想了许久,最终无奈的点了头,三师弟的性子他知道,要是不答应,很可能半夜趁他睡着偷溜过去,与其让他自己去,还不如在他眼皮底子看着保险。    于是四人改变方向,打算从后花园路过,再回小院。    天上月亮明亮,照着四个大小光头锃光瓦亮,晃悠悠的就进了后花园。    结果刚他进去,空悟几人顿时一愣,院子里隐隐传出说话声,空悟刚想回头,结果就被空戒拉着躲进旁边的树丛里。    空决也被空相拉了进去。    此时,那道声音渐渐走了过来,竟是本应该在洞房的罗一考,而跟在他身边的赫然是昨日清晨军马中那名带队的军人。    中年军人手里提着那个锦盒。    罗一考在入门处左右张望了下,将院门关上,回头看着中年军人手里的锦盒。    树丛里的四个光头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中年军人将锦盒交给罗一考:“主人让你好好保管,不能有闪失,也不准让任何人知道这东西在你这儿。”    罗一考将锦盒打开,朱红色的锦盒内,竟然放着一尊石雕佛像,佛像有半个成年男子手臂那么长,雕工精湛,佛像面部表情慈悲柔和,双眼半开,微微下垂,仿佛盯着佛坐下的芸芸众生,眼含悲悯。    罗一考内心赞叹一声,突然发现佛像莲花座,竟然缺了一朵花瓣。    “大人,这是?”    “主人让你办的事,就是找到这尊佛像丢失的那片花瓣,它原本被供奉在乘龙寺,主人本想去取回,结果被乘龙寺的主持送往莲华寺中,我们在莲华寺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任何线索,主人猜测花瓣恐怕流落江湖,你在江湖人脉广,暗暗打听出花瓣所在之地,上报给主人,主人说,只要你能找到花瓣,六年前刺杀失败的事儿,就不怪你了。”    罗一考双手微颤,低着头眼神忽闪,又隐去所有思绪,将佛像包好:“请大人转告主人,罗一考必回尽心尽力效忠主人,完成任务。”    树丛中,空决死死咬着唇,震惊的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双手紧握成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从佛像露出那颗,他头疼欲裂,阵阵眩晕刺激着大脑,他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将二人的对话一次不了的全听下来。    空决胸口怒火升腾,他怕自己愤恨的目光引起外面两人的注意,立刻闭上眼睛,但是耳朵还在听,每听一字,都心如刀割。    他的十几个惨死的师兄,莲花寺百来号人,乘龙寺也消失匿迹。    这些人命,堆能成山,血能成河,罪魁祸首,就在他眼前。    等罗一考和中年军人离去,空悟等人才松了口气,身边扑通一声,三人惊讶回头,就见空决脸色苍白,嘴角带血,一脸冷汗的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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