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彦卿有点无奈地看了眼李恕,对沈休文道:“我相信贤弟并无此意,这次倒是我莽撞了,你别放在心上。他日你若有兴趣,咱们再一同聚聚。”  沈休文抬手搓了把额头,微微一叹,带着歉意道:“谢兄好意,休文领受。下次有机会,我定会参加。”  可能是受了之前低落情绪的影响,他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是说得冲动了些。可以想见,因为他在这次考试中的表现,会有不少人对他另眼相看,向他开放自己的圈子。谢彦卿一直对他言行友好,李恕也已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他们这次相邀要比上次诚恳多了。  他若是有意,顺势而为,用心一些,或许不久后在他们的才子圈里也能占有一席之地。只是,他的内心却无时不刻,很想抛开这一切,回到自己的时代。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开拓人脉,为什么要在这里汲汲营营?他对于大宁现在并无什么归属感。混的好或不好,对他来说,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只是想维持这副躯壳的生存,尽量在自己停留的时候,过得自在些罢了。  这终究和心有野望很有区别,他其实很是消极而被动。  他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会不会改变这种心态,但一时间他真的无法积极起来,即使如今像是有大好机会放在了眼前。  他暗叹一口气,提起精神,心道,不管怎么样,遇事了还是得应对周全些。总是逃避,时间一长可就会沦落为窝囊了。  “好,为兄随时欢迎你。”谢彦卿笑道。  李恕白了一眼,直接道:“彦卿,你对这厮太好了吧!我都说了,人家沈二公子看不上咱们呢!”  谢彦卿责备道:“李恕!你非要跟休文吵架吗?”  沈休文倒是笑了,对李恕道:“李兄,你冤枉我啊,我就算不去诗会,也绝没有看不上两位的意思。今日在下能得你们认可,心中实有一份感激。让李兄误会了我,是我的不是,辜负了你的盛情。”  他换了换心境再看这李恕,便没有了跟他计较的意思。他也算一个真性情之人,又不过十六七岁,说起来也比自己年纪小。  李恕听了一时哑住,稍后才嘟囔道:“谁盛情了,我对你才没什么情谊,像你这样的,做我朋友现在还勉强呢!”  谢彦卿在旁听了,忍不住有点尴尬,道:“贤弟不要在意啊,李恕他就是说话有点没遮没拦。”  沈休文看了眼赌着气却一直并未拔脚就走的李恕,微笑道:“因在我这,不怪李兄。”  李恕听了,斜了他一眼,抿抿嘴道:“是有我的不对,我也承认。”  谢彦卿左右看了看他俩,开怀笑道:“这样才好啊,大家一笑泯恩仇,再见是朋友。”  三人说着话,很快出了清芬园,过了行宫禁门。各家的下人都等着,见主子出来忙迎上来。  沈休文与他们不同路,对谢彦卿和李恕道:“谢兄,李兄,就此别过,他日再见。”  谢彦卿道:“好,贤弟慢走。”  李恕也道:“好走不送。”  沈休文从他俩摆了下手,领着自己的小厮沈川,踏着月光上了山道。  四周寂静,树影婆娑,夜风吹过浓密的松林,带着阵阵凉意。  沈川见沈休文走着走着拐到另一条上山的小径,忍不住摸着脖子提醒道:“公子,那不是回依山楼的道啊。”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黝黑的的密林,心里有点发毛。  沈休文温和应道:“我知道。我散散步,待会再回去。”  沈川真想说,公子你可以回去散啊,咱们的院子挺大的。可是不知为何,他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随便说话了。此时公子的背影孤独而不可接近,他压下怕黑的恐惧,默默地跟了上去。  沈休文缓缓走在松软的山道上,仿佛在内心最深处的沼泽跋涉。今天的一切令他有些疲惫,想到做驸马之事,更是觉得有种荒唐感。  人生的变幻莫测,实在叫人难以预料。他不知自己会死得那么早,不知自己会重生在他人的身体中,不知将来路向何方。  他什么都不知,他也什么都控制不了。  他,真是没用啊。  他这个会思考、有七情六欲的灵魂,如此存在着,到底是命运的眷顾,还是一场荒谬的梦境呢?  “公,公,公子,”沈川带着颤音磕磕巴巴地叫他,“公,公子,有,有,有人来了。”  沈休文转身一看,却见从另一条小岔路上推来一辆独轮车。两个内侍模样的中年人安安静静地一人推,一人扶着车头,向这边过来。那车上似斜躺着一个人尸,用一张凉席裹着,露着半个头,耷拉着一双脚。乍一看到,还真是有点惊心。  内侍们也看到了他俩。借着明亮的月光,他们也能看出沈休文贵重的身份,停下车来,神色恭敬地道:“惊扰公子了,前面是乱葬岗,还请知晓。”  “公,公,公子,我们,我们赶快回去吧!”沈川一阵阵心里发毛,连忙道。  沈休文倒也没有料到自己竟走到墓地来了,他道:“多谢,我这便回去。”其实他并不怕什么乱葬岗。当年参加部队野战训练的时候,夜里在墓地睡觉都是平常事。何况,其实世上活人才比死人更危险。  沈休文便领着沈川打算往回走,经过那独轮车的时候,他下意识瞧了那尸首面部一眼,不由脚下一顿。那竟真是原来看管厕轩的内侍。  他的心此时才陡然像被一股寒气笼罩,感到无比的难受。脑海中闪过那内侍原本鲜活的面孔,再看眼下苍白肿胀的脸,他一时间竟是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为什么,偏偏是他出了意外?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沈休文无法不把他跟自己的玉佩丢失事件联系起来。他都没有追究下去这件事,那自行想导演滑稽剧的人却为了消除隐患,随意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沈休文此时才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真的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社会。  他必须小心了。  “公子。”沈川轻轻喊他道。  沈休文冲那俩内侍微微一颔首,缓步离开。  回到依山楼,沈休文沐浴更衣后,请来大管家,将今日的事简略说了一遍,让他尽量不着痕迹地去打探一下宫里相关的事。  沈山应道:“是,二公子。”  顿了一下,他含笑又道:“老奴想将此事传书禀明大将军,他定会为您的出息感到高兴的!”  沈休文正要提笔练字,听到他这样说,顿了下,道:“管家费心了。”他相信,即使没有他的同意,这位大管家也会将他的言行定期汇报给原身父兄的。  沈山高兴地道:“二公子,怕是明日您就能接到不少邀请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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