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08　　　　走过这个街头，再穿过两条街，途径几座府邸，便是温芙常来的街市。　　　　自从离开苏门，开了这家饭铺后，温芙便常来这条街上买菜，虽说价格不算便宜，但已经算作是附近她觉得最为合适的一处。　　　　眼前小贩正指着棵大头菜，斩钉截铁道：“十文！”　　　　“十文？”温芙顿了一顿，刚要掏出钱袋的手又缩了回去。这是得多黑心？即便自己能够砍去一半的价格，那也要五文呐。　　　　见这姑娘似是起了悔意，小贩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姑娘尽管去打听！若是能再找到比我卖的新鲜的，算我牛老二的！”　　　　“五文吧大叔，再怎么新鲜，也不值那这么多钱...”　　“十文！一口价！”　　　　温芙买菜很挑，照小石的话讲，温师姐挑菜时的眼神，同自己别的师姐挑发簪时的眼神是一样的。　　　　好不容易碰上自己心仪的，温芙咬了咬牙，“八文！”　　　　“呃...好吧，这么僵下去也耽误我生意，八文就八文吧。”满脸尽是忍痛割爱，双眼却闪现出贪婪的光，直直盯着温芙将要伸出的手。　　　　温芙瞪他一眼，心中有气，嘴上却也说不出什么。　　　　“三文。”　　　　声音兀然由身旁传出，淡然地如同一潭不惊波澜的水。温芙动作顿住，侧眼一看　　　　仿佛被撒入细碎日光，少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熠熠生辉，漂亮的嘴唇一边勾起。　　　　“买菜这种事，娘子交于我便好。”萧漠笑了笑，一手拎过温芙手中的菜篮子：“我家屯着一屋子的菜呢，看着也不必这儿卖的差多少。”　　　　说着便将目光转了过去，望向笑容尴尬的无名小贩，冷冷道：“三文，行么？”　　　　“不...不”　　　　“那好，小娘子同我回去吧，虽然得等那么一会儿，但很快，很快我便会派人将菜送来。”　　　　见自己好像马上一文都赚不到了，小贩连忙打断道:“好...好好，三文就三文。”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人，生生将自己到手的肥肉给抢了走，　　　　小贩两眼泪光闪闪，这回当真是忍痛割爱，便连钱他都不想接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将自己铺上的菜拿了走。　　　　原本因为小娘子出门不让自己跟着，萧漠有些失落，但一路跟来后，却意外帮了小娘子。　　　　萧漠看着她满眼掩不住的欢喜，面上笑容甜美可人，自己心里也跟塞了块儿糖似的欢喜。　　　　“我的小娘子，明日准备卖些什么？”　　　　温芙笑吟吟的扬起脸：“明日？”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温芙嘴角笑意稍稍退些，“明日，我不准备开饭铺。”　　　　“为何？”不开饭铺，自己不就没理由再来寻小娘子了？觉出小娘子面上失落神情，萧漠稍稍皱眉：“是有什么麻烦么？”　　　　麻烦？应当算是麻烦罢，小石被颜卿儿捉弄，身上沾了污点，苏门抓住不放，非要赶她出门。　　　　温芙听见自己师妹偷偷埋头哭泣时的抽泣声，心里也跟着难受的紧，无论是为了小石，还是为了自己，这个麻烦她都必须要惹。　　　　明日便是晋城厨艺比赛的第一场，是专门从民间百姓选出几人，同苏门选出的几名弟子一同参加第二场比拼。　　　　如今自己已经不是苏门中人，自然也要参加这第一场。　　　　温芙想着这些，抬眼看他，见萧漠一双黑亮的眼眸里满是关切，便忍不住坦言相告：“是要去参加比赛。”　　　　“这样...”萧漠微微垂眸，“那身为小娘子饭铺里的人，也可以算作是小娘子的人，阿漠可能帮上什么忙？”　　　　“啊？”没料想他会接上这么一句，温芙稍稍一愣，正斟酌该怎么回时。　　　　“萧漠！”　　　　突然冒出声嘶力竭的一声喊，从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穿刺而过。　　　　此时，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不少，过了那条街，这处的人便少了许多，街道两旁也换成些酒馆和茶店。　　　　旁边还有座阁楼，纱幔乱舞，佳人成群，名为落魄楼。　　　　温芙记得这地方，她时常经过此处，整条街上，数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最多。　　　　“可让我逮到你了！”　　　　楼前拥着的一堆人中忽然挤出个白衣少年，一手持扇子，恶狠狠的指着萧漠，少年满脸尽是慌张愤怒，似乎是在逃，又似乎是在追。　　　　身上外袍被撕扯成破烂不堪，跑的也是一颠一颠，目光死死盯着萧漠，像是要将他活生生扒皮活吞的模样。　　　　远远看也看不清脸，但看这一身装扮，温芙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咬着嘴唇绞尽脑汁好一番想。　　　　呀！不就是发生怪事那日，来饭铺买饭的那人嘛！　　　　既然遇见了，便有必要将那天发生的事好好问一问，也不管身边萧漠如何，见那人急急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温芙便迎了上去。　　　　刘德却堪堪住了脚下动作，忙不迭的换了方向，他正有一笔账要好好同眼前这混小子算算，左找右找都没找到他一个影儿，今日却意外在街上碰见。　　　　可为何身边还跟着那个姑娘！　　　　“公子留步！”温芙连忙上前拽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果真便是那日的白衣书生，于是拽的更紧，义正言辞道：“公子不准备给我个解释吗？”　　　　“解释？啊哈哈哈...”装作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刘德恍然大悟道：“啊！那日走的急，忘了给姑娘钱...”　　　　“不是这个！”温芙急道：“那日我被人袭击，公子你连个影儿都没见到么？”　　　　“没...没...”　　　　“若是没有，那应当便是公子你了。”温芙将欲要逃走的那人又拽了回来，一双透亮的眸子中冷光乍现，“公子可要跟我解释清楚。”　　　　见逃不开躲不开，原本还因为找到了萧漠那混小子而惊喜不已的刘德，此时已然没了底气，心道反正那小子也坑了自己一把，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于是指着不远处站着的萧漠道：“你问他！他知道！”　　　　“阿漠？”温芙转过脸，疑问的目光看着身后萧漠：“你认识他？”　　　　只见萧漠淡淡瞥了那白衣少年一眼：“认识。”　　　　“那...”　　　　“就是他。”　　　　“诶我说你！”被他这两眼一抹不认账的态度气到发抖，刘德用折扇指着面无表情之人，急道：“姑娘你别信他，我现如今这幅荒唐模样可全是拜他所赐！”　　　　“不信我？”萧漠忽的噗嗤一笑，伸出右臂将小娘子往自己怀中一揽，“我娘子，不信我，难不成还信你？”　　　　——　　　　温芙拉住那人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知道那人从头到尾，几乎白眼不断的翻向萧漠，萧漠也不讲话，只是将自己一直往身后拽，似乎不想让那少年看见自己一般。　　　　最后也是猝不及防，那白衣少年忽的猛叹口气，转身便跑，身影眨眼功夫便又没入了拥挤人潮中，连句有缘再见都没扔下。　　　　温芙也没再去追，自己心里还装着事儿呢，得回去好好准备明日的第一场。　　　　“我允你唤我小娘子，可没叫你将我当作你娘子！”方才在人前不好教训他，等回了饭铺后，温芙顺手捏了他胳臂一把，瞪着双眼威胁他。　　　　“好好好...”萧漠被她猛不丁的一下给捏疼了，没留神便叫出了声。疼归疼，心里却还是美滋滋的，于是仍旧嬉皮笑脸的满口答应。　　　　小娘子要陪小石出去，萧漠今日便早早回了府。　　　　走到门口，却又看到一抹白色身影，刘德一手拎酒，嘴里叼着根草，灰溜溜的蹲在自家门口的石狮子旁，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你可算回来了。”刘德斜眼一瞥，冷哼道:“见色忘友的家伙。”　　　　萧漠却没接他话，走上前去同他蹲成一排，挑了挑眉:“几位姑娘可还合公子胃口？”　　　　“呸！”似是被他戳中了痛处，刘德生无可恋的一颗心，登时因为愤怒又猛跳起来:“你家姑娘五大三粗，肌肉结块，满脸胡子凶神恶煞么！”　　　　“哦？”萧漠强忍住笑意，拍了拍他肩头，“那的确不是。”　　　　萧府前的街上一向少有人迹，寂静的连清风掠过时树叶摩擦的声音便清晰了许多。　　　　萧漠沉默半晌后道:“抱歉。”　　　　“啊？”同萧漠相处了这般久，还没听这家伙同谁道过歉，刘德受宠若惊道:“你道什么歉？”　　　　萧漠转眼看他，认真道:“这个锅，你得背段时间。”　　　　实在是担心坦白后，阿芙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萧漠觉得，等到有一日，等到他有资格吻上心尖儿人，再说不迟。　　　　见刘德还没反应过自己背了什么锅，萧漠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石子，一边胡乱画着，一边心不在焉道:　　　　“明日有个厨艺比赛？”　　　　刘德回过神来，也还没纠结清楚是什么锅，只得整了整衣襟，随口答道：“是啊，而且还准备去凑个热闹。”　　　　“你凑什么热闹。”萧漠不屑一笑，拎过他放于地上的酒坛喝了口：“难不成，人家做的那些菜你还能尝个鲜？”　　　　“有何不可？”被他不屑的语气激了一激，刘德便忍不住多说一些：“其实也没什么意义，老百姓能爬到到什么位子？前三暂且不说，光是第一，便已经内定了。”　　　　却听见啪的一声，破碎的酒坛漏出满地酒水，看的刘德心里一抽，欲哭无泪。　　　　耳边那人冷冷问:“谁？”　　　　“唉，是颜家小姐，颜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