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去午歇,荣桀就有些不太对劲,颜青画见他耳根子都红了,不由又气又好笑。  这人在溪岭都是响当当的土匪头子,若是旁人知道他这么爱害羞,不知要作何感想。  “行啦,你去下面烧点炭,我自己来便是了,没多严重。”颜青画推着他下了楼,这才松了口气。    荣桀被她那双纤细的小手一推,控制不住往楼下走,等到了一楼,才回过神来:“你小心些。”  颜青画没理他,回了卧房掀开领子,两条被背带压的红痕已经略有些肿起,不过瞧着确实没多大事。    她自己搓热掌心,倒了点药油按了下去,刺痛从肩膀蔓延,颜青画缩了缩脖子,却没放开手。  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给自己上好了药,去隔间洗干净手便开始收拾昨日的里衣。    荣桀确实有心照顾她,可也很尊重她,里衣这样的贴身衣物他根本就没问,只堆在隔间等她自己洗。  颜青画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衣服搓洗干净,取了挂到外间的露台上。    寨子里的小竹屋造得特别好,一层虽然不用来住人,却也做了两间隔断,一间用来堆放杂物,一间是则可以生火洗衣,方便得很。  二楼甚至还有个外延的小露台,方便村民们凉衣晒被,省得来回搬动。    等颜青画洗好衣服,荣桀也把闷在灶膛里的炭取出放到汤婆子里。他皮糙肉厚,一点都不嫌烫,抱在怀里就上了楼。  颜青画瞪了他一眼,叫他赶紧放到桌上,一边下楼去煮水。    山里的溪水甘甜清澈,所以也不用费劲煮茶,直接在灶膛上坐上一大壶水,一会儿就烧开了。  荣桀在楼上喊:“你等我来,千万别自己拎壶。”  他话音刚落下,就看颜青画轻巧上了楼。    她给大茶壶里蓄满了水,把铁壶放到桌上,然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道:“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家里的事,是不是也要听听我的意见?”  这话叫她说得和风细雨,温柔婉转,荣桀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傻乎乎点了头:“你说。”    颜青画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第一呢,以后要喝的水都要烧开,为了节省柴火,咱们可以一次多烧几壶,弄个凉壶存水。”  她顿了顿,强调一句:“最好也跟兄弟们都说说,不要图省事喝生水。”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荣桀完全没问为何这样做,只道:“行,听你的。”    颜青画长舒口气,笑道:“第二,每日早晚都要净面漱口洗脸洗脚,等你有空做好木盆,咱们晚上就泡泡脚,好不好?”  她这一句用的是疑问句。    主要是她哥当年怎么也是杏花村有名的小秀才,也依旧不爱洗脚。  不过这两天观察下来,她发现荣桀总是把自己弄得很干净,她便也放下心来。  若是荣桀有这臭毛病,她估计早就念叨了。    荣桀倒是没成想她说这事,一听不由红了脸:“我挺、挺爱洗脚的,洗脚很、很快乐。”  哎呦我说的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咋回事,明明跟兄弟们吹牛时什么话都讲过,面对颜青画就很怂,什么都讲不出来。  甚至都跟邹凯那臭小子一样开始结巴了。    颜青画很给面子,她使劲憋着笑,好歹没笑出声来。  “那就好,”颜青画顿了顿,微微垂下头去,“我还怕你嫌我事多。”  荣桀忙摆手:“怎么会,你都是为我好。”  颜青画勾起嘴角,轻声道:“那还有第三件事。”    荣桀深吸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慌。  “第三,便是希望你不用对我太过紧张,在杏花村我也自己一个人过了许多年,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已经要操心太多事,寨子里这么多人要管,不要为我再费心了。”  荣桀手里一松,一颗心莫名快跳几分。    他用深邃的青黛眼眸紧紧盯着她瞧,仿佛想把她的容颜印进心里。  颜青画正如她所说,自己照顾了自己很久,她瘦成一把骨头,却也不会娇气到躺在屋里什么都不干。    这是她来寨子的第三天,已经很好地融入这里,主动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想到这里,荣桀不由笑笑。    他面容英俊,眉目深邃,平日里在颜青画面前都是老实憨厚的样子,这样一笑却显露出别样的成熟稳重。  他沉声说:“我为寨子里忙的事,你不也在慢慢帮我操心吗?”  “所以分出去的那些心便请你帮我收着,我不觉得累,我觉得很值得。”    荣桀没有停:“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为你破例这件事,可能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刹那间,颜青画面红似火。    她万万没有想到,荣桀这个大大咧咧的地里汉子,能把话说得这样动听。动听到她一颗心都控制不住,几乎要跳出喉咙来。  荣桀其实真是发自肺腑肺腑,他这么一说完,见自己媳妇已经快要把脸埋进裙子里,不由有些好笑。    “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讲,我能做到的都会认真做到。”  荣桀催着她赶紧午歇,自己便去了外间打地铺。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冲着房梁无声笑了笑。    或许是累着了,颜青画很快便沉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是窗外的号子声吵醒了她。  昨天她睡得沉,没听到这音儿,这会儿被吵醒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荣桀敲了敲房门,等她应了才进来:“该上工了,你还要上山?”    颜青画摸了摸肩膀,觉得已经好多了,便点头道:“你放心,我不背笋子了,采点马齿苋回来做菜饽饽。”  她很有主意,也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姑娘,荣桀没说什么,只帮她找了一个小竹筐,给她系在腰间。    “你那肩膀不能压,这样方便些。”  两个人擦了把脸便出门,顾瑶兰已经等在门口,正百无聊赖捉弄地上的蚂蚁。  她转着眼睛在俩人面上来回看,总觉得有点不同,只到底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你们怎么回事啊?”等荣桀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敢拉着颜青画问。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叫颜青画又想起中午那段话来,脸蛋又有些热,弄得她眼前发晕。  “哎呀,有什么好问的,哪里有什么事,快上山吧。”  顾瑶兰看着她欲盖弥彰的背影,嘿嘿一笑:“肯定是不可告人的事!”    上午的时候颜青画仔细看过,启越山上的物产比他们小杏山丰富得多,就是不采笋子,也可以菜采点马齿苋和木耳,用盐杀杀水,可以做成香喷喷的菜饽饽。  中午的时候张甜姐说她也会包,叫颜青画多采点,这东西好生长得很,总也吃不完的。    两个人很快就忙碌起来,颜青画一边干活一边问:“山上的桃子好吃吗?”  顾瑶兰一想起那味道,忍不住咂咂嘴:“好吃,山上的桃子是软桃,个头不大却个顶个的甜。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汁水,能叫人咬掉舌头。”    “那敢情好,我可爱吃这个,只是我们村里桃树少,结的果也不是特好吃。”  顾瑶兰忙了一上午,这会儿看着依旧神采飞扬,她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累,实在很是精力充沛。    “不过山上桃子太多了,咱们只能捡着没烂的时候赶紧吃,一场雨可能就都打下来,落到地上就烂了。”  颜青画听了,心里一动:“你吃过果酱没?”    顾瑶兰手上顿了顿,她发现颜青画懂得东西真的很多,有时候说出来的事物她从未听过,却能从她的描述里想象出一二分模样。  懂得多口才好,瞧着就不像一般人。  “没,就是果子做的酱?”她好奇问。    颜青画就笑:“把桃子洗净后去皮去核,放小锅里中火熬煮,要是有麦芽糖,放些糖会更好吃。等粘稠了就取出来,放小陶罐里密封保存,能放一个月左右。”  以前父亲给她做过这个,那滋味到现在还能时常想起。  顾瑶兰眼睛一亮,她自己是个爱吃桃子的,能多存一个月实在很美。  “这法子好,只是麦芽糖太贵,寨子里存的不多,要省着用呢。”    颜青画点点头,道:“黄糖或者蜂蜜也成,这个回头我跟大当家说说,要是能做成,可以用来去川西、云州或者业康换粮食。”  对于这个山寨,颜青画已经考虑的很远了。    去岁溪岭饥荒,百姓食不果腹,饿死病死不计其数,但周遭几省没他们这般严重,又赶上朝廷征兵,汉子们都离了家,粮食其实是有盈余的。  也正是因为溪岭这两年饥荒,才免了征兵之苦。    总之无论如何,苦难的都是百姓,颜青画叹了口气,道:“溪岭地主乡绅就那么些,也不妨有那么几个仁慈的,不为难手下佃户,咱也不能去劫富济贫不是?”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只靠抢解决不了根子上的问题,还是得自己手里有底子,才能慢慢发展起来。    顾瑶兰直接愣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上山之前只是个普通农女,实在没想过这些,总觉山上日子比山下要好过,便已经很满足了。  她出神很久,才叹口气:“你想得真远。”    颜青画笑笑,面容很沉静:“天不叫人活,我们就得自己找活路,要不然等朝廷跟鲜卑打完仗,你说他们要不要来对付咱们?”    顾瑶兰面色一白,惊道:“你是说?”  颜青画收起笑容,抬头望了望天:“总不能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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