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舅这话把他们不便跟他一道住的理由说成是因着他儿子,往深一层说,就是因着李家有个半大儿子,而程家有个妙龄姑娘……    李二舅说是个粗人,但面粗心不粗的,他热心周全起来,自然能把所有事项给你安排个遍。当下特特提起李南兴来,还是因着李氏往李南兴那儿看过之后,李二舅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醒悟,红珠见了,便不由想得深了。    她到摊子上帮工时,那嘴碎的古大娘私下里还不时拿她玩笑,说是李二舅喜欢她,等着她孝期过了就请媒婆把她定下做媳妇……红珠不是个寻常小姑娘,听着这些玩笑倒也不怵,反而还笑嘻嘻地推脱。    只因着这些,红珠也不由琢磨过李二舅是不是真有结亲的意思。只是李二舅这方面却是个规矩人,既没正式跟她家提过,他言语举止上就不会露出一两分来,所以若他听到旁人打趣红珠,他还会跟着驳回去。因此红珠也没闹明白。    要是她爹程桂棠还在,红珠出身不一样,李二舅怕是不会想这些,而她爹却是不在了,两家如今看着可没什么不配的……    事关自己,红珠到底有些敏感,猜测李二舅话里是不是有几分暗示。见李二舅神色也没多大特别的,红珠初时也觉是不是自个想得多了,可往钟氏那儿一看,却晓得不对。    钟氏的脸色莫名地沉了下来。    红珠心里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而李氏向来心思慢,这下却敏锐了,听了李二舅短短一句话,神色有些赧然不安,却不提李南兴如何,只迟疑着说:“二哥,这事是我想得细了些。红珠大了,又是个不着家的泼猴性子,搬去跟你们一道住还怕扰了你们清净。”    李二舅哈哈一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没事,回头我帮你们找个好地方也一样。咱们两家人不论这些虚话头。”    红珠听完他们对话,正想说什么,一旁的钟氏却先开口了。    她没提搬家的事,只认真地揪着程文涵问那西山书院的事,“文涵啊,你怎么忽然要去考那西山书院了?我早前也打听过,那书院的入门试可难了,竟是个考秀才一个样的,什么贴试、策论,什么诗句、八股文,全套考了一遍!”她顿了顿,有些担忧疑惑地看着他,“这些你都会了?我听南兴说,那策论什么的,学堂里先生才刚起了个头呢。”    这事不说钟氏着急,就连本来无所事事坐在屋子角落的李南兴也有了兴致,走过来问:“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两人这般一问,程文涵也有些脸红起来,这考西山书院的事得了姐姐的支持,他才下了决心去考,要说眼下真有几分把握他是说不准的。他想了想,只答:“我就是想去试一试。二舅娘,要说这入门试真像考秀才一般难是不可能的,若真那么难,那考过入门试的人岂不是都能考上秀才了?我猜想,即便书院里的先生拿了乡试的题目,也不要学生们都答上、都答好,约莫就是看看学生资质如何,能答得上几成……我年岁刚够得上,真要全答好了那是荒诞了,我只愿先生们看出我认真,有点儿聪明,说不定就收了我做学生,考试就过了呢。”    钟氏闻言神色一动,赞了一声:“文涵真有志气!”    红珠心里也是欢喜,程文涵这话说得透彻,有分寸有条理,连她没想到的他都想到了,想来先前程文涵能想到去考书院,心里是有过成算的。她笑了笑,只道:“二舅娘,你就别胡夸他了。我和我娘商量过,是想着即便他这一次不成,也不耽搁下一次,他年纪小,也不怕丢脸,左右让他去见识见识罢了。”    钟氏也笑着点头,想了想才迟疑着看向李南兴,“南兴,你……你觉得呢?”    李南兴猛然听到程文涵要去考西山书院心里是有些不自在的,他比程文涵还大了三四岁呢,也没想到去考,如今就被程文涵跑到他前头了。听着他娘是动了心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我也去考。”这话说了出口,他脸上才慢慢添了几分决然之色,直了直眼神看向程文涵,手上握了拳头,道:“我也去考!”    程文涵被他这般看得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回道:“那……那很好啊,南兴哥,我们一起去考吧。”    钟氏大喜,连连道:“对对,你们一起去。”却忽而提起来说:“你们大堂哥也是西山书院里的?他回来了没跟你们说些书院里的事?”她叹了叹,“他到书院也好些年了,怕是跟先生们都熟悉了……若是先问好了先生,会不会容易些?”    程文涵一怔,这些他可没想过,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他没跟我提过。”    钟氏有些狐疑地问:“难道不是他跟你说要去考的?”    程文涵摇头。    他没想过找朱伯修,红珠却是想过的。若说能走什么后门是不能够,但问清先生们都是什么性情、什么偏好,那入门试又是什么景况,也是好的。只她如今跟朱家上下都不对付,朱伯修看着就是个极冷漠的性情,她怕让程文涵去问,还让弟弟受委屈,便也没提这件事。    李氏皱了眉道:“他大堂哥这回回来病了,我们也才见了一次……怕是也不好打扰吧?”    钟氏不认同了,只道:“这有什么?考书院的事才是大事呢。”回头脸上笑着,抓了红珠的手道:“红珠啊,家里有那么个熟知底细的人,怎么能不去打听打听?这事可真要拜托你了……你南兴表哥什么都没准备,这离春上也没多少时日了,急忙忙的要是他心里发怯那考试就真不好说了。”    红珠无奈回道:“二舅娘,我就是找伯修哥打听,约莫也是些寻常事。你不晓得我大堂哥那个人,就是读书人那实诚古板的性子!”顿了顿,终究说了一句:“至于说找先生那儿的门道,更是不能够了。”    钟氏听了很是失落,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李二舅听着却生气了,直道:“你这婆娘生什么事呢?这考入门试凭的就是自个能耐才学,南兴要是没那个本事,那不去考也罢。他要去考,就得踏踏实实考,不成也认了。这还没去呢,就想着找门路托关系,算什么事?你还认真拿这话来问红珠,我都替你丢脸!”    钟氏被他这么一数落,僵着脸本想忍了过去,可回头一看,她儿子李南兴脸色早青了,可见被他爹气坏了,心生不忍,一想就更生气了,不由反驳道:“如今谁个是独独一人孤拐冷漠活着的,这多多求人、多多助人交情才能出来!真要只会背那死书、念那死道理的人,就是有才学往后也做不得官。我打听私下里的门道又怎么了,我就不觉得亏心丢脸。我要是识得书院里的先生,那也是我的本事,你不识得,那就是你没人脉,考不上也是你该的!”    “你这还觉得得意了不成?”李二舅哼了一声,冷着脸道:“你这回问了,到真科举的时候呢?一路后门给你得个大官做吗?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    “李二!”钟氏怒道,“你这又是什么话?”    李二舅一看那边李南兴气得一甩袖子急急走了,这才愣了下。    钟氏又急又气,匆匆丢下一句,“真不知你这爹怎么当的,没看见南兴难受么,你这么句句打落儿子,你心里又能多畅快不成?”说罢就去看李南兴去了。    他们夫妻俩争吵,程家三人也顾不上插话,见钟氏走了,李氏才开口道:“二哥,二嫂也是慈母心肠。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文涵也要找伯修问学问的,打听几句书院也能够,若真有门路,咱们备些礼就是了。”    红珠这时也说:“二舅,我先前是想差了,回头我寻机会去问就是了。”    程文涵不知该劝什么,就过去握了他的手,笑道:“二舅,你别生气了。这考试我也怵,要不是姐姐太凶,我也去求个先生收留我,先给我透露个题本……”    红珠挑了眉往他头上一拍,“我就凶怎么了?”程文涵立马哭丧着脸。    见他这小儿一作怪,屋里几人都忍不住乐。    李二舅叹了口气,只说:“唉,我也不是为这一件事。我也只有南兴一个儿子,自然也愿意他顺顺当当的,他想读书,我也不说二话,能供就供。可你看她……她心气太高了,也不管我们什么出身,南兴又是个什么性情本事,就想着攀高。南兴的婚事、前程,每回跟她说起,她就要生气……如今南兴也随了她了,我才没忍住气说几句罢了。”    “二哥……”李氏听着心里一沉,也跟着有些忧心。    李二舅却忽的笑了笑,“安娘,这事你得多担待一些。他们这心气,得用时日磨一磨,这回要考书院,就考去,至于成不成……就看天意了。”又看了看红珠,说:“红珠啊,你堂哥那儿问问考试的事就成了,可别真求着人去找先生。别的书院还好,这西山书院是出了名的规矩大,被发现了名声难听,当下就把你除了名不能考书院不说,城里学官得知了,往后县试也难成了。”    红珠点了点头,因心里存了些事,脸色有些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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