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萌在放学的前一分钟幽幽醒来，眸子眯了眯，回头看了眼荣希，他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忽地抬头对上了涟漪的视线，若说荣希什么地方和季酆最像，那就是这双凤眼。 怒时凌厉，笑时戏谑，平静时，深沉如海。 他的睫毛很长，阳光透过他的睫羽，刷下一小片阴影，他的眼里却有光华流转其间。 步萌回过头不再看他，虽然她知道荣希过得不好，却不知道这么惨！ 放学，步萌和李叔叔的女儿李晓晓一起回家，因为两家住得很近，晓晓也很喜欢黏着步萌，加上晓晓有车接送，就顺带着销上步萌。 步萌坐在车上，一直莫名其妙的心绪不宁，她看着窗外，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群诉说着这条街道的喧嚣，忙忙碌碌的人们为各自的目的而奔波着…… 忽地，她猛然想到了什么，荣希弑父杀母的时候不就是穿着现在这身衣服吗？虽然她看得不真切，一切都光怪陆离，断断续续，像被剪辑得混乱的老旧电影，但她记得很清楚，少年双眸赤红，崩溃癫狂的样子，他也是穿着不合身的白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裤子，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黏糊糊地贴在他的身上，显得他单薄如捉摸不定的风。 “牛头，荣希是什么时候杀了那对人渣的？” “今天。” 步萌：“……”她就不能对牛头这不靠谱的抱有期待，她还是喜欢马面！ “师傅，麻烦停一下车。”步萌转过头对晓晓说，“晓晓你先回家，我约了个同学，晚点回去，你帮我和我爸爸说一声。”说完她急忙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零年代的出租车并不多，基本都是黄面包车，步萌一边跑一边拦车，而出租车少，本又是高峰期，步萌跑了一条街才拦到一辆车。 车开到了荣希家附近，但是巷子太窄，黄面包车开不进去，步萌只好下车拔腿狂奔。 街道经不起几个转弯，变得越来越窄了，成了巷弄，人迹、市声、楼影、车流、欢声、笑语都越来越远，僻静古老的巷子深处，墙壁上的青苔冰冷湿滑，巷子口的垃圾堆散发着阵阵恶臭，墙壁上的广告纸斑驳繁杂，步萌擦身而过，眼角在那堆广告纸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笑脸，荣希姐姐笑得很美，像每一个夜晚，她告诉荣希，她要努力考大学，然后带他一起离开时的样子，眼里满是憧憬。 步萌快速上了楼，她站在了荣希家门口，并没有敲门，而是仔细打量了下周遭，并没有人，住在这里的都是生活最底层的人，几乎没有可以在家里睡大觉的，多数都出去工作了，而这里偏僻，中午回来的人也很少。 她刚凑进去想听听门内的动静，就见荣希打开了门，他的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让他苍白的脸色如纸一般，他如呆滞一般看了步萌一眼，好似不懂反应，没有波澜，没有好奇，没有情绪。 步萌一把抓过他的手，进了屋内，反手把门就给关了。 荣希整个人依旧是愣愣的，像个精致的木偶，步萌握着他的手，却发现他肌肉绷得死紧，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很细微。 “站在这里别动。” 步萌的声音很冷静，面色沉静，在她微微婴儿肥的脸上很违和，但是她周身的气势太凌厉，倒是喝住了荣希，他死水一样的眸子微微波动了一下，他僵硬地回眸看了一眼步萌，他原本殷红的唇抿得死紧，变得惨白。 步萌转身走近房间内，只见一男人尸体横陈，是一刀致命，又狠又绝，连刀口都异常平滑整齐，步萌又看向了厨房，发现女人死在了灶台边，同样是一击毙命。步萌回头看了眼还呆立在门边的荣希，看这现场，他简直不像第一次杀人，估计这两人还没有呼救就挂了。 步萌找了样动西包住自己的双手，将凶器拔了出来，擦掉了上面的痕迹。步萌又回忆一下她梦到的场景，她知道荣希的父亲是吸毒的，她几步走回了男人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洗劫’了房间一番，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塞进包里，最后在衣柜的最下层找到了一小包毒品，这可是用荣希姐姐的死亡赔偿换来的呢，她将毒品洒了一些在柜子周边，让后又扔进了包里，最后再把整个房子都洗劫一番，连荣希的房间也不放过。 忙完这一切，步萌回头就看见荣希跟在她身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的手拽了下衬衫的下摆，很快又放松下来，即使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但依旧能听出里面微微但颤音。 “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步萌站立，踢了踢脚边的凳子，将整个房间弄得如狂风过境。 “有个人告诉我说你今天会杀人，让我来救你。”步萌无比诚实，平静得诡异。她说得的确也是事实，只不过不是人，是牛头。 荣希：“……” 他怔忡在原地，步萌也不管荣希信不信，继续忙活了起来，拿出湿纸巾将荣希脸上和脖子的血迹都擦了干净，动作粗鲁至极，像发泄一般。 荣希就这么安静地任由她摆弄，眼睛即使被步萌用湿纸巾揉搓他也没有闭眼，一直看着步萌，像能看出花来。 步萌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让荣希换上，荣希却一动不动。 步萌无奈，暗骂一句，耐着性子道：“你换上，我带你去看你姐姐。” 这句话果然有用，荣希的故作坚强轰然破碎龟裂，他一把扯过步萌手中的衣服，背过身去，他转身之际，她清晰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泪花，和刻骨的沉痛。 步萌又收拾了下沾满血迹的纸巾，以及荣希换下的衣服，一股脑的塞进包里。 “等会，你不要一副丧脸，平时怎样你现在就怎样，有人见到你，你要打招呼……”步萌一遍叮嘱一遍拽过他的衣袖打算离开。 荣希忽然驻足，抬眼环看了这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家，然而这里已经没有了姐姐的身影，连他也要离开，他又看向了窗外。 时间依像格在这里，小巷依旧安静又忙碌，不过他看到天上的乌云正在散开，悬浮在空气中的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辉，把温暖的阳光打在一群或忙碌或麻木的人的脸上，宁静又祥和。 两人走下了楼，步萌依旧拽着荣希的衣袖，几乎是拖着他走的，刚下到楼下，就看见了一位老婆婆往楼梯口走去，她提着饭盒，应该是给什么人送饭。 “诶，是荣希啊，这是去哪儿啊？”老婆婆地声音很柔和，像个关爱晚辈的老奶奶，她还诧异地打量了眼步萌，似乎觉得步萌出现在这，或者说和荣希一块很奇怪，因为荣希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 步萌感觉到荣希的身体僵硬得厉害，他垂下头像在害怕刺眼的眼光，她微微在他身后腰间的肉死掐了一把，荣希的表情依旧没有半分变化，他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向老婆婆，声音平静如水，几乎没有破绽。 “李奶奶好，是给赵叔叔送饭回来吗？” 李奶奶慈爱地看了荣希一眼，这荣希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也算看着他长大的，“是啊，荣希这是和同学出去玩吗？这小姑娘长得真好。” “奶奶也长得好看，我是荣希的同学。”步萌回了一句，朝李奶奶甜甜一笑，像再寻常不过的天真少女 荣希侧目，直到很多年后，他还记得，她满是笑意的眼睛，阳光在她脸上跳跃，却没有她的笑容灿烂炫目。 李奶奶被甜甜的少女哄得很开心，”好，好，小孩子出去玩玩好。”说着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对荣希道：“放心，你赵叔叔向厂里问过了，你周末的时候可以去做零工，寒假也可以去，放心吧！” 荣希看着李奶奶眼里泛上的同情和怜惜，眼里微微泛起了涟漪，“好的，谢谢奶奶，我晚些回来亲自向赵叔叔道谢。” 和李奶奶道别后，步萌拽着荣希，坐上了公车，直接到了海边，两人沿着海滩一直走，走到最边的树林，步萌仔细打量了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挖坑将带出来的东西给埋了。 灭迹后，两人坐在沙滩边，太阳很晒，但是伴着微湿的海风，所以并不觉得热。 “你为什么帮我？” 荣希问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不再发抖，风海风吹起他的白衬衫，他的侧脸线条很美，苍白纤弱的他有寻常少年没有的干净气质。 步萌：“……”你以为本大神想帮你啊？！上辈子她还算是死在他手里的呢！步萌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默念了几句：一切为了任务，一切为了任务！！ “因为你长得好看。” 荣希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步萌，她出了很多汗，鬓角几缕头发都黏在脸上，却不显得狼狈，她像一颗洗尽铅尘的珍珠，璀璨得刺目。 “嗯，我是比你长得好看。” 步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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