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的态度其实也是大多数绛都百姓的看法,甚至连周朝使臣团的大臣都不看好姬念。    回了在绛都被安排的驿馆,周朝大臣都一股脑儿地聚在了白衍身旁。    他们忧心忡忡道:“王姬此次可是捅了大篓子了,谁不知道如今在晋国学舍游学的正是儒家和墨家最有名的辩才,人称当世双杰。”    “是啊,是啊,儒墨双杰可非寻常小辈,怕是金钱也收买不得的。让他们故意输给王姬可是天方夜谭,但是王姬就这么输了,会不会丢了我们周朝的脸面?”    “唉,王姬事先怎么也不查查清楚,当今天下谁不曾听闻这儒墨双杰的名声。为今之计只有王姬先请一位幕僚准备一二,倒是能输得不那么惨,希望他们看在周室的面上,别穷追猛打就是了。”    一时间在白衍周围的全都是灰心丧气之言。    另有窃窃私语放得极低,却仍然传了一言半句到了白衍的耳中,听得他更是心头火起。    “哪个幕僚敢于儒墨双杰争锋?怕是左司徒当年的名望也不如他们吧。”    “是极是极。”    “嘘,小点声,免得左司徒听见。”    白衍等这些人都说够了,眼巴巴看着他附和一二的时候,面色铁青地把袍袖一甩。    他冷冷道:“辩论尚未开始,为何尔等居然有如此灰心丧气之言?汝食周俸,却长晋人志气,灭周人威风!”    一群周室的使臣这个年轻的左司徒骂得呐呐无言,好半晌才有人说道:“左司徒息怒,我等也是按照实际情况做出合理的推测,并非有意如此。”    另一人也接着说道:“是极是极,我们也是希望王姬获胜的,只是这种期望也要符合实际嘛。”    其余人等虽然没说话,却也是这么个意思,实在是让白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正白衍看着这么多的大臣竟没有一个是支持王姬的,他只想叹气。    也罢,看来也只能他多费心了。    他能顷刻找到博学之士,只是借助了白家的力量。    有时候一些支持有时候无关学识本身,而是关乎政治立场。    人未老却已经成精了的白衍不得不承认王姬如今的势力实在是太弱了,就连这些使臣都还没有完全视王姬为效忠的主上,更不用提那些眼高于顶的各国荟萃而至的学馆英才。    白衍心下叹气,对着一众大臣摆明他的立场。    “从方才起,诸君就一直唱衰,”他英俊肆意的面容上勾起一抹冷笑,“区区不才,以为当务之急是我等为王姬怎么赢得这场辩论出谋划策,上下奔走才是。”    “而且,”白衍斩钉截铁道,“我赌王姬一定能赢。”    这几个使臣辩才虽出众,但是大都忠于周室,对姬念这位野心勃勃的王姬感官平平。    此时他们对视一眼,纷纷在他人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就这么一段时间,王姬竟然已经收服了白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但就算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总是会发生的。况且白衍倒向王姬的阵营也不是没有先兆,所有的使臣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并重新开始考虑追随王姬的利益得失。    几个使臣对视一眼,推出了一位美须髯的上大夫。    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上大夫比之九卿之一的左司徒位差一等,他轻抚袍袖,缓缓一礼,捋须笑道:“左司徒所言甚是有理,我等不才,还是认识几位英才的。只是所来路途遥远,不知赶不赶得上晋侯与王姬约定之日。”    白衍的桃花眸间精光一闪,似笑非笑地说道:“此举并非为了王姬的一时之争,而是周室与晋国两地学子的大事。区区还担心消息传不回周地,正辗转反侧。上大夫此举为区区解了燃面之急,就算有一二学子路上延迟些也无所谓,白衍就在这里谢过上大夫的鼎力相助了。”    美须髯的上大夫一噎,随即笑叹道:“是极是极,为了周室学馆之名不被区区一诸侯国所辱,他们必回日夜兼程准时而来的。”    也不知道王姬自己准备得如何了,白衍在送走这些周室大臣之后,想起来应当去找王姬好好商议一下。    窗外云卷云舒,阳光在一次细雨之后不再那么耀眼,而是带着湿润的温和之意。    无迹祭祀在上午的时候刚来这里给她和白殊上课,他们就像是小学生那样排排坐听课。    “王姬聪慧,看完这本书就可出师了。”    厚厚的一捧竹简和一卷布帛飞到了姬念面前的桌几上,看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大篆,姬念咽了咽口水,神情恍惚地问道:“祭祀,这些是什么?”    祭祀大人的声音如寒冰清泉,淡淡解释道:“这是妖怪图鉴。你和白殊按图检索妖怪种类,背出来他们各自的习性和弱点。”    上完了课,祭祀大人面庞清冷如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只留下一堆课后作业。    临走之前,祭祀大人还回转身子冷冷道:“别偷懒,我明天检查。”    姬念:“……好。”qvq     姬念拉着白殊一起完成祭祀交给她的任务,在最快的时间内背出妖怪图鉴上的所有妖怪的能力与弱点。    这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多点保障,姬念也只好埋头苦读,幸而还有白殊陪她一起学,这才不至于让背书变得无聊透顶。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姬念不想让祭祀失望,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最先对她施放善意帮她躲过王后多次谋害的皆是祭祀。    如今祭祀仍在为了她被妖族追杀的事情殚心竭虑,她又怎能嫌苦嫌累呢?    姬念知道,虽然祭祀清清冷冷的谪仙样子,对她却是帮了很多忙。更别提最近一次,千里迢迢来救她。    感动的姬念决定以后要对祭祀更孝顺一点才可以。    白衍轻轻敲响了王姬屋外的门,在外扬声道:“王姬可在?”    正在头悬梁锥刺股,努力用功读书的姬念从竹简上的文字中抬起头来,气若游丝道:“孤在此,还请左司徒稍等一下。”    姬念把桌子上摊开的妖怪图鉴藏好,让白殊去内室躲一下,然后打开门请白衍进来。    听见方才姬念有气无力的声音,白衍特别揪心,忧心忡忡地问道:“王姬气色不好,可有事忧心?是为了辩论之事吗?”    姬念:“……莫须是。”    她眼神乱飘了一下,问道:“左司徒来寻孤可有要事?”    白衍心道:果然如此,王姬是在为这件事情担忧。    他自信一笑,询问道:“那与诸贤才辩论一事,王姬可思索出了什么头绪?”    一点都没有准备的姬念眼神乱飘:“……嗯,莫须有吧。”    “莫须有?”    白衍一听姬念这么说了,更担心了。    他又不能把这种担心挂在脸上,也不能一再追问王姬到底想出什么办法了没有,只能收在心里愁肠百转,可把他给憋死了。    姬念看着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白衍,从善如流道:“孤其实对这些事情有些无措,不知左司徒可有什么建议?”    白衍想了一下,把手里攥着的竹简递给王姬,道:“小臣正要奏明此事,殿下请一观。”    姬念接过白衍递过来的竹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她睁大了眼睛,灵动的桃花眼中难得呆愣一片,这是请枪手作弊?    突然好感动怎么办?    不过姬念还是个有节操的好姑娘,推拒道:“孤决意与学馆学子辩论,却劳左司徒如此费心,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是孤不能收下,这是左司徒的策论。”    在听了王姬有点语无伦次的解释后,白衍讶异道:“难道王姬以为辩论就是您一个人的事情吗?想来儒墨双杰也不敢如此自大,必是要向同门好友讨教一二的。”    看着懵懵懂懂的王姬,白衍有些无奈地提醒道:“王姬或许理解错了一点,他们这些学馆才子的声名要靠自身的才能博出来。可是王姬是什么身份,那几个所谓的才子又是什么身份?”    姬念:“……似懂非懂,还请左司徒明言。”其实真的不是很懂左司徒大人在说什么。    白衍看出来姬念一脸懵逼的样子了,轻叹一声,旋即负手而立,自信满满地笑道:“王姬乃是周室贵胄,可召天下贤才助之,那儒墨双杰纵然是人杰,殿下集百家之长,又如何不能使其输得心服口服?”    姬念睁大水润的桃花眼,眼睫毛细细长长地颤动着,眸子里水光潋滟,她笑道:“孤还以为是自己一人面对呢。”    白衍摇头道:“非也非也,殿下放心,那日我等就在殿下身后,为殿下出谋划策。”    白衍摇一摇手中折扇,自从姬念把折扇技艺带入了周朝,很快就成为贵族的一时之宠。    就连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左司徒白衍也不能免俗地天天拿着把折扇左挥右挥,他傲然道:“那儒墨双杰除非是圣人在世,否则必输无疑。晋侯以为殿下这几年并没有招揽一位门客谋臣就觉得殿下可欺,可是打错了算盘。想必晋地学馆的儒墨双杰纵然一时被晋侯笼络,见殿下风姿,想必也会愿意转投殿下麾下。”    “到那时,”白衍摇摇折扇,笑眯眯道,“晋侯才算是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    姬念微微颔首,朝白衍行了一礼道:“多谢左司徒明言。”    只是姬念还有些犹豫,她问道:“只是撰养门客会不会太麻烦了。”    “王姬难道日后不养门客谋士了吗?他们的用武之地,不就是为主君出谋划策吗?请王姬放心,通过这次的事情王姬也算是在诸子百家的人才那里挂了号了。想必在这场辩论之后,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有人寻上来投靠王姬。”    白衍可惜道:“这次准备得有些仓促,不然衍就可以将此事宣告天下,到那时不到辩论那日,许多各门各派有抱负之人就会”主动上门来投靠王姬。”    不过很快,白衍又高兴起来,他神采奕奕地说道:“王姬勿要担忧,这只是我们的开始,等到日后一定会有更多机会的。”    姬念微微颔首,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年头人家都以当职业枪手为荣,他们有个鼎鼎光荣的名字“门客”。门客谋士这种生物,就是专门为主君分忧的。    这种情况怕是只有乱世三国天下英才俱以当谋士为荣,才能相提并论吧。    节操值掉满地的白衍还在那里可惜,若是他门客多带几个来,说不定就有人能打听到儒墨双杰的情况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等白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以后,姬念    白殊默默躲在内室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妖族化形后,五感强化太多。    他眨了眨眼睛,决定要为阿念分忧,才不能让白衍一个人接受阿念的感谢。    白殊扬起手,白色的雾弥漫在他的周身,他默念祭祀教的腾空移影术口诀,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    等姬念送走白衍后,看到的就是空空荡荡的内室。    “阿殊,你在吗?快出来。”叫了几声都没回应,姬念颦起娥眉,有些急了。    白殊此时傻傻地站在街上,他看了看陌生的景色,想知道这是哪里?    白殊精致的相貌实在显眼,一旁有经过的人无不朝他侧目。    一个穿着儒衫的年轻人拉着同伴上前问道:“兄台为何站在此处?”    白殊想了想,道:“我要去找儒墨双杰,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那几个人热情相邀道:“原来你也是要去学馆找儒墨双杰的,我们也是,不如一起同行?”    白殊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凭借着好看的外表,就算没有什么才学的白·文盲·殊依然成功混进了学馆,潜伏在一群直男癌的周围,为姬念打听情报。    他也成功见到了传说中的儒墨双杰,是两个年轻人。    想来若是年过不惑的话,也不会引起这么多的轰动了。    比起一步步丰富学识的普通人,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年少成名的天才。    在临近天黑前,白殊听了一堆的之乎者也,晕乎乎地回了驿馆。    “阿念,你怎么还不睡?”白殊睁着大眼睛问道。    姬念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呵呵。”    “你还敢回来!”    姬念自诩温柔优雅的外在形象一朝破功,逃家一天的白团团成功把她惹毛了。    隔壁屋子的白衍和蒙屺都能听见王姬的河东狮吼,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都没胆子去招惹这时候的王姬。    越温柔的人发火起来越可怕,古人诚不欺我!    最后白殊化身为白团团卖萌,也没能平息姬念的怒火。    她一看白殊变回了白团子,嘴角扯出一抹阴测测的笑容。    然后,可怜的白团团被姬念拎在手里,打了一顿屁股。    白团子可委屈了,黑黝黝的小眼睛蓄满了眼泪,它想再变回去,但是正在被揍的是它的屁股,变回去那就更羞耻了。    所以白殊只好维持白团团的形象,被姬念一顿家暴。    到最后,姬念把它放开的时候,它搜的一下就跳下去,重新变回了白殊。然后,躲得特别远。    姬念叹道:“阿殊,我是担心你啊。你一声不吭就跑去外面,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白殊的耳根变红了,声如蚊呐地嗯了一声。    他想到了什么,扯住姬念的袖子,眼睛亮亮地说道:“阿念,我知道他们打算在那天说什么了?”    白殊用强大的记忆力把那些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姬念诧异道:“你是为了这事才出去的?”    白殊委屈地点头,水润的丹凤眼看着姬念。    “真乖。”姬念摸摸白殊的头发,刚刚还委屈得不行的白殊又高兴起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辩论那天,周室使臣由王姬带头,浩浩荡荡地朝着学馆赴约。    在路上的时候,白衍身体僵直,紧绷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姬念还要紧张,让姬念很是无奈。    反倒是白殊,该干嘛干嘛,最不受影响的就是他了。就连粗神经的蒙屺都一个劲儿地在祈祷,希望儒墨双杰全都吃错东西不能来了。    姬念:“……”就不能相信孤能大杀四方吗?    因为白殊表现如此正常,姬念笑问道:“阿殊,左司徒和蒙将军都在为我紧张,你就不为我紧张吗?”    白殊精致的眉眼是一片纯然的认真,黑白分明的丹凤眼认真地瞅着姬念,说道:“我去看过了,那两个人打不过我的。他们欺负你,我就去把他们都打跑。”    “而且,我相信阿念。阿念是最厉害的,一定会赢。”    白殊说完,低头羞涩一笑。    姬念虽然知道白殊想岔了什么,不过还是被白团团这样羞涩地说相信自己给萌出一脸血啊,真的是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摸摸白殊的头发,心里很想白殊变成白团团,这样她就可以不用顾忌什么,直接抱住他亲亲蹭蹭举高高了。    不过节操值满点的姬念还是嘱咐道:“不管输赢,阿殊都不能打他们。”    白殊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好吧。那阿念要赢啊。”    “一定一定。”    姬念擦掉额上的冷汗,她的队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凶残啊。    学馆外面是一片偌大的空地,这几天临时搭了高台,看上去也像模像样。    绛都学馆的馆长整装敛容,显然对这次的辩论很是重视。    他扬声道:“幽王二年,岁在癸丑,仲夏之初,会于晋地学馆。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皆乃喜文学游说之高士。请诸贤才为证,王姬与学院学子辩明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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