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孟纤棠的十二嫂姓林闺名小雅，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曾中过秀才。她比孟纤棠早一年嫁进李家，能与汝南郡王家结亲，只因林氏貌美多才，被好色风流的十二公子看上，求着温氏良氏做主，娶了林氏为妻。　　　　十二公子李英晫随了父亲汝南郡王的性子，房中妾室通房众多。林氏和郡王妃温氏性子也相仿，温柔软弱无法约束丈夫，对丈夫的那些妾室也只好视而不见。　　　　妾室里有得宠且不安分的人，竟会欺辱林氏，而十二公子多偏心妾室，让林氏一再忍让。　　　　因昨夜妾室抢了林氏屋里的炭火，以至于她冻了一夜，身上又逢月事不爽利，整个人竟病倒一半。　　　　今日是初三各院夫人都要去正堂置办粥果等物，林氏怕别人说闲话便强撑着起身。在大雾里走了半路，突然呕吐不止，极其难受的林氏歪在路边低声啜泣。　　　　不曾想这一幕被孟纤棠撞见，还吓了她一跳。　　　　因着孟纤棠被浓雾里的哭声吓到，莺儿便让两个婆子去看看谁在那里。　　　　两个婆子挑着灯笼壮胆向前走了几步，高声问道：“谁在那里。”　　　　哭声戛然而止，窸窸窣窣一阵后，听到有个丫鬟回道：“十二夫人在此，对面是什么人？”　　　　孟纤棠听到是林氏，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是人就好。　　　　府里除了一些守寡的嫂子外，也就林氏最不爱出门。孟纤棠嫁进李家一个月左右，竟没见过她几次。两家院子虽然相邻，但往来甚少。　　　　孟纤棠挑着灯笼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林氏主仆俩。　　　　“可巧遇到嫂子了，这大雾里不遍方向，更看不清人，刚才唐突嫂子了，嫂子莫怪。”孟纤棠甜甜的拉着林氏的手，却感觉到她的手意外的冰凉。　　　　“怎么会这么冷？嫂子没带手炉吗？”孟纤棠转身道：“歌儿把我的手炉拿过来。”　　　　孟纤棠接过一个外罩双鹤映梅锦包图案的手炉塞到林氏手中，“嫂子先暖一暖，咱们快些走吧，到了正堂就暖和了。”　　　　林氏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手炉，心里却想逃开，如此窘迫的情状被人撞见了，她觉得没脸见人。　　　　孟纤棠看着灯影雾中的林氏，她整个人瘦的如同竹竿，湖青色的衣衫空荡荡的挂在身上显得弱不胜衣。　　　　她面容清雅，眉眼间透着几分愁苦，在这白蒙蒙的雾中还真像离魂的倩女，让孟纤棠心中多出几分怜惜。　　　　孟纤棠牵了林氏的手笑着说：“走吧。”　　　　林氏感到孟纤棠的手心有些暖，不同于自己羸弱细瘦的手指，孟纤棠的手十指纤纤却肌肤丰盈，摸起来十分柔软。　　　　林氏盛情难却，只得跟她一起走。　　　　正堂里灯火通明，仆妇们已经架起几只半人高的炉子，炉上煮水水声翻滚冒着热气。大夫人良氏围着围裙亲自逐一检查准备的粥米粥果等物。　　　　孟纤棠和林氏来时，堂上已经来了大半的人，众人见她们俩携手进来，忙斟来茶让她们暖身。　　　　孟纤棠今日穿着一件秋海棠红如意式花卉纹云肩华服，俏生生站在那里恍如天仙般，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良氏笑着说：“十三弟妹第一次在咱家过腊八，这里事多又杂，你只管多看，下手的事情就让你几个嫂子侄媳去做。”　　　　良氏待人宽和，西府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人口虽多但十分和睦，因此郡王妃温氏也能自在的躲在佛堂里享清净。　　　　龚氏听得婆母发话，笑着走到孟纤棠和林氏跟前，“两位婶婶跟我来来看看咱家的粥果吧。”　　　　龚氏领她二人走到一张七米长的拼桌前，上面摆放着各种还未剥皮去核的各色果品。　　　　孟纤棠一一看去，竟有小枣、青梅、栗子、松仁、核桃、花生、樱桃、葡萄……总共不下十余种。这边放的都是粥果，对面的长桌上摆的也是十余种的各色粥米。　　　　孟纤棠爱喝腊八粥，但在宫中时未曾亲眼见过如何煮粥的场景，一时觉得煮粥原来这么热闹好玩。　　　　“二位婶婶就剥些花生仁吧，花生粒粒饱满二位婶婶也讨个吉利，早生贵子啊！”龚氏笑着打趣道。　　　　众人听了也跟着笑，孟纤棠羞红了脸。　　　　林氏脸上却有些尴尬，她眼中几番明灭终是归于平静。她嫁进门快一年了，但肚子里还没有消息。　　　　刚进门时十二公子贪新鲜，也在她房中专宠了两月，但后来就眠花宿柳贪别的新鲜去了，去她房中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孟纤棠一眼就看出林氏眼中的难受，她也曾因为无子愁怨了一辈子，怎会不了解林氏的心思。　　　　孟纤棠笑着拉她到桌前坐下，“十二嫂咱们来剥花生仁，比比谁剥的多。”　　　　林氏自小做惯这些活计，因此十分熟练。而孟纤棠在宫中被曹皇后娇养着长大，哪里碰过这些。　　　　莺儿她们想来帮忙，却被她赶去别处干活。　　　　她靠近林氏，两人凳子挨得近了，笑嘻嘻的说：“十二嫂教我吧，看我笨手笨脚，若是做的不好一会儿该被大嫂笑话了。”　　　　林氏看她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孩子，莹□□嫩的小脸透着几分娇憨。林氏之前觉得自己这个十三弟妹是皇亲贵胄身份尊贵，不是她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女子能比。　　　　但今日却觉得她身上没有骄纵任性的霸道，却有着几分讨喜的随和。　　　　“好，我做的也不好，让郡主见笑了。”林氏原本紧绷的心态渐渐有点松动，试探着与这位身份尊贵的弟妹多交流。　　　　孟纤棠一边剥一边和林氏聊天，大约三句才能换回林氏一句，不过这也是进步了。看林氏鹌鹑似的性格，孟纤棠觉得和自己有点像，她面对李英曙时也胆小的像个鹌鹑。　　　　孟纤棠边剥边吃，也没人来查她剥的如何，只不过这颗颗粒大饱满的花生仁十分得孟纤棠的欢心，想着多吃点，日后也能揣个像花生仁似的胖娃娃。　　　　外面天亮了一个时辰后雾才散去，孟纤棠正和林氏、玉蝉说的高兴的时候，突然看到窦明珠从外面走进正堂，嘴边的笑容便戛然而止。　　　　窦明珠先去和良氏等几位嫂嫂请了安，看到孟纤棠她们坐在长桌后面便走过来笑着说：“玉蝉在这呢，老夫人让我来帮忙，咱们一处坐吧。”　　　　玉蝉心想老夫人不爱热闹，以往也没让人来西府帮过忙，怎么今日让她来了。　　　　“明珠姐姐这里坐吧。”玉蝉笑着应承。　　　　窦明珠看到玉蝉脖上带着一个璎珞，下面坠着一块白玉蝉，十分漂亮。　　　　她伸手握住那块玉艳羡道：“这玉可真漂亮，哪里得的？我也想要一块。”　　　　“这玉是十三嫂给的，不好转送姐姐，等改日得了更好的再送给姐姐。”玉蝉道。　　　　窦明珠笑看着孟纤棠道：“嫂嫂偏心，只给了玉蝉，难道我们就不是妹妹了？”　　　　孟纤棠看到窦明珠朝自己笑，心中抖了抖，有一种被黄鼠狼盯上的紧迫感。　　　　她干巴巴笑着说：“老夫人那里的东西都是珍品，我们这些小孩玩的东西送到姑娘房里，怕也是看不上的。”　　　　“那可不一定，像这块玉我就喜欢。十三嫂哪里得的？听说前段时间曹六公子去了蓝田一趟，难道没有给嫂子带些好玉回来？”窦明珠笑着说话时眼里闪着精光。　　　　孟纤棠心中却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曹绣去了蓝田一趟。　　　　“姑娘哪里听说的？”　　　　窦明珠状似怀春般露出一副小女人含羞带怯的模样，“初一去寺里进香，迷路扭伤了脚，是曹六公子背我回去的。路上曹六公子说了几句，我也没细打听。”　　　　孟纤棠等人听说窦明珠是被曹绣背回去的，心中俱都匪夷所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一个外姓男子背了一路，其间还多有攀谈，这……　　　　孟纤棠和林氏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玉蝉却不明所以的问：“曹六公子背了姐姐，改日就会来咱家提亲吧？”　　　　窦明珠脸色羞得更红，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孟纤棠，羞涩道：“怕也只能这样了，要不然孤男寡女的……谁说的清。”　　　　孟纤棠惊得手中的花生仁都掉了，她没听错的话窦明珠是想要嫁给绣哥儿？　　　　玉蝉笑着恭喜道：“那恭喜明珠姐姐了，嫁得高门贵婿。”　　　　窦明珠又瞟了一眼孟纤棠，低头羞涩的说：“还等着曹家来人提亲呢，到时再谢妹妹的恭喜。”　　　　孟纤棠心绪几番起伏，半晌才平复心情问道：“这事老夫人知道吗？”　　　　“知道，老夫人特地备了谢礼去谢过郡王妃，郡王妃也收下了。”窦明珠低着头，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孟纤棠却觉得窦明珠想的这事有些玄，说些不好听的，窦明珠容貌才情哪点配得上曹绣？再挑剔她的家世，窦家衰败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官撑着，在曹家那等富贵人家眼里，往下望望都找不到窦家。　　　　窦明珠却觉得自己配个郡王之子那是足够了，就算是个天家皇子她也配得。她今日来就是想借着孟纤棠的嘴给沈氏带个话，既传达了意思也保全了自己的脸面。　　　　孟纤棠回到院子后，本想立刻让人备车去济阳郡王府里走一趟，向大舅母打听打听情况。但赵嬷嬷和顾嬷嬷却来提醒说，孟纤棠的月事迟了五日了。　　　　孟纤棠心下一紧，她竟忘了这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