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田,你看,妈说让我回家去,妈都愿意给我一次机会,你咋就这么铁石心肠呢?”冬月的话让方芳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她楚楚可怜爬过去抱住傅有田的腿,乞求。    傅冬月看着原本总一副高姿态的人,如今这副做低伏小的样子,有些不忍看,对傅有田说:“二哥,别让她在外面丢咱家的脸了。”    傅有田再次踹开她,沉着脸进了院子,傅冬月看她一眼也跟了进去。    方芳愣在那里,好一会儿脑中都是一片空白的,结婚八年多,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的男人,她都这样不要脸的三番两次跪下来求他了,他却无动于衷,他的心何时变得这么冰冷强硬?    她当然不知道,傅有田那颗深爱她的心,在她背着他相看别的男人的时候,在她不但不承认错误,还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提出离婚分儿子的时候,在她将他的母亲气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就死了!    一个人对你,要是心都死了,哪还有什么情份可言?自是除了厌恶、怨恨外,便再无其它。    正她当绝望的时候,院里传出傅有田的怒吼声:“还不进来?嫌丢人丢得不够吗?”她心头一喜,希望在心底又冒了芽芽,爬起来顾不得扑打身上的灰尘,狼狈的跑了进去。    她进到正屋,傅老太的卧房,见傅老太虚弱的躺在床上,旁边站着傅老头、傅有田、傅冬月和饼馍米饭四兄弟,见她进来,没有一个人理她,她的心沉了沉,唯唯若若的走到床边,喊:“爹。”    傅老头不理会她,在床檐上敲了敲烟杆,她看着那柄烟杆犯怵,好似随时要朝她的头骨上敲,她走远几步,又喊儿子:“小饼,小馍。”    “哼!”小饼气她将他和爸从舅家赶出来,撇开了头。    小馍张了张嘴,想到她不让他回来,把他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哪儿去不了,见不着爷奶爸和哥哥们,低下头也不想理她。    方芳心像被刀子戳一样痛,别人不理她也就罢了,连她怀胎十月下的崽也不理她,她有这么差劲,这么讨人厌吗?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冷落她,是不是因为她没爹没妈,看着好欺负?    “小饼他妈。”突然,床上一直闭着眼的傅老太出声了。    方芳立即收回悲凉的思绪,向前一步弯下腰应道:“嗳,妈,我在。”    “妈快不行了……”傅老太盯着她,缓慢而有气无力的说。    方芳扑通又给跪了:“妈,我错了,我不该气您,您千万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在这里还怎么过日子?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也许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人力解决,唯独死这个结局,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改变不了。”其实这话是傅老太的心里话。    傅老太对死看得很开,完全没有一般老人那样恐惧死亡,她觉得世上之事,唯有死这件事情最是公平,不管你是皇帝老子,还是穷人乞丐,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谁也逃不掉。    大家伙的心情都沉重起来,特别是傅有田兄妹,想到父母已经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下他们离去,心里不由得悲痛万分。    方芳也想哭,她是个不会控制情绪的人,就真的哭了起来:“妈,你别死,我舍不得你死。”此刻,这是她的真心话,以前她总在心里咒骂傅老太早点死,可如今,傅老太的生死关系到她的容身之地,她不想她死!    “哭啥哭,娘还没死呢!”傅有田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吼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方芳从城里回来,他心里就有股火在镩,看她一眼,听她说一句话都觉得厌恶,想发火,要搁以前,他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哪敢冲她发火!    方芳立即停下哀嚎,小声抽泣着。    “爹娘,我抓药回来了,我先去熬药。”傅有粮提着几捆纸包的药,说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傅老太突然就笑了,朝方芳和傅有田招了招手:“过来。”    一家子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傅老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有田自是二话不说走了过去,方芳犹豫片刻也走向前。    傅老太抓住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我死了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能结婚是缘分,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闹离婚,这样不好,更对小饼小馍不好。”    “娘,你说啥呢?”傅有田听出傅老太这是在交代遗言,急得立即抽出了手,喊道。    方芳却高兴应着:“妈,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和有田好好过,把小饼小馍抚养长大。”你就放心死吧。    这一刻,她不怕了,有傅老太这遗言在,傅有田就绝不会和她离婚了,傅老太就还是早点死了好,免得看着添睹。    傅老太笑着对方芳点了点头,突然手上一松,无力的垂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妈!你走好!”方芳假模假样的哭喊起来。    傅有田愣了愣,然后跪了下去,好半天才颤抖着喊了一声:“妈!”    傅小饼四个也扑向前哭喊起来:“奶,你别死啊,奶!”    这戏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傅老头和傅冬月都给看愣了,也想嚎几嗓子来着。    “药来了,药来了!”这时,傅有粮端着碗药匆匆而来。    傅有田转头红着双眼:“三弟,娘她……走了!”    “啥?”傅有粮假装一脸悲痛,但还是说:“死马当活马医,先把药给娘灌下去,说不定能把娘给救回来。”    傅冬月立即应和:“三哥说得没错,快给娘吃药。”    傅有田赶紧让开,奈何方芳听说要救傅老太,扑向前将傅老太挡了个严实,傅有田恼火一把将她拉开扔了出去。    方芳被破抹布一般甩在地上,嘴巴蹭在泥巴地面,破了皮出了血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她委屈得直想哭,但看所有人都围着傅老太抢救,压根没有人理她,她又堪堪将眼泪憋了回去。    药给傅老太灌了下去,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过了好一会儿,傅老太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家欢喜万分:“活了!”    方芳痛苦不已,她想死!    傅老太看了看大家:“你们是谁呀?我这是在哪?”    傅冬月见傅老太演戏演上瘾了,忍不住想笑,但怕穿帮,又极力忍住了。    “娘,我们是您的亲人,您在家里啊!”傅有田急忙答。    傅老太又看了看所有人,摇摇头:“不,你们不是。”    “奶,我是小饭,您最小的孙子。”傅小饭凑到傅老太面前说。    傅老太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傅小饭嗷嗷叫:“奶不认识我了,咋办啊?”    屋里所有人都往傅老太面前凑了一遍,傅老太都说不认识,最后方芳硬着头皮向前喊了一句:“妈。”    “夏月,娘的好闺女哟。”傅老太抱住她嚎了起来。    所有人:“……”    傅老太将大家伙都赶了出去,只留了方芳一个人在屋里照顾。    傅有田不安的对傅老头说:“爹,再请耿大叔来给娘瞧瞧吧,娘咋我们都不认识,就只认识小饼他妈了呢?”    “不必了,估计你娘是得了失忆症,这病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也许小饼他妈给在跟前伺候几天也就自然而然的好了。”傅老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傅有粮和傅冬月表示赞同老爹的话,傅有田只好也作罢,担心的往屋里看了一眼,又跟着傅老头上工去了。    这大好的天儿,家家户户都在上工挣工分,就他们老傅家闹腾,这都折进去半天功夫了,再不去上工又得扣工分,到时候分粮了,别人拿箩筐挑,他们家只能拿簸箕装,这一大家子不饿死也会羞死。    原本傅有田想让傅有粮在家照顾着老娘,傅老太却发话了,傅冬月留在家照顾李秀芝和傅小雨,其余人都出去上工,而她自是让方芳照顾,婆媳俩决定寸步不离。    傅有田见老娘还记得三弟妹母女,想着应该问题不大,像老爹说的过几天也就好了,父子三人带着四个孩子放心的出门了。    傅冬月准备去劈柴,听到西屋李秀芝在喊她,忙进了屋:“三嫂,咋啦?”    “小雨一直闹着要出去,估计是屋里太闷了,你把她抱院里透透气。”李秀芝无奈的将傅小雨递了过去。    “晚上估计要下雨,天沉闷沉闷的。”傅冬月接过管闲事的小丫头:“小雨乖,满姑抱你出去玩儿。”    刚来到院里,傅冬月就听到正屋传出方芳的喊声:“妈,你咋尿了?我让冬月给你洗,啥,让我给你洗?不不,不是不愿意,愿意,我愿意!”    傅冬月抿了抿嘴,今时不同往日,二嫂还想投机取巧把活推给她是不可能的了,她抱着小雨在院里溜弯,时不时听到屋里传出方芳的惊叫。    “妈,你咋又拉了?好好,我给你洗。”    “妈,你咋把水倒被子上了?行,我来洗。”    “妈哟,我的亲妈,我刚换的被子,你咋把痰吐上面了?呕……”    傅冬月听不下去,赶紧带着傅小雨回了西屋,见傅小雨高兴的挥着小肉胳膊,她朝李秀芝乐道:“三嫂,娘在磨我二嫂呢,都整的恶心巴啦的事儿,我都听不下去了。”    李秀芝也听到几句,方芳喊得实在太大声了,她笑了笑,搂过精神头十足的闺女:“小丫头,看了一响午热闹了,还不睡觉觉?”    睡!傅小雨作势打了个哈欠,耳朵却还是竖起来听正屋的声音,听到二伯娘几乎要给奶跪了,她在心里乐起来,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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