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毅章抱着韩蕾走进玉清院的正房的时候,朱氏匆匆从内室走出来,两只眼睛通红,怒视着韩蕾。    韩蕾一见,瘪了小嘴儿,从韩毅章怀里爬下来,笨拙的给朱氏行了礼,就乖乖的去墙角站好,低着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看到母亲红肿的眼,她才觉察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母亲定是怕极了,才把眼睛都哭肿了。    朱氏真是又气又笑,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    韩毅章看着朱氏红肿的眼睛,就觉得心里一软。以前他也看过不少次她眼睛红肿的样子,只觉得面目可憎,可是如今再瞧,却又觉得生动许多。    “好了,夫人,刚刚在书房,我已经罚过她了,夫人就不要气了。”韩毅章看小女儿哭得不能自己的样子,颇觉得心疼。    朱氏似乎才注意到韩毅章也在这里,不由得红了脸,忙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对着韩蕾道:“好了好了,既然你父亲都给你求情了,就不要再罚站了。”    韩蕾扭过头,奔到朱氏面前,抱着朱氏大腿哭道:“娘……不气!”    朱氏又觉得心里一酸,抱起韩蕾,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说:“不气了,娘不气了,以后蕾姐儿可不要这样吓娘了,知道吗?”    韩蕾哽咽着点点头。    朱氏带她去了内室洗脸,韩蕾洗好了,就又跑了出来,看到韩毅章站在窗边,穿一身家常道袍,却难掩伟岸英姿,俊逸的脸在阳光照射下,似撒了一层金光。    韩蕾眼睛一亮,跑到韩毅章身边,轻轻说了一句:“爹爹真好看!”    韩毅章听到女儿的话回过神来,一不小心就给闹了个大红脸儿。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挺好看的,不过这么被人直白的夸,也是很难为情不是?    韩毅章故作镇定,抱起韩蕾说:“蕾姐儿也好看。”    韩蕾看着韩毅章的耳后根儿都红了,她笑得眼睛眯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我知道,我最好看!”    朱氏重新梳洗好了,正好从内室走出来,听了这话就故意板了脸说:“哪有小姑娘这么不知羞耻的夸自己的?”    韩蕾从韩毅章怀里跳下来,跑到朱氏身边,伸出两只小胖胳膊求抱抱,待朱氏抱起她来,就搂着朱氏的脖子笑眯眯的说:“娘也好看!我最好看!”    朱氏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虽然朱氏没有韩毅章的天人之姿,但是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啊,这一笑,就如同那盛开的牡丹一般耀眼。    韩毅章看着眼前的朱氏,见她穿着一件月白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褂子,发间簪一支大南珠赤金簪,刚刚哭过的眼瞳好像被水洗刷过,清亮有神,此时刚好有阳光照进来,她整个人似乎都在闪闪发光,看得韩毅章都呆了眼,原来朱氏如此明艳动人!    韩蕾正好瞧见这一幕,眼珠一转就大声叫道:“看,爹爹都看呆了!”    朱氏回过头,刚好看到韩毅章呆呆的样子。    韩毅章马上就回过神来,神色有些羞赧。    朱氏立刻移开了眼,她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朱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的看着韩蕾说:“我们蕾姐儿会讲话了!”    韩蕾也是高兴的很,终于摆脱小哑巴状态了,她从朱氏身上跳下来,一边跑一边喊:“我会讲话了!我会讲话了!”满院子丫头婆子都看着她笑起来。    ********    清晨,明媚的阳光穿过雕花楞窗撒进屋内,东墙边的矮榻上,零零散散的摆了一些小孩子的玩具,有布老虎、七巧板、九连环等。窗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支雨过天晴的花瓶,花瓶里插了几枝月季花。花瓶的旁边,放了两个红木雕刻的小娃娃,一个略小一些,一个略大一些。木雕的刀工有些粗糙,不过能看出这两个小娃娃是一个模样,都梳着两个小丫角,胖乎乎的小脸上挂着开心的笑。木雕周身磨得十分光滑,想来是经常放在手里把玩的。    绕过一个八仙过海绢纱屏风,就到了内室,西墙边是一个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台面上整齐的摆了梳篦,珠花,和一个荷包。透过晕黄的帐幔,可以看到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上,趴着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    屋外,喜鹊在树枝上喳喳的直叫唤,韩蕾就在这鸟儿的歌声中睁开了眼睛。    李氏听见屋内的动静,急忙进来侍候她洗脸穿衣。    韩蕾还没断奶的时候,是李氏每晚陪她歇着的。后来韩蕾断了奶,李氏和迎香就轮流着给韩蕾守夜了,这一晚正好是轮到李氏。    李氏真心觉得,五姑娘是个很好带的孩子,从很小时候起,晚上就不会起夜,更不会哭闹不休,说什么都能听懂话,实在是省心的紧。    韩蕾乖乖的让李氏给她洗干净脸,梳了头又换了一身衣裳。她已经知道因为那次她偷溜出去,害的奶娘和迎香被罚了月例,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梳洗一番后,韩蕾就跑到了右厢房,还没进门就喊:“姐姐!”    右厢房和左厢房的格局是一样的,韩蕾进了门,绕过屏风就到了内室,看到韩菲的奶娘孙氏正在给韩菲梳头发,韩菲见妹妹过了来,笑着说一句:“五妹妹来了。”如今已经五岁的韩菲跟着朱氏请的先生学习,一颦一笑都随着规矩来,很有大姑娘的风范了。    韩蕾点点头,乖巧的坐在一边等着,等韩菲都收拾好了,两个小姐妹手拉手来到了前头的正房。进了屋,看到兄长韩渝已经在了,先给父母行礼,再给兄长行礼,然后一起用饭。    如今韩府只有二房,不用跟长辈请安。朱氏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主母,她不喜欢妾室在身旁服侍,都是要求周姨娘和钱姨娘各自吃完了早膳再过来请安的,两个庶女都跟生母住一个院子,早上用过早膳再过来请安,白日里留在玉清院,到了时辰和韩菲一起到先生那里学习。    所以平时的早膳,一般都是朱氏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用,有时候韩毅章歇在玉清院,那么就一家五口一起用膳。一家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朱氏通常都遣退了身边的丫环婆子,反正韩蕾也早学会了自己用饭,不用人一旁侍候着了。    虽然老夫人不在,但是朱氏依旧依着老夫人在时的规矩行事,膳食都是大厨房负责,各院的份例也都依旧,像玉清院,早膳一般都是四个小菜,四种包子馒头,两种粥,外加两款点心,姨娘的院子的份例都是减半的,如果需要其他的,就得自己贴钱另点。    玉清院如今颇受二爷看中,五姑娘是二爷心尖尖上的小闺女,二夫人如今又掌家,大厨房自是不敢怠慢,每日里除了份例上的,还另外花心思做了适合幼儿的吃食,比如今早,厨房送来蒸的嫩嫩的蛋羹,用景泰蓝的小碗装着,上面浇一勺秘制的肉酱,吃的韩蕾小肚儿溜圆,满嘴流油。  韩蕾吃的满意,韩毅章看着也满意。    但是大厨房这样的用心,却也只是对玉清院的,像秋枫院和落梅院,是再不可能有这样的优待的。当然,以前落梅院盛宠时,大厨房也是紧着巴结的,不过现在,呵呵……    流紫在给姨娘和四姑娘拿早饭的时候,看到灶上蒸的蛋羹不错,就想着拿两碗回去,一个给四姑娘,一个给钱姨娘,钱姨娘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吃点好的也好给姨娘补补。    结果,厨房的管事张妈妈就说了:“流紫姑娘,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如果是份例外的,得自个儿贴银子。钱姨娘想补身子,那是再没的说的,银子给了咱们自会用心给姨娘做吃的。可是如果不贴了银子,这乱了规矩,谁都来厨房乱点一气,那以后厨房还怎么运转?”    看着张妈妈虽然语气恭敬,那眼神却带着讥讽,给流紫气个倒仰,想起这两年来落梅院是越来越不受重视,以前何曾受过这样的嫌弃?什么时候不都是大厨房做好了巴巴的给送到落梅院的?结果现在倒好,平时姨娘想吃个燕窝自己贴银子也就罢了,如今不过要两碗蛋羹,都要补贴银子。    流紫气冲冲的拎着食盒回到了落梅院,钱姨娘见了免不了问一下,流紫就一边掉眼泪一边把事情说了,末了委屈的道:“奴婢就是想着,姨娘最近身子不好,四姑娘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也该好好补一下,想当初……倒不是奴婢心疼银子,不过是两碗蛋羹,能值多少银子?只是不是这样的欺负人的!”    钱姨娘觑了一眼一旁的韩蓉,叹息一口气,眉头轻皱,柔柔道:“行了,你也别哭了,咱们落梅院怎么能跟二夫人比,四姑娘也自是比不过三姑娘和五姑娘的。要是四姑娘想吃,你拿了银子去给四姑娘端回一碗就是了,我就不用了。”    钱姨娘为了扳回韩蓉的心,可是没少废了心思。韩蓉自小就长在朱氏身边,以前白日她都见不到女儿,也就是最近姑娘们都长大了,在一起歇午觉总是闹着歇不好,朱氏担心会影响下午她们上课,才让两个庶女各自回姨娘院里午休的。朱氏对庶出女儿和嫡出女儿一样好,韩蓉自然亲近朱氏。    但是钱姨娘就不乐意了,总是想方设法的说些朱氏不好的话。偏偏韩蓉不吃这一套,直说让钱姨娘谨言慎行,简直把钱姨娘气个倒仰。后来钱姨娘就采取迂回战术,不直接说二夫人不好了,而且拐弯抹角的贬低自己,拿话刺激韩蓉,只希望时间久了,能被韩蓉记到心里去。    韩蓉见钱姨娘一副忧心的模样,懂事的说:“蓉儿不想吃蛋羹,姨娘身子不好,还是给姨娘吃吧。”    钱姨娘听了才总算有了笑模样,亲亲韩蓉嫩白的小脸儿,说:“姨娘不用了,有蓉姐儿的关心,姨娘比吃什么都开心。”左右蓉姐儿还小,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日蓉姐儿会明白她的心。    吃罢了早饭,钱姨娘便领了韩蓉去玉清院请安。韩毅章和韩渝已经走了,韩蓉给朱氏见了礼,又和三个姐妹相互见了礼。看到一旁的韩菲和韩蕾,想起姨娘早上说的她不如三姐姐和五妹妹的话,不由得眼光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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