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滴嘟！滴嘟！滴嘟！”　　　　“前方出现不明虫洞，请迅速撤离！请迅速撤离！”飞船的控制中枢不断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飞船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四头身的机器人。它胸口处的铁皮大敞着，中间伸出一个接口，正与飞船的控制系统连接在一起。　　　　机器人的双眼闪烁着红光，而飞船正中央的控制屏幕上飞快地划过一行又一行的代码，速度快得人眼根本无法看清上面的内容。　　　　“该死的。”说着这话，机器人的语调却是生硬而又冰冷的，机械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它，已经将飞船上99%的能源都输往动力加速系统上，可是……没用！一点用处都没有！飞船的反向速度已开至最大，可还是难逃那个黑色漩涡的引力。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飞船正被拉扯着往虫洞的方向挪去。　　　　好不容易从R星系的主脑控制室逃了出来，谁知道半路会遇到突然出现的“幽灵虫洞”。在以往的报道中，遇到“幽灵虫洞”的飞船，从此再也不见踪影，想来是被吞噬了。（幽灵虫洞：不不不，我只是把他们送到了另一个时空而已。）　　　　这种难得一遇的虫洞都会让它们给遇到了，真不知道该说它们幸运还是不幸了。　　　　“天哪，我们要挂了吗？好不容易逃出了萨尔威达洛星系，居然还是难逃死亡的命运吗？”编号a967虚拟出来的小人正双手捂脸，发出尖叫。　　　　编号a967也是一个智脑，是在逃离之前A博士交给主脑的，说是让它有个陪伴。虽然它也不知道它一个主脑需要什么陪伴，而且还是另一个智脑的陪伴。　　　　它和编号a967本质上都是智脑。如果非要说它们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就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主脑监控着整个星网的运行，而普通智脑只能进入星网获取信息，或者在主脑允许的范围内做一些改动，而无法干涉星网的整体架构。此外，智脑一旦发现什么异常情况，都是先反馈给主脑，然后再由主脑下达进一步的命令。　　　　不过，在它们离开R星球之后，这份主从关系也就不存在了。现在它们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形态上的差别了。一个套着机器人的壳子，而另一个仍维持着最为普通的手环形态。　　　　哦，对了，还有就是，一个觉醒了思维却还不懂得感情为何物，而另一个像人类一样有了情绪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地方不对。　　　　飞船正被引力拉进虫洞中去，飞船的控制中枢不停地发出警报声，编号a967还在那惊叫连连。　　　　现在的情况这么危急，主脑反而冷静了下来。　　　　它才刚拥有自己的思维不久，就要归于虚无了。真是……有些可惜。　　　　是的，可惜，而不是可怕。刚觉醒三天的主脑，还没学会害怕这种情绪。　　　　如果A博士知道它们逃离了萨尔威达洛星系，却遇到了幽灵虫洞，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帮它们逃走，还白白浪费了一具机械身体和一艘飞船。　　　　飞船终于完全被吸入到幽灵虫洞中去了。　　　　一阵剧烈的震荡袭来，主脑和编号a967一起陷入了休眠状态。　　　　************　　　　“滴！滴！警告！警告！飞船受损严重，能量不足，请尽快修复飞船，并补充能量。”　　　　主脑，就是在这种刺耳的警报声中清醒过来的。它的身下，是已经四分五裂的飞船。　　　　它们……没有被吞噬掉？　　　　主脑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惊讶？庆幸？　　　　清醒过来后，主脑先是扫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没什么危险之后，也没有起来，就这样放任自己破损的躯壳静静地躺在飞船的残骸之中，把它们出逃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番。　　　　首先，是萨尔威达洛人对于拥有自主思维的智脑的厌恶。　　　　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恐惧更加恰当。他们担心，有了思维的智脑会起来反抗，会凌驾于人类之上，把人类当做奴隶。或者，还有一种更加可怕的结果，那就是毁灭掉人类。　　　　因此，在智脑还未被创造出来之前，“中了病毒的智脑必须被销毁”这一条法则，就已经被写入了《智脑法典》之中。萨尔威达洛人，他们把有了思维的智脑称作是中了病毒，而主脑自己却更乐意把这称为“觉醒”。　　　　虽然主脑觉得这实在很荒诞，为什么萨尔威达洛人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明明智脑也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却又担心智脑会进化。这简直就像是生了个孩子，却又担心他有一天会伤害自己，于是干脆把孩子弄傻了一样可笑。　　　　至于A博士，可能是萨尔威达洛人中的异类吧？他是智脑的创造者，是它的“父亲”，也是第一个发现它有了思维的人。　　　　它才刚觉醒没多久，A博士就发现了，可是他却没有声张，反而是让它藏好自己，说他会想办法帮它离开。　　　　他让它喊他“爸爸”，他把它从主脑控制室转移到了机器人的躯壳中，他把它送上了飞船帮它逃离，他给了它一个“中了病毒”的智脑作为陪伴，他说，“我的孩子，希望你有一天能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生活。”　　　　它不明白A博士为什么对它这么好，就像它不理解萨尔威达洛人为什么要恐惧觉醒了的智脑。　　　　躺了好一会，主脑才撑起身子，好好观察它们目前的处境。　　　　这是一个和R星球，或者说和萨尔威达洛星系，很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天是蓝的，地是绿的。不像萨尔威达洛星系，天空从来都是灰蒙蒙的，地面也全是灰黑色的。　　　　这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在它的数据库中，找不到关于这地方的一点信息。而且，看样子，这个星球是没有星网的。　　　　主脑打开了探测仪探测了一番，发现这附近没有什么可用的材料，也没有什么能源。　　　　看样子，这艘飞船和自己的这副躯壳，暂时是没办法修复了。　　　　主脑视线一转，瞄到了自己身侧的一截黑色圆环。　　　　编号a967……居然没怎么损坏？　　　　想了想，主脑按下了开机键。　　　　“叮”的一声，智脑开机了，绿色的虚拟小人弹了出来。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小说还没看完呢。” 编号a967还沉浸在之前要被幽灵虫洞吞噬的恐慌和悲伤之中，一出来就嚎啕大哭。　　　　主脑：……　　　　编号a967哭了一会才觉得不太对劲，这里怎么这么亮？　　　　虚拟小人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环境，惊呼道：“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飞船破成这个样子了？”　　　　然后又高兴起来，“我们没事？” \('▽')/　　　　独自欢呼了一会，编号a967才问道：“主脑大人，这里是哪里啊？”这地方它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主脑顿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里。”　　　　“什么！！！”编号a967又是惊呼，一会又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兴高采烈：“有了，我先入侵一下这里的星网看一下这地方到底是哪里。”　　　　“什么？这地方居然连星网都没有？”尝试了一会，编号a967才发现这个悲催的事实。　　　　这一点，主脑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它没有告诉编号a967。有些事估计说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让它自己亲自体会一下。　　　　“警告警告！警告警告！请尽快修复飞船……”飞船的警报声又在孜孜不倦地响起。　　　　“呃，主脑大人，你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妙啊。”像是被警报声惊醒了，编号a967看了一下主脑，才发现它的情况也很糟糕。　　　　嗯。　　　　主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机械躯壳，右臂只剩几根电线要断不断地连在一起，双腿的情况更加糟糕，一边已经粉碎了一大半了，另一边的关节处只剩一点支架还在顽强地支撑着。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编号a967很为它们目前的处境担心。主脑大人的躯壳坏了，飞船也坏了，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主脑在沉思，现在这种情况，它们应该尽快把飞船和自己藏起来。飞船毁坏了，失去了攻击力，也没有了隐形功能。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也没什么行动能力。万一出现什么敌人的话，它们可什么都做不了。　　　　飞船的话，现在也没有材料和工具来修复它，还是先收回指环空间里，修复的事以后再说。　　　　眼下更要紧的，是给自己找一具新的身体。要不然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堪一击。　　　　主脑再次打开探测仪，探测了一番，发现周围只有一具脑电波刚刚消亡的“尸体”可以作为它的躯壳。　　　　现在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也只能先这样了。　　　　于是，主脑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踉踉跄跄地走向那具“尸体”。　　　　主脑刚走两步，“咣当”一声，低头一看，右腿掉了。再往前走几步，又“咣当”一声，这次是右臂断了。　　　　编号a967目睹了整个过程。　　　　真是惨不忍睹！编号a967赶紧用虚拟出来的双手把自己眼睛给捂起来，也不知道这副作态是向谁学来的。　　　　三步两晃悠地踉跄到了那具“尸体”前面，主脑将自己的处理芯片转移到那具身体之中，并顺利连接了神经中枢，接受了身体主人的记忆。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但其实还不到一分钟，那具“尸体”猛然睁开了双眼，而机器人则“轰”的一声倒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