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住手！”　　　　看见一个孩子抓了把掺着雨水的污泥，走近几步抹在那个小少年脸上时，徐蒙终于忍不住出声。　　　　这个孩子心肠也太恶毒。　　　　“娘。”孩子被突然响起的女声吓得退后两步，一把抱住王氏，满手的泥污全蹭在了她杏黄的襦裙上。　　　　王氏左右看看没发现来人，心中也有点发憱。　　　　“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要吓死个人那。”她壮着胆子嚷嚷道。　　　　额，她忘了自己现在是隐身状态。徐蒙后知后觉的想，不过这样也好。　　　　“吾乃观世音大士座下结缘仙子，今日于天庭观下界风光，忽见此处煞气冲天，特来此一观。”徐蒙忍住笑意开始掰扯。　　　　“勿那王氏，你不结善缘，做尽恶事，待本尊回归天界，定要禀告娘娘，定你个罗刹之罪。”徐蒙说这句话时打开了变色手电筒，霎时间五色霓光闪烁，很有些魔幻色彩。　　　　王氏已经吓得双腿直抖，揽着几个孩子跪了下来，朝徐蒙所在方向磕头。　　　　“求仙子饶恕小妇人，小妇人日后必定多做善事，每逢初一十五去庙里给菩萨娘娘上香。”　　　　“你既诚心，本尊也不为难。我佛慈悲，且放这个孩子归家罢。”　　　　“谢仙子指点。”王氏赶紧爬起来，胡乱抓起散落在地的一吊钱，尽数塞进顾延手里，眯着眼无比温和道：“延哥儿，方才是姨母太小心眼，你且拿这些钱回去，找个大夫给你娘瞧瞧。”　　　　“如此甚好，本尊便就归也。”徐蒙憋笑憋的肩膀直颤，关了变色手电筒，竭力稳住声音道。　　　　话音刚落，那让人眼晕的五彩灯光也随之消失。王氏抚着胸口，直直舒了口气。　　　　方才可吓死她了，辛亏自个反应快，这仙子也是多管闲事，好好的下凡来，可惜了她那一吊钱！　　　　这五色霓光根本不是这个时代所有，王氏一惊之下，对徐蒙编出来的神仙之说毫不怀疑。　　　　想到此处王氏心如火烧，恶狠狠剜了顾延一眼，拉着几个呜呜咽咽的孩子进了屋，啪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寒风卷的老树上几片残叶瑟瑟作响，顾延呆呆捧着那吊钱，冰寒的身子渐渐回暖。　　　　方才他见到神仙了，神仙可真好，他不是在做梦吧。顾延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痛的哎呦叫了声，脸上却忍不住带了笑。　　　　心忽而狠狠一坠，母亲，他忘了问神仙，能不能救救母亲。　　　　顾延突地直起身子，膝盖上一阵刺痛，双手忙扶住旁边的矮墙，好一会才艰难的站了起来。　　　　天幕沉沉，星子散落，那些绚丽的光亮完全消失不见。神仙已经走了，顾延心口一半欢喜一半低落，木桩子般立在赵家门口。　　　　附近几户人家被这一阵动静惊醒，窸窸窣窣传来谈话声。顾延一惊，将那吊钱妥善的收进怀里，转身磕磕绊绊的往回走。　　　　而那个他感恩不已的“神仙”徐蒙，此刻就跟着他身后。　　　　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徐蒙当下完全可以现身说法。　　　　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跪着的小少年就是男主，解决事情后正准备跟着悬浮定位指标继续找男主家来着，突然颈部一阵震动。　　　　什么鬼？　　　　徐蒙扒开领口一瞧，这才发现挂在脖子上的玉玲珑。　　　　那天拿着玉玲珑回家后，徐蒙觉得这个小玉玦容易丢，找了根红绳串起来便挂脖子上了。至于功能什么的，还没来得及研究。　　　　高科技的东西都是意识流，这玉玲珑微微发热，然后徐蒙脑海里就闪现了个小浮标。　　　　“京华牌任务指导仪为您服务，此次任务男主已出现，请注意，任务进度10%。”　　　　说好的心理显示器呢！　　　　不过这个任务指导仪也很棒棒啊！徐蒙定了定神，笑眯眯的跟上了男主。　　　　一遇到进度就已经是10%，看起来这个任务也不很复杂嘛。　　　　徐蒙心里美滋滋，她周末去看演唱会有望了。 　　　　夜色太深，看不清男主模样，不过一步一拐的孩子身形实在瘦小。徐蒙记得男主这时候也该十岁了，可看起来却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　　　　微微蹙起眉，徐蒙思量着，这孩子营养严重不良，她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帮他补补身子呢？　　　　其实三观改正任务主要就是送温暖，徐蒙觉得任何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心地怎么也不会太差。　　　　姑娘，你还是太年轻。　　　　快到家门口时，顾延放轻了脚步，几乎是踮着脚进了门。徐蒙也不自觉放慢步子，跟着他往右绕。　　　　这屋子从外面看十分粗陋，进来一看更是破败，屋顶和窗台都漏风，凛冽的寒意冻的人直颤。　　　　堂屋很小，侧面有个房间，顾延一进来就奔这个房间去了。徐蒙走了几步，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夹杂一股奇怪的湿腐气息。　　　　她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　　　　屋里整体还算整洁，角落处立着张看起来几乎算是考究的桃木床。顾延趴在床边，不知看着什么，神情柔软。　　　　徐蒙走到他身后，这才发现床上躺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脸色蜡黄，眼下一圈乌青，双唇隐隐发紫，一看就已经病入膏肓。　　　　心里有了数，这大概就是男主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娘亲了。　　　　顾延看着气息微弱的母亲，心中浅薄的欢快又慢慢散去。一种令人发慌的想法藤蔓般缠住了他。　　　　母亲或许时日不多了。　　　　无论他怎么欺骗自己，母亲的身体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肉眼可见的消瘦，手上慢慢密集的斑纹，日益微弱的呼吸。　　　　他不能失去母亲，一切还是有希望的。顾延忍住眼中的酸涩站起来，慢慢走出满是药味的正屋，进了侧面的小房间。　　　　徐蒙跟着进去，慢慢睁大了眼。　　　　如果说刚刚的房间说得上简陋，那么这间房间就只能用空来形容。　　　　非常空，几乎没有摆设物件，只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蒲草，约莫是当床使。　　　　这样想着，那边顾延果然脱了外衣躺上去。　　　　看着就这么睡觉的顾延，徐蒙可谓十分惊讶。这是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了吗？大冬天的，真是作孽。　　　　顾延觉得很冷，把铜钱紧紧握在手心还是住不住的冷，上下牙齿直打架。　　　　昨天仅有的一床薄被被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打湿了，天冷还没晾干，所以今晚他没有被子盖了。　　　　其实那被子用了多年，内里棉絮早被洗的发硬，盖了也抵御不了什么寒气。　　　　但总比没有好。　　　　冻的实在受不了，顾延爬起来，将外袄穿上又躺回蒲草床上。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现下躺在床上心中放松，顾延蜷缩着身子竟很快就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猫儿一般的呼声。　　　　“唉。”徐蒙等顾延睡着后，从储物戒指中找出件宽大款的羽绒服盖在他身上，微微叹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嘛，她看男主小不点时期还是蛮孝顺的啊，可以好好塑造。　　　　隐形功能就要失效，徐蒙打了个哈欠，感觉有点困了。从小破屋里出来，她找了个荒僻些的地方，取出微缩睡袋，直接躺了进去。　　　　算了，明天再找机会去看男主。　　　　顾延这一觉睡的很香甜，醒过来时天光大亮，迷糊了片刻后他吓了一跳，早饭还没做呢。　　　　担心母亲还没醒，顾延动作轻微的爬起来，然后望着地面发愣。　　　　一块黑色厚布掉在地上，形状怪异。　　　　这是什么？顾延将那厚布抱起来，软软绵绵很是暖和。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心中一动，难道是神仙送给他的被子。　　　　他有点高兴，将厚布仔细叠好，镇重的放在蒲草床上，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才笑着小步进了正屋。　　　　柳朝云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还是熟睡的模样。　　　　松了口气，顾延走到床边，把脸贴在她面上，诚心祈祷，希望母亲早点好起来。　　　　神仙那么好，应该能听到他的祷告吧。　　　　早市地方有点远，顾延害怕一来一回耽误时间太长，还是去隔壁李大娘家借了米，不过走的时候默默往李大娘桌上放了十文钱。　　　　这些年来李大娘对他很照顾，可顾延知道，他们家生活也不容易。　　　　将洗干净的糙米倒进锅里，顾延想了一会，趴下去从橱底摸了两下，果然找到自己藏着的一个鸡蛋。　　　　这是李大娘上个月给他的，让他补补身子，顾延没舍得吃，打算母亲生辰时做个长寿面。　　　　在心底的那点不安催促下，顾延决定今天就给母亲煮了这个鸡蛋吃，想必母亲会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