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十）重修

这一趟偷偷摸摸的阁楼之旅，差点把易沐牙吓得丢了三魂七魄，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她都清楚地记得当时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几乎快跳出肉体的感觉。　　　　还好，就在距离自己只有一丈远的时候，宋翊裴站住了脚，随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匆匆就离开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易沐牙兀自庆幸之时，绿枝走进门来，面上一脸莫名其妙。　　　　易沐牙问：“绿枝，你怎么了？”　　　　绿枝：“奴婢刚刚听说二小姐使了很多银子给她院子里的下人出去买东西。现在府里的人都在传，二小姐想买本美食秘籍。”　　　　易沐牙闻言蹙眉，不知道这位金手指女主究竟想整什么幺蛾子，美食秘籍？她记得金手指女主手上是有一本的吧？还是一本抵上外边千万本的，据说是元清某个大厨的心得所成。　　　　绿枝又道：“还盼着二小姐是真心想学厨才好……”　　　　易沐牙倒无所谓：“管她如何，干我们何事？祖父的病怎么样了？”　　　　祖父生病到现在，绿枝一直在那边伺候着，此时突然回来，定是祖父的病已经大好了才是。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小姐熬的汤呢，老爷虽然面上嘴硬，但实际上心里欢喜得很，都不许别人碰，自己舀着就喝完了，如今脸色红润了许多。”　　　　“那就好。”易沐牙舒心一笑。　　　　绿枝到底比易沐牙大上几岁，又是在老太爷身边跟着的，说话不免有些苦口婆心：“对了，小姐，你以后还是不要和老爷闹脾气了，老爷年纪大了，这样折腾一番又是何苦？”　　　　易沐牙抿抿唇，她都不想和祖父闹的。　　　　***　　　　翌日，风和日丽，易沐牙满脸笑容地走出小屋，幸好她父亲是个老古董，从小便逼着她写书法，以至于现在一下子写那么多的食谱，除了身子有些疲惫，其他倒还好。　　　　既是这般好的日子，该用甜一点的点心来调剂心情才是。　　　　易沐牙决定今天做一道“鸡蛋奶酥”，以面粉、鸡蛋、牛奶、黄油相混合调制而成，蛋酥松软，入口的时候第一感觉是酥脆，而后微微渗入舌尖的甜，那奶味融入鼻尖，有幸福的泡沫飘扬空气中。　　　　光是想象，易沐牙就已经觉得美翻了，恨不得赶紧撸起袖子去小厨房。　　　　可惜，她想得时间充裕，却被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打断了。易沐牙正准备磨刀霍霍向厨房之时，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那位看起来安分了很多天的金手指易沐雅出场了：“姐姐，早晨好。”　　　　“妹妹怎么来了。”　　　　“今日妹妹宴请了几个客人来家中，都是江南城有名的闺秀，想着姐姐平日里一个人孤单，所以特来邀请姐姐一起，品茶赏曲。”　　　　“我......还是不去了吧！”真是谢谢你了好意了。　　　　就算不论私心的，易沐牙也一点都不信易沐雅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姐姐这是打算拒绝妹妹么？妹妹，妹妹这全是为姐姐打算啊！”易沐雅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易沐牙心里一寒。　　　　果然就见易沐雅身后出来一个妙龄女子，长相最是俏丽可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看向易沐牙满是不赞同，看向易沐雅却只剩下心疼：“易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阿雅说话。”　　　　易沐牙心里浮现一堆黑人问号脸，呃呃呃，她做什么了？　　　　倒是觉得面前这姑娘单纯得很，这就被人当枪使了？易沐牙仔细在脑子里面回想了一遍，如果没有猜错，该女子名叫陈星儿，是江南督守的小女儿，性子单纯得很。因为父亲的官职，后来嫁给了当朝太子做侧妃，初时还算受宠，后来等易沐雅成了太子妃，她被设计陷害，在摘掉所有羽翼后被关入冷宫，郁郁而亡。　　　　易沐雅连忙阻止：“阿星，你不要说姐姐。”　　　　得得得，说起卖惨，易沐牙甘愿认输，她道：“今日本是打算给爷爷做饭吃，既然妹妹一片好心，姐姐若是拒绝也着实不是，这便随你去吧！”　　　　易沐牙心里一阵冷笑，叫你恶心我，我也给你添添堵，一个连祖父生病都不理，反而还带了一堆朋友回家聚会的人，说出去还有脸了？　　　　易沐雅忍不住咬紧了牙，一双纤纤细手狠狠扣住裙摆，但易沐牙这话，却着实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原来是这样，易姐姐你早说就是嘛。”陈星儿恍然大悟，吐了吐舌头，似乎对自己误会易沐牙一事满是愧疚。　　　　如此，易沐牙跟着易沐雅去了她的院落，其实，易府待易沐雅应是不薄的，她虽只是一个庶女，单看这给的小院子就已是跟易沐牙一个规模的，只可惜，人心总是得不到满足的。　　　　易沐牙猜想，照着易沐雅交际花一样的性子，她在这群贵女中应是极受欢迎的。　　　　果不其然，原本有些安静地坐在一起互相并不怎么说话的贵女，随着易沐雅的到来面上都有了喜意，显然，她们对面前不相熟的人感到拘谨。　　　　“阿雅，你姐姐愿意来啦？”　　　　开口的是一个身穿彩衣打扮得像只花蝴蝶一样的女子，一看这急急忙忙开口的模样，性子应是浮躁。　　　　“阿彩，对亏了星儿呢。”易沐雅浅浅地笑，倒显得比在座这群贵女还要温婉大方。　　　　假装没有听到易沐雅句句带有深意的句子，易沐牙就这么云里雾里地被星儿拉到身边坐下。　　　　由始至终，一言不发。　　　　“易姐姐可是好久没来参加我们姑娘家的聚会了呢，听父亲说易姐姐已经开始学厨了，好厉害。”陈星儿想着刚刚误会易沐牙一事，有些心虚。　　　　“比不上我妹妹。”易沐牙的笑里面带了一丝深意。　　　　星儿却没有看出来，依旧单纯地笑：“那也是，阿雅真的好厉害。年纪比我还小呢，这就得了厨艺大赛的冠军，星儿觉得，阿雅以后便是元清第一大厨也当得。”　　　　“星儿，就数你会拍马屁。”坐在最角落的一个绿衣女子出声，明显见易沐雅对陈星儿另眼相看感到嫉妒。　　　　那一瞬间，易沐牙觉得易沐雅简直是古代的皇帝，左拥右抱还能惹得这么多美人为她争风吃醋，好福气。　　　　陈星儿嘟着嘴，蠢萌蠢萌地看向易沐雅：“什么嘛阿雅，我都很认真的。”　　　　易沐牙就这么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是是是，小姑娘果然有眼光，你口中那人将来的确是元清第一大厨，不止如此，还是将来的后宫第一人呢。　　　　“看，易姐姐也觉得我说的对，易姐姐真是个好人。”　　　　阿彩嘲笑：“星儿，在你眼里谁不是好人啊！”　　　　众人哄笑了起来，唯独星儿鼓着个脸颊，愤愤不平：“不许笑我，星儿是认真的。”　　　　明明前面笑得最大声的人，后面却第一个出来打圆场，易沐雅摸摸陈星儿的脑袋：“好啦好啦，大家都别闹腾了，我们都是姐妹。”　　　　易沐牙实在被这人恶心到了。　　　　也叹自己真是倒霉，都是穿越，人家就是穿越做女主，到了她了，竟然是穿越做女炮灰，还是让女主羡慕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女炮灰。　　　　有人出来打了圆场，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先前开口名叫阿彩的彩衣女子道：“可别忘记今天来的目的，姐妹们，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众人异口同声：“美食。”　　　　彩衣女子点头：“阿雅，你就乖乖认命吧！快给我们做美食去，我们简直垂涎欲滴了。”　　　　易沐雅面上满是无奈，看向易沐牙的眼神里却明显有炫耀之意：“就你们贪吃，对了我要的东西呢？”　　　　“准备着呢，美食秘籍对吧！”彩衣女子直接一摆手，身后就有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本青色书皮的本子：“喏，这是我家大厨祖传的，太高深了，我看了一遍没看懂，你就自己慢慢去悟吧！”　　　　“我这也有一份......”　　　　“我也有我也有。”　　　　贵女们争先恐后，如是轮了一圈，唯剩易沐牙一人手上空空。　　　　陈星儿口无遮拦：“易姐姐你的呢？我们这些朋友都拿出来了，想来易姐姐作为阿雅的亲姐姐，应该更加贵重才是。”　　　　易沐牙眼睛看向外面，直接说：“我没有准备。”　　　　彩衣女子道：“那怎么能行，易姐姐你如今也在学做吃食，照着易爷爷的性子，肯定给你备了一堆秘籍了，不如你拿一本出来给阿雅吧！”　　　　绿衣女子提议：“依我看啊！易姐姐有的阿雅肯定也有，要就得拿那本最贵重的。”　　　　易沐牙一时无言，就听易沐雅开口说：“听说姐姐那里有一本美食秘籍十分神奇，里面不止有美食的做法，还有图案，惟妙惟肖，妹妹对其他的也没什么兴趣，唯独钟爱美食，不知道姐姐可不可以把那本秘籍借我看看，妹妹保证，只看一次就还，如果知道世上有难得的秘籍而我却看不到，妹妹定也会想念一世的。”　　　　见易沐雅描述成那模样，易沐牙都要怀疑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份秘籍了，可实际上，她明明没有，那易沐雅设计这个圈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想念一世，易沐牙就呵呵了，感情这次是想让她伸手是一刀，不伸手也要一刀是吧？　　　　陈星儿：“哎，还有让阿雅这么心心念念的秘籍？易姐姐你快些拿出来啊！让我们都看看先。”　　　　易沐牙呆着一张脸：“妹妹说的什么秘籍？我竟不知？”　　　　这话有两层含义，一个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秘籍而易沐雅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特点必定有鬼，另一个，也许她是看多了贵重的秘籍，易沐雅所说的秘籍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才不知道是什么。　　　　易沐雅发现易沐牙总能一句话就把自己怼死，她总不能说是见易沐牙的小丫鬟拿的吧？若是这样，她被想成什么人去了？费尽心思营造的良善性格一击便垮......　　　　“大概是妹妹记错了吧！姐姐别生气。”易沐雅就是易沐雅，即便落了下风，也定要跳起来再咬对方一口。　　　　易沐牙轻轻嗯了一声：“不过妹妹若是想学姐姐的厨艺，姐姐是可以直接教你的，秘籍那些的，姐姐却是着实没有。”　　　　易沐雅恨恨咬了咬牙：“不必了......”　　　　可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别人抢了先，陈星儿惊讶的声音传来：“难道说易姐姐的厨艺比起阿雅还更了得吗？”　　　　阿彩：“不可能吧？阿雅可是县级比赛的冠军，到时候要参加江南厨艺大赛的。”　　　　陈星儿道：“可是我听说易姐姐也要参加江南厨艺比赛，有易爷爷的那一层关系，易姐姐都不用县级比赛可以直接走下一步。”　　　　“那易姐姐和阿雅究竟谁更厉害些啊？”　　　　易沐牙眨眼：“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好啊好啊易姐姐和阿雅来场比赛吧！我做裁判。”　　　　易沐雅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什么比赛，她为什么要和易沐牙比赛厨艺？易沐牙有那么好的秘籍，她厨艺比自己好本就是正常......这都是老天爷不公平。　　　　易沐牙挑眉看向易沐雅：“既然今日都是如花一样的姑娘，想来都是喜欢甜食的，妹妹我们就比赛做甜点可好？”　　　　易沐牙都把后路给她堵死了，易沐雅进退两难，只能点点头：“听姐姐的。”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易沐雅的小厨房。　　　　到了这里，易沐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厨房竟称得上一个‘简陋’。　　　　易沐雅的小厨房是由两个空出来的屋子凿空贴壁而成，空间极其富足，而且半点没有厨房的乱糟糟的模样，反而极是干净，看上去就像个装饰一样。　　　　易沐牙占据其中一片天地，她准备做得正是‘鸡蛋奶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对这个甜点心痒痒的。　　　　即使被这么多人盯着，易沐牙的动作也不见半点紧张，厨师，讲究的是将自己和厨房融为一体，从进了厨房那一刻，与食物无关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成为自己的阻碍，这一点易沐牙一向做得很好。　　　　选鸡蛋，锅抹油，打蛋清，混蛋黄，面兼奶，色泽纯。　　　　甜品和其他的吃食不同，在做的过程中并不会产生什么勾人食欲的味道。反而是在最后出锅的时候，那一刹那的扑面而来的热气，带着特有的食物香气，足够为整个甜点增光加色。　　　　鸡蛋奶酥就是这样的一个甜品，看似平凡无奇下锅，等到起锅的时候，食物的香味在一瞬间迸发，肉眼能见到膨胀得很高的奶酥接受到空气的亲吻，似害羞的小姑娘一样一点一点缩下去。　　　　香味开始蔓延整个屋子了，陈星儿深吸一口气，甜味、奶味、焦味......那些味道争先恐后朝着她的鼻子而来。　　　　甜、实在是太甜了......　　　　几乎是掀盖的同时，陈星儿的手就探入锅中抓起一块鸡蛋奶酥，好烫......可是她抓在手里舍不得丢掉......　　　　好不容易通过双手左右交换使食物变得凉些，陈星儿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那是怎样柔软的感觉，好像整个舌头随之共舞。　　　　太好吃了吧......　　　　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陈星儿又抓了一个、两个藏在袖子里，打算回去偷偷吃。　　　　这无疑是一道让人赞不绝口的美食，恰到好处的甜，恰到好处的嫩，恰到好处的酥......　　　　相比起易沐牙这边的人人认可，易沐雅那边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一开始就是被人逼迫的，她毫无准备之下还是做了那个厨艺大赛上让她夺冠的菜品——玺灯贵高。　　　　只是，这道菜从一开始就失了优势了，一是在座的人都曾吃过这个玺灯贵高，没有新鲜感；二是易沐雅准备得仓促，一直在害怕失败，时刻注意着易沐牙那边的动静，并没有花多少的心思在自己的甜品上。　　　　众贵女都表示十分失望。　　　　这样的反应让易沐雅崩溃，又见她们对着易沐牙星星眼的模样，恨不得上前将抿唇微笑的易沐牙整个撕碎，这些眼神，这些朋友，统统都是她的，易沐牙凭什么站在她的位置，享受着她的独一无二？　　　　可即便心里有那么多的恨，易沐雅还是要笑着站出来，摆出大家闺秀的作态：“今日是姐姐赢了，妹妹甘愿认输。”　　　　易沐牙站在门口，轻轻嗯了一声，就当受了易沐雅的这场认输。　　　　很多的事情，人在做开始决定的那一刻，就要承受可能失败的后果，这场丢脸，不过是易沐雅自己找的。　　　　***　　　　且不说院子里几个姑娘的个人心思，距离二小姐院子不远处的一处阁楼上，有一男子负手而立，瞧着容貌，端的正是一个风华绝代。　　　　宋翊裴勾唇浅浅一笑，在看到易沐牙将易沐雅怼得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心里微微有丝愉悦。　　　　易家二女，原来性格相差这么远......　　　　他又想起了早上那个躲在床帘后瑟瑟发抖的身影，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一向讨厌人碰触的自己并没有觉得反感，反而离开了屋子，给足了时间让那人离开。　　　　不过想到下午看到的这场好戏，宋翊裴又觉得自己早上做得挺正确的。　　　　看来这一次，就算自己不出手，也是会有人教训易沐雅的。　　　　“易大小姐叫易沐牙是吧？如沐春风的沐，以牙还牙的牙...是个好名字。”　　　　他好像在问人，又好像在喃喃自语，忽而笑开。看来今晚，终于有个好觉睡了，再不用受从前那场噩梦的纠缠。　　　　看到宋翊裴足够让人神魂颠倒的笑容，宋翊裴身后的影卫一度以为自己眼瞎了，拼命地眨眼睛、眨眼睛，之后再看回去：自家主子又是一脸冰霜，就这样立在阁楼默不作声。之前果然是眼瞎了，这才是真正的主子的模样。　　　　影卫其实很不明白：江南那么大，为什么自家主子非要来住这易府，就算阿棉曾经在这里住过主子想来缅怀一下，也不用这么多天吧？毕竟这地方一直是阿棉的伤心地。　　　　想得越多，影卫越觉得头痛，最后总结出一个真理：主子的心思你别猜，因为——自讨苦吃。　　　　......　　　　易沐牙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某个人看顺了眼，用甜品赢了易沐雅以后她就提出了要离开去照顾祖父，这回儿，倒是没人敢拦着她了，包括易沐雅。　 　　　　易沐牙的院子里　　绿枝的模样带了些焦急，明显等了很久的模样：“小姐，怎么样，二小姐可给你气受了？”　　　　易沐牙做在椅子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我给她气受了。”　　　　绿枝吃惊地张大了嘴：“啊？”　　　　易沐牙对于她们这种觉得自己只要出门必定被人坑的想法感到十分不满意：“你主子我又不是充气娃娃，哪里可能任人揉圆搓扁啊！放心吧！”　　　　“哦。”绿枝揉揉头发：“充气娃娃又是什么东西？好吃的吗？是不是面食之类的，又揉又搓的，虽然名字奇怪了些......小姐懂的吃食可真多，什么时候能做给康儿吃吃看？”　　　　任是易沐牙多么淡定的一个人，听到康儿的这句话也差点蹶倒在地，她慢悠悠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