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新宅里入住之后,一连数日都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年今夕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闹鬼的消息看来也不过是那御史想要搬迁的借口罢了。    在蔺沧之的刻意安排之下,这突然设立的玄机阁在城中的名号也一日日传播开来,之前的许多老主顾私下里将这个年半仙吹得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而传闻她背后的东家又是蔺相,一时之间竟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引起了城中的议论纷纷。    要说这玄机阁的规矩倒是一如既往,但如今玄机阁不再是以年今夕个人的名义,背后有着蔺府撑腰,一般的寻常百姓不明所以,但素来忌惮着和官家打交道,况且平日里烦扰自身的也大多不过是些日常繁琐,想之又想,也就不怎么敢寻上门来了。    既然是想着将玄机阁打造成高端机构,对于这一点年今夕早就有思想准备,然而看着每日找上门来的客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她还是对滚滚流失的大众客源而感到心痛无比,只有抚上胸口,摸着那二十万两的银票,才稍有一丝丝慰藉。    痛定思痛,年今夕也考虑了之后玄机阁的发展规划,若是想要在这一大帮子达官贵族里混出个名堂站得住脚,以往来者不拒的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    毕竟这些人不比平民,架子心气儿摆得极高,因而现如今的玄机阁必须打造出一种本身的高级感,以及造访者分层逐级的优越感才行,且这种层级优越感不能是根据身家财力来论,更不能牵扯到蔺府和朝中势力,而应当是由与玄机阁的信誉度和关系来判定。    大体构思有了眉目,但想要具体实施,却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部署安排,只是她身边全是蔺府的人脉,至今也没个得力的亲信。    年今夕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难得的连饭也没吃几口,一直入了夜,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只得坐起身来,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年离府的时候,就把小桐那丫头一同带出来了。    摸了摸稍显空虚的肚子,年今夕披了件外衫,点了灯朝门外走去,打算去厨房寻些吃食……    如今已是暮春之际,虽说夜凉如水,微风拂面却不让人觉得冷,年今夕一面望着漫天的星子,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儿朝厨房缓缓走去。  待走到厨房门口,却听见紧闭的门扉里传出了一直窸窸窣窣的响动,年今夕顿时汗毛直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卧槽,出来觅个食,这么快就触发剧情了?真的闹鬼了?    等等,不对啊,哪家的鬼三更半夜的跑到人家黑灯瞎火的厨房里来作恶?莫不是个饿死鬼?    好在自己的外挂之一就是透视眼,她稍微稳了稳心神,一手将油灯靠近了些,一手抚上那门框,借着微弱的火光朝里面看去,隐隐约约地瞧见桌上的笼布被掀起了一个角,本应在盘里好好躺着的鸡腿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桌上,汤汁顺着桌角流了下来,地上还滚落了几个雪白的大馒头。    此情此景看得年今夕怒火中烧,一把就推开了那门走了进去,她走到桌前,猛地掀开那笼布,只见其他盘里的菜也是被糟践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年今夕不由得挑了挑眉,老娘饿了一整天,大半夜的过来偷吃,居然敢当着她的面糟蹋食物,而且最过分的是竟然连一样菜也不给她留。你说这能忍吗?能忍吗!管他到底是饿死鬼还是大老鼠,今日都别想出这个门!    “妈个……唔”然而一句妈个叽还没骂出口,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年今夕腿一软一个哆嗦,手上的油灯顿时掉在了地上,噗呲灭了下去。    感受到唇边传来的冰冷而黏腻的触感,年今夕背后一凉,差点给跪下,话说这,这触感是……是血吧……妈呀居然真是个饿死鬼!    她泪眼婆娑地哼唧两声,粑粑我错了,我不该半夜来打扰您老用膳,不该口出狂言,我这就回去睡觉,您就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对不住了……”然而耳畔却传来一阵低沉的呢喃,虽是道歉却透着一股子森然的冷意,对方显然没想这么容易放她走。    眼前突然浮现出即将发生的背后黑影缓缓抬手朝她脖颈落下的影像,年今夕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扭过头去,眼睛一闭心一横,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扶上了对方的手臂,然后……顺势一扭,紧接着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果不其然……这大老鼠,是个人啊。”年今夕左右歪了歪脑袋,抬起手来十分嫌弃地将嘴上沾上的油污擦掉,蹲下身来瞧着地上痛苦哼唧的男子,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哦,好像忘了说了,她上辈子其实是个跆拳道教练来着,哪怕是换了个身子,这种简单的防身术也已经成了本能。    前些日子就听闻下人们议论着府里招了老鼠,有几个厨子说是晚上回房之前明明仔细掌灯查了房,将食物笼好了,也上好了门,隔日早上起来再看,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觉少了些吃食。    年今夕听后笑笑却不以为然,且不说这宅子空空闲置了两年,别说老鼠,连个苍蝇估计都不愿意多呆,何况哪家的老鼠是成精了么偷吃完还会收拾作案现场?    因而今晚她未进食,却暗自在菜里加了些好东西,又瞧瞧嘱咐过来收拾的下人依往常那般将剩下的饭菜收回厨房,且不许他人再用,为的就是今晚亲自来瞧瞧这偷吃小贼的真面目。    “哎哎哎,大兄弟醒醒,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她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的面目,轮廓线条倒是有几分刚毅,不像是偷鸡摸狗的惯贼,此刻脸色乌青,唇边还流出一抹嫣红,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    “……”男子闻声微微睁眼瞧了瞧她,却什么都没有回答,又阖上了眼睛。    那毒的剂量虽不致死,但估计他此刻也不怎么好受,但也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    年今夕想起他方才隐匿声息的本事分明是个高手,却如此轻易地被自己制服,她方才明明都没怎么用力,便又凑过脸去仔细瞧他的脸色,这才觉得有些异常,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是滚烫一片。    卧槽居然烧成这样?看样子这病是拖了很久了,看身上的衣着也是破旧不堪,是身上没钱么?所以才不能找大夫看病,也只能窝在别人家里偷一口吃食续命。    年今夕看着地上的男子,忽然生出一丝愧疚之意来,烧成这样,恐怕就算今晚她不设计这一局,他也很有可能就这么病死在这黑黢黢的厨房里了。    不知怎的看着这个人,她忽然就回忆起前世的自己来。那时候刚离开福利院,双耳失聪也没有学历的她完全找不到工作,没有房子,没有钱,也曾在火车站大厅和地铁门口蜷缩成一团,也曾不顾廉耻偷了商店的面包狼吞虎咽,哪怕被抓住之后遭受了白眼唾骂甚至殴打,她也依旧含着眼泪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只为了活下去。    所以啊,有时候命运还真是残忍呢,一方面明明教你要做一个好人,另一方面却又逼着你不得不做一个坏人。    年今夕的眸子暗了暗,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趁机瞧瞧这人的来头,现在也没什么心情了。她从袖中摸索了半晌,取出解药来给他喂了下去,又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回房间,看看他这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那男子恍惚之中只觉得额上传来一片舒适的凉意,继而察觉身子似乎被人抬动,不由得微微睁开眼来,虽看不清眼前女子的容颜,只觉得莫名有些安心。  兴许是烧糊涂了,竟低低呢喃了一句:“娘亲……”    “……”年今夕侧着脑袋,满脸问号。    她年今夕活了两辈子,前世今生的年龄算起来的确能当妈了,但是现在的面貌明明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啊,你他妈是不是瞎啊!    年今夕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着眼前比她壮比她高年龄应当也比她大上几岁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松了手。    听着他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总感觉要摔出个脑震荡来,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提起他两只脚就往门外拖去。    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道:“乖儿子,娘亲这就带你回家治病。”    治治你的眼瞎,顺带治治你的脑震荡……    于是夜深人静的大宅子里,只见一名娇小的女子诡异地拖着一个宛若死尸的男子缓慢地行走,拖过了厨房,拖过了走廊,一路拖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正要进门,却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被门槛卡住了,她回头,见是那名男子的脑袋,微微一笑,手上一个用力,又是咣当一声。    那男子本来还迷迷糊糊地,此刻吃痛地睁了睁眼,终于晕了过去……    她坐在床边,翻了翻自己当年从一个乡野郎中那里换来的葵花宝典,又看了看床上昏厥过去的男子,忽然撸起了袖子朝着那男子伸出了两道魔爪。    “儿啊,别怪为娘的心狠,这也是为了你好。”    不消时,屋内传出一声若有若无惨叫声,随即再次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静。    半晌,年今夕忽然从门内探出头来,瞧了瞧空无一人的庭院,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很是满意,又把门关上进了屋。    感觉今晚解决了不少事情,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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