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今夕险险避过那道朝着床上的男子就直扑过来哀嚎的身影,歪着脑袋琢磨了须臾。 看来,眼前这位满脸泪容呼天抢地的女子,就是那身份尊贵到能与皇后平分秋色的蔺贵妃。换言之,也就是蔺相的亲妹妹,蔺沧之的亲姑姑……这群皇亲国戚就是麻烦,一说就是一大串。 而金枝玉叶的贵妃娘娘此刻跪坐在榻前,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儿子哭花了妆容,半晌才泪眼婆娑地拭了眼泪,回望向皇帝道:“陛下,泽儿他素来精于骑射,今日怎会突然坠马受伤?昏迷至今尚未醒来,到底是怎么了?若他……臣妾怕也是活不了了!” 本是一派娴静端庄的模样,如今却当着众人失了仪态,哭得眼眶通红,语气也带了些声讨的意味。 皇帝自然明白她的心情,并未动怒,反是心疼地叹了口气,亲自上前扶她起来,宽慰道:“容儿莫急,太医方才同朕说了,泽儿他脑后受了创,眼下才会昏迷不醒,其余不过是折了几处骨头,好生静养即可,并无性命之忧。况且,太医院能者云集,他们定然会有办法的。” 话虽是这么说,皇帝自己也还是愁眉不展。 其实这骨头的问题倒真不算严重,只是这引起昏迷的是脑后的创伤,而颅内的情况,那帮子太医却都是模棱两可,讲不出什么道道来。 这么想着,他心思一沉,目光一扫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年今夕,抬手指道:“年今夕,你过来,替泽儿瞧瞧。” 我?突然被点名的年今夕惊愕的睁大了眸子,也伸手指了指自己,颇有些无措地挪了过去。 眼下这情形,就好像是上课的时候,点名册上分明没有你的名字,却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的尴尬。而且,那问题,你还不知道答案。 “怎么,你不是深谙摸骨玄术么?”皇帝挑了眉头,看向她的目光不怒而威,“既然是万事可知的半仙,便替泽儿瞧瞧,测出这痊愈之法吧。” 噫……年今夕一脸懵逼地愣在了原地,心想,卧槽这是个什么道理? 人家是会摸骨,但半仙都是摸骨算命,谁会摸骨看病啊! 然而见那狗皇帝瞪着她,又是一挑眉,很不高兴的模样,连忙一个箭步就蹿了上去。 她趴在李君泽的床前,抱起他的手臂开始“温柔抚摸”起来,全然无视了本来侍候在旁的太医们齐齐射来的十分诡异的眼神。 我也不是有意抢你们的饭碗,实在是对不住了…… 年今夕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开始借机以透视能力查看起李君泽的伤势来。好在上辈子瞎得晚,让她在成为跆拳道教练之后,还能骨折几次去医院看看片——X光片。 嗯,这左腿是折了,但不算严重,没废。 再往上点,嗯,病人隐私,跳过不看。 哎呀等等,这食指怎么也折了?不过还好,这小子十分酷炫地带了枚扳指,也算是打了半个固定,应该还能掰回来。 继续象征性地捏了捏那紧实的胳膊,目光一路往上游移。然后,是这颗可爱的小脑袋,让老娘来看一看……哇!好大一颗核桃仁! 但是,仔细一想,她脑子也没摔出过毛病,这这这,完全看不懂啊! 不过,这厮的眼球,是不是转得有点快?年今夕有些好奇,难道他现在是做梦么? “娘亲……”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忽然自李君泽的口中传出,他依旧神色淡淡的躺在榻上,却忽然反手攥住了身旁之人的手,活像是个病了便要糖吃的孩童,只留下一屋子或尴尬或愕然或同情反应各不相同的听众。 身为当事人的蔺贵妃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该冲上去唤一声“你娘在这里”。 而身为受害者的年今夕,正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那人掌心挣脱出来,顺道在肘部一个用力,又贴心地将那只胳膊放回被子里面,看着他眉心紧锁的模样冷笑。 你小子再喊一声试试?信不信再让你折一只胳膊? 不过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到底是什么鬼设定啊! 然而,又瞥了眼那对戛然停止了抖动,在黑暗之中默然注视向前方的眼珠,她心下了然,看样子,是在装睡啊。 太医闻声先是愣住,继而连忙奔过去,挡开年今夕替尊贵的二皇子把了把脉,而后面上一喜,低声道:“方才二皇子殿下脉象浑浊,深陷昏迷,而现今却呈现清明之象,想必不消时便可苏醒过来了。” 年今夕暗自记下一笔,却并未拆穿,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深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故作疲惫地低声道:“陛下放心,民女方才已经替二皇子推演了命途,虽不清楚伤势究竟如何,但假以时日,定当恢复康健,生龙活虎,想来并无大碍……” 她咬了咬唇,抚上太阳穴,眼看着小腿一软,马上就要弱柳扶风状撞上床角,顺势晕过去,却忽然被人稳稳地扶在了怀里。 妈个叽!晕都不让她好好晕!又是谁卡了她的本年度虐心大戏! 年今夕愤愤然抬眼,却正望进了蔺沧之那一双写满了然的笑眼,似乎在说“不用谢,快夸我”。 皇帝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倒是不明真相,只看她脸色煞白一片,一手搂着仍在抽噎不止的蔺贵妃,随意指了名太医过去。 “看来年姑娘方才耗费了许多精力,太医,快替她瞧瞧!” “是。”那太医垂首领命,朝着仍偎在蔺沧之怀里的年今夕缓缓伸出了魔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本还下肢瘫痪的年今夕忽然就扶着蔺沧之的胳膊站了起来,悻悻道了一声:“谢过陛下,民女只是一时之间耗了太多元气,有些脚软。” 然后看着面前的小祖宗,眼神无比真诚地又补了一句:“多谢蔺公子,方才及时出手。” 心中欲哭无泪,谢个屁啊,要不是你我现在都已经被送出宫去了! 大兄弟,求求你了,放过你记几,也放过我吧!你这反派角色黑化的完全不是时候啊!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年今夕,目光有些锐利,忽然轻拍了拍依偎在他怀里的蔺贵妃的肩膀,笑道:“瞧瞧咱们的贵妃娘娘,当着众太医和孩子们的面也哭得这般凄惨,不怕让人笑话!现今你也听见了,泽儿并无大碍,朕再多留一会儿,你便先回宫去等着吧。” 蔺贵妃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这才有些羞赧地站直身子,又看了眼在床上躺着的二皇子,朝着皇上款款行了一礼,柔声道:“是,陛下。” 等那贵妃娘娘走了,皇帝又斥退了屋里的数名太医。 凉凉地看了眼蔺沧之,不喜不怒地下了命令:“眼下狩猎盛会中断,此事又是因太子的逾辉所起,你既然已经入宫,也瞧见了泽儿的状况,便先去溪儿那里走一遭,告知他这里的情况,宽慰几句再回蔺府吧。” “臣领命。”蔺沧之垂了眸子俯身作揖,心中却掀起一番波澜。皇帝哄走了贵妃,屏退左右,又赶他去李君溪那里,分明是想要留下年今夕一人来问话。 虽不知那日她入宫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但眼下看来,势必同二皇子今日受伤之事难逃干系。 思及此,他忍不住开口:“陛下……” 然而不及他开口替年今夕求情,皇帝却是不耐地皱了眉头,怒声呵斥道:“够了,退下!”不过是留她问几句话,就这般啰啰嗦嗦,百般阻挠,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蔺府背后,可是真有什么图谋,才会如此做贼心虚! 年今夕觉得情况不太对,抬眼瞧见狗皇帝那满是怒气的眼神,半猜半算的大概能通透他的心思。 蔺沧之跟个老妈子似的啰里啰嗦,皇帝此时必然起疑,这对蔺相自然没有什么好处,但首先倒霉的肯定是她啊…… 她眼珠一转,想了想,连忙掺进来补了一句:“陛下!蔺公子定然是想说……那株千年人参还没贡上来呢!传言灵参大补,又是千年名贵,对二皇子的伤势定是大有裨益,啊,蔺公子果然是对陛下和二皇子殿下一片赤胆忠心啊!” 说着忙给蔺沧之使了个眼色,我这也算是以德报怨了,你小子日后一定要知恩图报啊! 蔺沧之望向她,目光有些复杂,脸色却不太好看,显然不是很想领这个情。 也是,这个理由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蠢。 皇帝摸了摸胡须,深思片刻,表情似乎有点尴尬,继而清了清嗓子,背手转过身去,道:“灵参……待会儿让宫人送来便是,你这孩子也是好意,朕替泽儿领了你的这片心意,去吧。” 蔺沧之未发一言,深深地看了年今夕一眼,便低头施礼退了下去。 年今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看看面前负手而立的皇帝,表情忽然也有点蜜汁复杂了。 噫,所以,皇帝他,居然就这么当真了?还是说,接了这个台阶下呢? 皇帝踱步至桌边坐下,带笑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古怪的小丫头,忽然出声问道:“年今夕,你可知晓,朕今日为何宣你入宫?又故意当着众人为难你,令你为泽儿诊断?” “民女猜测……”年今夕摆出一副微有些苦恼地神情来,果不其然,这宫里养不出什么盛世白莲。 忽而狡黠一笑,露出一口雪亮小牙来回道:“陛下是早就笃定了,二皇子不会有性命危险,故而今日才会召见民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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