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泽眸色微闪,目光一转投向她背后,起身笑道:“皇兄,三弟,真是巧了。”    纵然她此时此刻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收回手来,回转过身朝那两人施了一礼,缓缓抬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皇子殿下。”    “咦,这又是谁?”接连发出两问的,正是太子殿下同胞之弟——三皇子李君渃。    那少年着了一身淡紫色缎袍,看年纪应在十七八左右,个子只堪堪高出年今夕半头,骨架不大,剑眉星眸,声音里亦带了些不予掩饰的张扬。    他低下头去打量她,离得极近,见年今夕下意识往后避了避身子,笑得异常放肆,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是二哥新招的丫鬟,还是通房?”    马丹她都自称民女了,居然还能猜得这么瞎?是不是傻?    况且老娘这身尊贵的打扮,这貌比天仙的颜容,你就算故意羞辱人,好歹也再往高一点的层次里编排啊!    年今夕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脚,发自内心的觉得,眼前这个三皇子的性格,绝对很讨人厌。    “渃儿,不可无礼!”而后便是一道极为谦和的声音响起,太子李君溪缓缓走进亭内,忍不住出言责怪他,“这位自然是父皇请进宫内的得道真人年半仙,你这般开玩笑,却是失了皇家的礼数。”    听说这太子殿下自小就被狗皇帝宠了天上,更是皇后娘娘的小乖乖,太后老人家的心头肉,本还以为是个骄纵狂傲的性子,然而听着说话倒是人模狗样的。    年今夕不动声色地偷偷抬眼,想要观摩观摩这传闻中的太子殿下,却不料正迎上他那满是柔和的一双眸子,以及眼底那透着清雅的笑意。    啊,这益达一般的笑容,真的是沁人心脾!    太子殿下已及弱冠之年,着了一袭浅黄色云纹衣袍,颜容算得上是清俊,眉目间和皇帝有些神似,只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太过柔和,反而不及其余两位皇子那般夺目出彩。    “皇兄真是大惊小怪,我也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嘛!既然是个半仙,肯定清心寡欲,不会同我们这些俗人计较才是。”李君渃眯起眸来,冲眼前的小姑娘笑了笑,话里似有些挑衅的意思。    什么狗屁真人半仙的?还不都是些招摇撞骗的神棍罢了。    不然眼前这发育不良的小丫头,还能顺着蔺相如那把老骨头的势力爬到宫里来?    年今夕坦然对上他的眼神,动了动嘴角,努力扯出抹和善的笑容来,不知怎么的心中却燃起一股邪火……为什么光是看着他,就这么不爽呢?    “看来今日的确是个好日子。皇兄,三弟,我这腿疾未愈,站久了总有些不适。”李君泽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二人过多客套,率先坐回原处,“既是来了,便坐下聊吧。”    李君渃倒是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桌边撩袍坐下,看了眼桌上的物什,冷哼了一声,又回身招呼太子:“皇兄快过来坐,看看二哥真是好雅致,大老远跑到这御花园来喝药不说,还备好了点心等我们。”    年今夕险些一个尔康手就要丢出去,歪日熊孩子啊,那点心可不是给你们准备的!    李君渃微微勾唇,顺手拿了枚青团在手中抛掷把玩。    “渃儿,怎的见了吃的就挪不动脚?”李君溪笑着呵斥,也跟着过去坐下,“二弟的腿伤如何了?既然已经能出来走动,想必再过些日子便能痊愈了吧。”    “无妨。三弟这几年正在长身体,饭量自然有所增加。”李君溪语调平静,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垂眸将那碗冷掉的药汤饮下,“伤势不算太重,有劳皇兄挂心。”    “就是,还是二哥说的在理。”李君渃故意拖长了调子,颇有些意味深长,“再说了,二哥向来大度,不与咱们计较。别说区区几块点心,便是金银财宝佳丽美人,若说我瞧上眼了,想来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    李君溪倒是并没有察觉出他话里什么不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笑着嘱咐道:“但这馋嘴的习惯,还是要改改。”    李君渃才懒得听皇兄絮叨,转而望向李君泽,状作关心的模样,伸着脑袋笑道:“说起来二哥一向精于骑射,当日又怎么会摔了?说起来也怪父皇,偏偏要将逾辉指给二哥,不是自己的东西,自然是用不惯的。”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头,神色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教。    年今夕根本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眼神一直紧张兮兮地跟着李君渃的动作,上下来回得飘。    感觉他手里拿的不是青团,而是自己那颗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救命!    话虽这么说,太子殿下的眼中,却满是作为兄长的溺爱之色,他无意瞥见年今夕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动容,笑笑道:“年姑娘,不妨也过来坐下吧。”    哦,好感度缓慢上升,我能和狗皇帝申请跟着老大混吗?且不管他是城府太深还是真谦逊,这母爱光辉泛滥的感觉,总比其他两个皇子强多了。    唉,好心肠的太子哥哥,你怎么就让蔺沧之那小子捷足先登了!我才是那个可以保你平安登基的人才啊!    然而也不知是脑抽还是怎么了,听完这话,年今夕竟然没有动作,反而下意识地先望向李君泽。    见他将手中药碗放回桌上,眼中含了深意看向她,笑道:“还不谢过太子殿下?”    她不由得嘴角一抽,这才回过神来。得,这次还真不能怪他,居然是自己先代入的奴才角色。    由此可见,习惯,是多么的可怕!    “……多谢太子殿下。”年今夕别过头心酸地一笑,朝着李君泽旁边最后一个空座移过去。    由于众人短暂的沉默,眼下的场景稍微有一丝丝的诡异。    桌边围坐着三男一女,盘中原本有四个团子,由于李君渃拿走了一个团子,所以现在还剩三个团子。    现在的问题是,请问哪个团子里有“再来一颗”的终极大奖呢?    年今夕陷入了深深的惆怅。    小药丸和红褐色的豆沙馅早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而原本那枚有料的青团底下,她特意用桔皮水染了标记,由于艾草色重,可以作为很好的遮掩,如果不细心留意,根本无从察觉。    对,没错,也就是说,就算是有透视眼,现在如果不趴在上面仔细看,她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奖了。    因为还要稍微挑拣一下,本来为了防止李君泽疑心,这青团特意做了个儿小的,打算拿两个作遮掩,由自己厚着脸皮讨来吃,另外两个投喂给他。    谁知道半路冒出来这么两个人,还有一个是正在致力于长高的吃货。    年今夕满是怨气地看一眼三皇子,他还在乐此不疲地玩抛青团的游戏,对上自己的目光,竟然还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    “哎哎哎,这位半仙,想吃就自己拿,老盯着本殿的做什么?”    李君渃止了动作,猛地咬一口手上的青团,不耐烦地睁大了眼睛瞪回去,这小姑娘也真无趣,老半天不吭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哑巴。    “这是殿里先前送过来的青团,往年吃过,味道算是不错,皇兄不妨也尝尝。”李君泽似是被他提醒,忽而伸手作了请,并没有在意年今夕铁青的脸色。    李君溪笑着望向身旁有些拘束的小姑娘,伸手摸了一个递给她,出言解释:“渃儿年纪小,性子是直率了些,本意不坏。”    “自然,谢太子殿下。”年今夕心情复杂地接过那枚青团,翻了个个儿,默默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嗯,她是四分之三的概率,没有。    盘里还剩两个。    李君泽眸色平静地看着太子,依旧岿然不动,而太子殿下大概也觉得这么礼让下去未免有些尴尬,只好又伸手取了一枚。    见他仍旧不动作,年今夕心念一闪,火速吃完了手上那一个,然后盯着盘中余下那枚青团,作饥渴状。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李君泽那两根莹白纤长的手指,不偏不倚正落在了团子上面,拿起来凑到嘴边咬了口,细细品鉴道:“味道似乎有些别致。”    年今夕闻言大喜,味道别致?    太子殿下又咬了一口,先是微微蹙眉,而后笑开:“的确是有些不同。”    “说起来味道是有点怪怪的,不过也还不赖。”三皇子无谓地一笑,往后仰了仰身子,环住后颈翘起二郎腿,咂吧咂吧嘴回味了一番,有点没吃饱啊。    年今夕面无表情:“……”    想揍人,所以到底是哪个吃了啊!    ……    由于今日的御花园之行给年今夕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这导致她这一整天都神情恍惚,寝食难安。    年今夕坐在书案旁,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叹了口气。    不过,问题也不是完全无解。    这药名为阴阳引,属于苗蛊的一种,受用双方相当于签订了生死契约,此后性命相依,病痛相应。    据说苗疆女子多在大婚之夜用于心爱的男子身上,一来男子外出打仗之时,必定为了家中妻子活命而奋勇杀敌,二来,若日后有一方负心,另一方便可以自缢方式了结两人性命,作为惩罚。    也就是说,一旦契约生效,日后对方再经受的伤害和死亡,便会以等倍折磨的形式加诸于自身。     事已至此,不管这三人之中究竟是哪一个人吃下了那药丸,她都只能认了。    想要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子们突然受伤是很难的,毕竟意外偶有发生,但并不多见。    年今夕伸手摸了摸毫无痛感的左腿,而鉴于李君泽的伤是之前所受,因此到底是不是他也无从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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