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

权至龙本来想走到前台询问一番，只是还没走到，他就看见了站在酒店前台一旁的高大男人——崔英道。　　　　不输模特的身高、宽阔的肩膀，加之棱角分明的面庞、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实在很难不吸引人注意。　　　　他记得这个男人。　　　　事实上，在大概几个月前，他和崔英道两个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和宝妍正在一家环境清幽的、会员制的咖啡馆享受难得悠闲的下午茶时光，然后这个男人和他的未婚妻就走了过来。　　　　这对未婚夫妻如出一辙的满脸写着高傲，看得出两人性格都挺强势的。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僵硬，像是谈不拢的合作伙伴，又像是闹别扭的小朋友，如果不是那位气质稍冷的、名为刘Rachel的女生的自我介绍，他完全看不出这两人居然是一对未婚夫妻。　　　　不过，这一次的碰面并不是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的原因。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崔英道了——宝妍和他的关系还不错，她住院的时候，这个男人去探望过。当时因为某些原因，他雇佣了私家侦探查探了一番崔英道的资料。　　　　他之所以记得崔英道，不过是因为他是宝妍的前男友罢了，两个人高一的时候在一起过，宝妍是他的初恋。据说，这一点，帝国高中的学生几乎是人尽皆知。　　　　他比自己早遇到了宝妍，却正是因为遇到的太早，才会只剩下失败的恋爱经历。　　　　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感情上的失败者。权至龙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幼稚——因为宝妍那边出现了男孩子的声音，就忍不住草木皆兵，急匆匆地赶来。他笑了笑，对崔英道不甚在意。　　　　……　　　　一番短暂的寒暄之后，站在员工电梯前面，崔英道和权至龙相互无言。气氛莫名地安静，并显得有些尴尬。　　　　崔英道斜睨一眼，站在距离他大概一米多一点的、稍矮于他的权至龙。　　　　头发没有用发胶，只是梳过之后任意的散落。一身偏休闲的暗色西装，黑色尖头印花皮鞋，不显古板，但也不会让人诟病不正式。无论这顿晚餐订在哪家餐厅，他这一身打扮都不存在问题。　　　　聪明的选择。　　　　“至龙哥——我这样称呼您没有问题吧？”虽然用的是敬语，但崔英道的语气和神情却表现得有些居高临下。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父亲强硬的教育告诉他，无需向不如自己的人低头。　　　　“没关系，就这样喊我好了。”权至龙虽感受到来自于身边这个财阀二代的莫名敌意，但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在娱乐圈混了那么久，这种无名的敌意已经太多了。　　　　甚至，他觉得有些新鲜，因为这样的敌对情绪并不是来自于他的人气和成就，而是来自于他未婚妻的社交关系。　　　　“听说您在中国人气很高呢！那么您对中文一定很有研究吧！最近我正在学汉语，可以请教吗？”等电梯时的闲聊似的，崔英道外露的敌意收敛了许多，他开了一个话题，依旧用着敬语。　　　　没有料到这个话题的权至龙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微讶:“嗯？我最近也在学习中文呢！”　　　　“没关系，就是问一下而已，哥听说\'门当户对\'这个成语吗？知道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吗？”崔英道是用中文说的\'门当户对\'四个字，说的很利落，发音也算是标准的了——四个声调标准又干净，可见他的中文并没有自己口中的那么差。　　　　他转头盯着权至龙的脸，不想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　　　　权至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他的中文水平其实很一般，日常对话都不能做到，更别说成语了。　　　　这让崔英道有点失落，因为坏主意落空了。他假笑着说了一句:“还以为哥的中文和宝妍一样好呢！”　　　　朴宝妍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她高中时的外语选修选的就是中文。　　　　“至龙哥知道帝国高吗？”崔英道若无其事地换了一个话题，从中文一下子跳到帝国高中，毫无铺垫，显得有些突兀，但也无可厚非。　　　　“当然知道了，宝妍就是这里毕业的，帝高——只要提校名，就可以证明一切的学校啊！”权至龙点点头，虽然不理解崔英道为什么又突然问起这个。他想起朴宝妍，嘴角又不自觉地漾起一抹笑，甜蜜而不自知。顿了一下，又礼貌地补充了一句，使崔英道可以接话，“这也是你读的高中吧？”　　　　“没错呢！”崔英道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坚硬的牙齿和一个带着些许恶意的笑，“那么，至龙哥你——知道帝国高中的阶级制度吗？”　　　　“阶级制度？”　　　　权至龙暗暗吃了一惊，但作为公众人物的表情管理使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明白崔英道所说的“阶级制度”定然不是社会通用的前后辈制度，而是某些畸形，不健康的潜制度。　　　　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的光明美好，尤其在进入娱乐圈之后，他已经见到过太多肮脏和黑暗。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在如今平等文明的现代社会，居然还存在这样的情况。　　　　更不能理解的是，这种知情人彼此应该心领神会的“不为外人道也”的事情，他面前这个财阀二代似乎是想对他透露一番？为什么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宝妍没有为你介绍过吗？”崔英道眨眨眼，做出了一个夸张又虚伪的“惊讶”表情，又点点头，“是啊，她当然不会告诉你了。这只会增加哥的心理负担嘛！”　　　　“心理负担？”关于崔英道的想法和目的——权至龙觉得自己正在答案的边缘摸索着了。　　　　总之，来者不善。不过也不必怕，不过是一个怀有不良目的，但又无法构成威胁的前情敌而已。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　　　　崔英道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慢条斯理道:“帝国高的学生分四个阶级，自上而下的是经营继承者，也就是以后要继承家业的财阀二代，股份继承者，财阀大股东的孩子，名誉继承者，高官、国会议员、大法官、律师事务所，以及有名望的家族的孩子。”　　　　“那么第四个阶级呢？”权至龙问道。　　　　他和崔英道步入电梯，多走了半步，才转过身，站在了电梯内部偏后的位置。虽然电梯门口的左右两侧都设置了楼层按键，但他所站的位置相较于崔英道站的地方，离按键更远一些。　　　　崔英道转头睨了权至龙一眼，挑了挑眉，然后按下电梯按键上的数字“18”。不过他还是不满的撇了撇嘴角。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这个方正冰凉的铁盒子在竖直的通道里，无声又快速的上升，显示屏上表示楼层的红色数字不断变换。　　　　电梯内部光可鉴人的金属墙面，映出了两人的影子，清晰可辨。　　　　“第四个阶级，社会关爱人群。顾名思义，就是富人们做慈善，让一些平民进入学校读书。”崔英道看着电梯墙面上权至龙的影子，作出疑惑模样，“那么，至龙哥觉得，宝妍她——是哪个阶级的呢？”　　　　权至龙听到这个问题，意识到两人的谈话终于步入正题。　　　　“宝妍的阶级？嗯……有意思！”他点点头，眼睛眯了起来，透出感兴趣的模样，“宝妍的家族很有名望，但是她又是TW的股东，名下也有盈利的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他还不能一下子给出答案。　　　　电梯在第十层停下，当电梯门缓缓打开之后，站在外部的三个男人看到电梯里面站着的崔英道和权至龙，一下子露出惊讶的表情，随机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三人欠身，齐声向崔英道问好道:“专务好。”　　　　他们都穿着一身正装，左胸口别着印着职务和姓名的铭牌——显然都是这家宙斯酒店的职员。　　　　“不进来吗？”被问好的人，看到自己酒店的员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随口问道。　　　　别人的恭敬对于他来说，完全习以为常，就像是院子门口长着的一棵树，那是一种每天出门都会看见但不会注意的平常风景。　　　　“不，您先忙吧！我们等下一班就好。”电梯外部的三个人连忙摆手，然后看着等待时长达到最高的电梯，缓缓合门。　　　　权至龙向前走了一步，伸手，索性在电梯左侧的按键上按下了10楼到18楼的所有楼层，以此为两人的交谈来增加时间——反正其他人不会进来。　　　　这个举动，赢来了站在他身旁的崔英道诧异的一眼。　　　　权至龙回望过去，看似不确定地笑了，说道:“应该算是股份继承者吧？虽然宝妍名下有公司，但是公司不大，都交给了专业经理人，而且在现代社会，TW的股东光环应该会大于世家贵女的名头。毕竟我们宝妍是大股东呢！”　　　　实际上，他目光灼灼，眼底是一片笃定与宁静。　　　　“没错呢！股份分红、名下公司盈利、各种动产不动产，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托TW业绩蒸蒸日上的福，她高一到高三从未成年财产顺位39到第7……”崔英道的语气跌宕起伏，富有情感，可以说是十分浮夸了，最后还假模假样地感慨了一句，“真是了不起的造星工业啊！”　　　　随即，他“咦”了一声，作出十分惊讶的模样:“啊不过，这样一算，宝妍她做艺人的收入跟这些比起来，根本就是‘蚊子’一样小啊！”　　　　他拖长加重了‘蚊子’两字的读音，似乎是意有所指。　　　　权至龙没有搭话，只了然地挑眉，微扬起一边嘴角——不是礼貌性的微笑，也不是露出牙齿的朗笑，而是一种带着嘲意的皮笑肉不笑。　　　　他明白，崔英道是指自己的收入和宝妍比起来，实在太少。但是这又怎么样呢？他可以去投资、去多制作几首歌，只要是为了宝妍。　　　　“如果哥读的是帝高的话，会是什么阶级呢？毕竟是'super star'呢！”崔英道唱着独角戏，他转向权至龙，凑近，放轻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不对……社会关爱者名额很少的，就算是'super star'也没办法进来呢！”　　　　权至龙沉默着，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出来，他和崔英道对望，分毫不掩饰眼里的无语和嘲讽。　　　　“啊哈……果然是初丁呢！”只会用这些低端的手段去做文章，除了攻击他的自尊心，又能做出什么真正能伤害到他的行为呢？　　　　笑声停止，但他嘴角的弧度并没有收敛，抿唇笑着说，“居然觉得人类之间是有阶级之分的，太幼稚了吧？你觉得自己还是中二的高中生吗？”　　　　崔英道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惊讶地挑高了眉毛。他觉得权至龙是在无谓抵抗，垂死挣扎。　　　　“所以你和宝妍恋爱都是因为爱情是吗？”他嘲讽道。　　　　爱情，这是一种最不靠谱的感情了，不过是因为多巴胺的分泌而已。当它消散后，徒留狼狈。　　　　“所以你和刘Rachel小姐订婚不是因为爱情是吗？”权至龙回击。　　　　当然不是。当时那两人，看起来可不是有感情的情侣模样。与其说是崔英道和刘Rachel订婚，还不如说是宙斯和RS国际联姻。　　　　崔英道说不出话了，想要回击什么却又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能冷哼一声。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幸而过了那么久，电梯门一层层打开又合起，电梯在每一层停下又上升，这次终于到了18楼。　　　　“叮咚”一声提示音，电梯门缓缓打开，缓解了这原本沉默僵硬的气氛。崔初丁一言不发，径直踏出电梯，走在前面。　　　　权至龙浅浅笑了一下，眼睛里再没有之前被冒犯的不愉。也走出电梯，跟在他身后，一边拿出手机，凭着之前的发音输入“门当户对中国成语”几个字，一番搜索。　　　　“门当户对，中国成语，指男女双方家庭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情况、职业或工作能力相当，很适合结亲……”权至龙看着手机上的搜索结果，撇撇嘴，“嗤”了一声，关掉浏览器，把手机放入口袋。　　　　……　　　　18楼，网球场内的休息室。　　　　“哥哥！”朴宝妍听到侍应生的问好声，转头看到进入休息室的两人，灿然一笑，灵动的双眼弯成了月牙。　　　　“宝妍啊！”“哈——”权至龙热烈的回应和崔英道嫌弃的嗤笑同时响起，惹得休息室内的几人一同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