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薇从何大嫂手里接过她给提前留的食物，道了谢就向一处空着的桌子走了过去。　　　　现在是重要的农忙时节，这收进来的一粒粒可都是下半年的口粮，为了让村民们更加有力的干活，每天中午的一顿饭也很舍得粮食。　　　　每人一个小拳头大的二合面馒头，还有一碗放了几片肥肉炖的白菜粉条，玉米面的粥和饼子尽吃。　　　　沈薇只要了一个馒头，一碗菜，玉米面的粥也只让盛了一碗没有颗粒的纯水，顶着四周看傻子似的目光，她依然走的很淡定。　　　　刚吃了几口，食堂里的人就多了起来，地里干活的人也都回来了。　　　　李春霞拿了食物，往四处张望了会儿，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她想找的人。　　　　“薇薇，终于又看到你了。”　　　　沈薇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李春霞她俩的形象不禁有些惊讶。　　　　早晨出门时，李春霞一身蓝色长衣长裤，此刻满头大汗，两边的袖口卷到手肘处，脸色有些红，辫子都有些凌乱。　　　　她旁边的粱小依看着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怎么一上午不见，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两人往她身边一坐，直性子的李春霞就开始向她抱怨起来。　　　　“这可真是累，现在想想，照顾弟弟妹妹简直一点都不累了。”　　　　“我们要不停的在太阳底下打穗，每次休息时间还不能太长，我早早的就快饿死了。”　　　　今早在知青宿舍吃的早饭，不仅粮食粗的难咽，而且还是定量的，李春霞力气大，但是饭量也大，就算再加上沈薇的那份也还是不顶用。　　　　说完这几句，她就低头大口吃了起来，可见是饿狠了。　　　　“沈薇同志，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刘志杰他们今天干的是运送的活，要不停的穿梭在田地里跟晒谷场，走的腿都软了，挑粮食的肩膀都快抬不起来了。　　　　路上走的慢，食堂吃饭的桌子一个个早就坐满了。　　　　沈薇应了声，让他们随便坐，隔着几个桌子和谷兰坐在一起的陈爱玲也跑了过来，抢了赵国栋的位置，霸占了刘志杰的另一边。　　　　她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边鄙夷的看向大口大口吃饭的李春霞，沈薇皱眉，对她的不礼貌很反感，好在李春霞一心吃饭，没有看到她的眼神。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考虑到村民们的身体，何队长早就规定了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一点半才开始上工。　　　　几人吃过饭，有意无意的等着谷兰他们走了才开始起身，这时候路上已经没多少人了。　　　　李春霞走在沈薇旁边，有些神神秘秘的小声道:“薇薇，我打听到一些事，可能有些不好听。”　　　　今天跟她们一起打穗的人里面，有两个嫁到村里的女知青是一起的，休息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跟她们说了些知青宿舍的事提醒她们，另一个虽然没有开口，但是那人说的时候她并没有反驳，而且在那人提醒她们不要太相信谷兰的时候，还表示了赞同。　　　　“她让我们别把粮食拿出来。”　　　　听了李春霞复述的话，沈薇没有立刻发表意见，何大嫂今天也提醒了她一次，而且，她看向一旁的粱小依，她也提醒过自己，不要信谷兰他们。　　　　就算还不太清楚这里面的事，但就这几人给她的印象来看，这话的可信度也是挺高的，但是她们才刚来这里，对知青宿舍的事都不是很清楚，若是贸然拒绝她们，也不太好，首先知青宿舍只有一个厨房，不拿粮食出来，就要自己做饭了。　　　　不过这个月也就十多天了，何队长给他们的粮食也不多，下个月的还没给，这样的话。　　　　“还是先看看再说吧，等我们先适应一段时间再想要不要分开。”　　　　这话不是沈薇说的，而是身后不远处走着的刘志杰说的，他们隔的并不远，也听到了李春霞刚才的话。　　　　沈薇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对李春霞道:“确实是这样，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而且这个月也快过去了。”　　　　“有什么好观察的，谷兰姐昨天不是说了吗，那些不好的传言是村民不喜欢我们才编出来的。”　　　　刚才刘志杰说话的时候，陈爱玲就想说了，可她一向都不会跟他对着干，遂忍了，但沈薇一开口，她就不打算忍了，语气不好的就反驳了她的话。　　　　“陈爱玲！沈薇同志说的对，这些我们是赞同的，我的想法是要是他们有什么对我们不好的目的，也能从这几天看出来，到时候我们再提出分开，也不会太难。”　　　　刘志杰先是呵斥了陈爱玲一句，见她扭头不再满是嘲讽，才收了些音量附和沈薇的话。　　　　前后表情像变脸似的，看在粱小依这个“知情人”眼里，内心是止不住的激动。　　　　几人商量后，都同意先把刚到手的两袋粮食放到知青们一起用的厨房，陈爱玲负责跟同宿舍的刘芬说。　　　　回到宿舍，沈薇打湿了毛巾，擦了下手脸，虽然她一上午没怎么劳动，但还是出了层薄汗，不擦一下，她都不想往被子上躺。　　　　李春霞两人更是直接打了盆凉水到宿舍里穿着背心短裤擦身，直到躺在炕上才舒服的叹了口气。　　　　宿舍里安静了会儿，李春霞忽然又趴在被子上转向沈薇这边，用和刚才同样神秘的语气跟她说话。　　　　“其实今天李知青还跟我们说了谷兰之前的事，有些不敢相信。”　　　　见沈薇好奇的看了过来，李春霞又继续小声的跟她复述了刚才没有讲出来的那些话，她旁边的粱小依也时不时的补充两句。　　　　李春霞口中说的这个李知青就是之前提醒她们的人，这人叫李素梅，是和谷兰差不多时期的一批知青。　　　　两人之间也算有些仇，后来被连累的名声不好，就更讨厌她了，今天也是看李春霞和她同姓，而且性格上也是一样的直性子，遂忍不住跟她说了些谷兰的事，最后不忘提醒她们离谷兰远点。　　　　沈薇听着李春霞转述的话，皱着眉终于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就算现在知道了谷兰他们在打粮食的主意，但还是之前的问题，她们初来乍到，很多地方还没有弄明白，要想分开，还是得先等等看。　　　　午休时间不长，他们还要在一点半之前赶到干活的地方，没休息多久，众人就又离开了知青宿舍。　　　　沈薇回到粮仓那边，又和何大嫂两人开始了挑粮种的工作。　　　　这工作简单，只要把不够饱满的种子，发芽和发霉的种子挑出来就行了，但粮种珍贵，一般都保存的很好，也没多少要挑出来的，这工作一般都是很轻松的打发着时间就过去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翻看着，既轻松又不无聊。　　　　“我们何家村的情况算是好的了，粮食基本都能填饱肚子，去年冬天，还有个村子饿死过人呢。”　　　　沈薇手下不停，学着何大嫂一样，眼睛边盯着手里的粮种，边和人说话。　　　　“那这边都是种什么粮食的？”　　　　“嗨，那可多了，什么产量大能填饱肚子就种什么，苞谷，高粱，地瓜，土豆，芋头多了去了，哦，还有水稻跟小麦，不过这两样也就够交公粮的，基本不剩，有分到的人家也是拿细粮去换粗粮吃。”　　　　何家村再是粮食多，也没到人人都能吃的起细粮的，就算是何队长家，那也就偶尔才有一次纯细粮的饭，大部分时候都是吃二合面的，就这情况也不多。　　　　沈薇想了下，还是问出了她现在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何大嫂，那你知道哪里能买到细粮吗？”　　　　魏桂花终于舍得看了过来，她先是蹙了下眉，好像有些不解，但随后一想，又好像明白了。　　　　“有，镇上就有，不过得拿粮票去，村里也有人家愿意换的，不过你得拿一斤粗粮跟人家换四两细粮，不划算的。”魏桂花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对她又道:“镇上还有个黑市，不要粮票，就是价钱贵了点，但这可是投机倒把，也没几个人知道在哪儿。”　　　　沈薇点头，又跟她道谢，知道有买细粮的地方就行。　　　　她手里还有些粮票，应该够她吃一段时间的，至于她说的村里用粗粮换细粮的做法，现在快到村里分粮的时候了，也可以试一下，要是有人愿意换，她不介意吃点亏。　　　　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粮票总有用完的一天，村里的细粮也不会太多。　　　　沈薇也知道黑市，以前在上海，陈月娥也跟着人去过黑市买东西，她也知道黑市上的东西贵，但她现在还不缺钱，还是要找机会看能不能遇到这里的黑市。　　　　挑粮种的工作量不多，沈薇两个人做了三天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沈薇正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去镇上买粮，魏桂花就跟她说了，何队长每隔五天就要带着支书和会计去镇上开会，每次都会架着村里的牛车去，要去镇上赶集的人都会趁着车一起去。　　　　沈薇就在这天请了一天的假，想去镇上一趟。　　　　首先就是她写的信，要寄回上海去，还有就是要买粮食，这几天她也尝试了很多次，还是无法适应粗粮，或者等买了细粮后，她可以试着掺一些磨的很细的粗粮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