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的[流光]已经开始重新装修,郑家然的意思是还做夜/店,但名字暂时还没想好。 郑家然问我,取个什么名字好? 我不敢乱说。因为一般生意场上的名字都不能随便乱取,不说迷信之类的,但也要有个好彩头。 郑家然把玩着一支描了金的钢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似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良久,他笔尖落纸,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字:言。 山猫恭恭敬敬地拿起那张纸,看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模棱两可地问郑家然:“郑总,这是……” 郑家然合笔,说:“新店的名字。” 我失神了好一会儿,郑家然察觉了,但却没说什么。 入夜,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公路上,一排汽车在红灯前停下。郑家然坐在车后座,目光一直落在窗外。 绿灯亮了,车流又开始移动,大约十几分钟后,郑家然的黑色宾利出现在了通往[荣信]会所的第六大街上。 一路上郑家然都没有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等山猫把车停在一幢复古的别墅大门前时,郑家然才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别墅大门前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他们没有拦郑家然的车,山猫便把车直接开进了院子。 山猫把车停好后,下车打着伞走到后面为郑家然拉开车门。我从另一边下车,下车后,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别墅,复古的设计显得很有内涵。 在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的引领下,郑家然拥着我向后/庭院走去。我与郑家然走在前面,山猫与另一个保镖跟在后面为我们俩撑伞。 在同往别墅的入口处,有一条大理石地面,周围全是花。在花丛中间,有一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她伸出手,仿佛要拥抱所有向她走来的人,眼神悲痛却善良。 郑家然在与雕像擦肩时微顿了脚步,他抬头看一眼雕像。我也看了一眼,在黑/社/会/大/佬们聚首的地方,居然有一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简直讽刺。 郑家然的脚步只停顿了那么一两秒,便继续向别墅走去。我跟着他,寸步不离。 别墅的大门是玻璃做的,磨砂,看不到里面。引路的保镖对郑家然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地道:“郑总请。” 郑家然微微点头,拥着我走了进去,而与此同时,引路的保镖将门关上了。 我是第一次来这样地地方。以往郑家然谈生意基本都是在夜/场包间,可这次显然很不一样。 我在来之前偶然间听到过两句,说是这一次,与其说是谈生意,倒不如说是各路大/佬见个面,讨论一下如今道上的利益问题。 我向对面那扇玻璃板看过去,在玻璃板后面,有一张长长的会议桌,那张会议桌很大,目测足足能坐满二十个人。但此时此刻,在那张会议桌的旁边却只坐了三个男人。 那三个男人都已经上了点年纪,目测大约在五六十岁左右。他们都是一身黑色正装,表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喝茶,身边并没有女伴。 我一下子就尴尬了。 以前郑家然让我陪他谈生意,对方基本上都会带着女伴。即便对方没自己带,也会在夜/店里叫两个小姐。 男人嘛,谈生意是一回事,随时随地玩女人也是其中一部分。慧姐曾说过,男人谈生意离不开女人的调剂。如果只有两个大男人一本正经地坐在夜/店包间里谈判,估计能谈成也谈不成了,多无聊?想想都膈应。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对方一个带女伴的都没有,就郑家然抱着个女人来了,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合适。 我脚步微顿,窝在郑家然怀里低语,“郑总,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郑家然笑笑,反问:“怎么?害怕了?” 我咬了下嘴唇,没敢说话。 我并不害怕,但我总不能跟郑家然说,人家都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就他郑家然抱着个女人显得很轻浮。 郑家然低头咬了下我的耳垂,低声撩人,“乖,就跟在我身边。” 我只能乖巧地点头。 郑家然拥着我走过去,却把山猫制止在了玻璃板后。郑家然拥着我走到会议桌的另一头,与那三个人隔着几个座位的距离相对而坐。 郑家然跟我介绍,说:“[凰城]李总,[谢氏集团]谢总,[齐盛王府]张总。” 我立刻乖巧地叫人,“李总,谢总,张总。” 那三个老头都对我很不屑,但碍于郑家然的面子,还是对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保镖立刻给郑家然上茶,但郑家然喝不惯茶,茶水便一直摆在桌面上冒着热气,晾着。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大家就那么坐着,仿佛人还没有到齐。 郑家然一直把玩着我的手,我的手很软,郑家然喜欢捏着玩。 这期间,我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很古朴,很简单,很大气。我在想,也不知道这栋别墅的主人是谁?不过从装修的风格来看,大抵也应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 G市的[荣信]会所我略有耳闻,[荣信]会所是一家正儿八经的会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黄/赌/毒。其实,从它的楼面就能看得出来,庄严大气,庄重严谨。但这样一家正经的会所,背后的老板却是混/黑/道的,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我这么想着,别墅的大门又被人推开。我估摸着应该又到了一位大佬,也没在意,就那么一直乖巧地窝在郑家然怀里低着头看自己脚下的地面。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郑家然亲了下我的额头,对我道:“见过[夜裝]梁总。” 我立刻乖巧地抬起头,刚要唤一声“梁总好”,一瞬间,我的身体僵了。 [夜裝]梁总…… 梁盛?!! 空气就是在这一瞬间凝固,我几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半天,直到郑家然的手在我的臀部拍了一下,我才后知后觉,全凭本能反应,机械地唤了句:“梁总……” 梁盛略微点头,他大步走到会议桌的对面,与郑家然成一条直线分坐两头。 郑家然看向梁盛,那身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颇有光泽,他交叉着手,完全像个绅士。 这两年,[夜裝]与[华]会所的势力不分上下,郑家然早就看[夜裝]很不顺眼。当然,[夜裝]也嫌[华]会所碍事。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C市就那么大个地方,资源有限。要想在C市争取最大的利润,肯定要有掠夺。 郑家然应该是一早就知道董时是[夜裝]的人,所以才将她留在身边。 当初,郑家然约[流光]的老板刘应雄赌/牌,就暗示了刘应雄去查[夜裝]的老底。 刘应雄的明面身份是G市检察院的院长,郑家然猜[夜裝]背后老板也是白道。所以,用白道的人查白道,更加方便。 当然,以郑家然的城府,刘应雄只能是这盘棋里的炮灰。赌/桌上,郑家然虽然暗示的人是刘应雄,但话却是说给董时听得。 董时是[夜裝]的人,听到情报一定会向她的老板汇报。郑家然并不指望刘应雄真的能查出[夜裝]的幕后老板,但刘应雄却能把他引出来。正所谓,抛砖引玉,就是这么个道理。 [流光]被查封,刘应雄肯定着急上火,郑家然是刘应雄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刘应雄肯定会尽全力去查[夜裝]。而此时,董时把消息带给了她的老板。她的老板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会想办法先除掉刘应雄。 那段时间,郑家然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在等。鹬蚌相争,他郑家然只坐收渔翁之利。 山猫曾有些担忧地问过郑家然,“郑总,以刘应雄的能力,他能查出[夜裝]背后的老板吗?” 郑家然说:“不能。” “那……” 郑家然笑笑,说:“刘应雄虽然查不出[夜裝]幕后的老板是谁,但[夜裝]的老板却能弄死刘应雄。到时候,谁办得刘应雄,谁就有可能是[夜裝]的老板。只要有一个突破口,剩下的不攻自破。” 果不其然,一个星期后,刘应雄因为贪/污/受/贿落马,而查办刘应雄的人是梁盛。 这些事情,那个时候的我一字不知,被深深地蒙在鼓里。我既窥查不到男人的内心究竟有多么复杂,亦窥查不到男人的世界有多么残酷。 郑家然轻拍了下我的臀,低语:“出去等我。” 我浑浑噩噩地点头,强做镇定走出会议室,但刚出玻璃门,身体就虚脱了。 山猫不着痕迹地走到我身旁虚扶一把,“苏小姐,小心地板滑。” 我扭头看他,山猫一张扑克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继而往别墅门外走去,山猫微拦:“苏小姐要去哪?” 我心下有火,没好气地说:“郑总在里面谈生意,我们待在门外合适么?” 山猫笑笑,“没什么不合适,人到齐了,郑总他们自然会去二楼书房谈,刚才的会议室只是接待,现在里面没人。”顿了顿,他又说:“苏小姐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脸色一沉,冷笑,“我的身体舒不舒,除了郑总,你还是第一个敢问的人。” 山猫表情微僵,随即一秒恢复了扑克脸,不再言语。 我懒得理他,既然不让出门,会议室现在又没人,我干脆回会议室喝茶等着。 然而,我刚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突然天坠一团黑,只听“砰!”地一声,一个男人从天而坠重重地砸在了会议桌上。我被这股冲击力逼得倒退几步,再扭头去看,坠落的男人额头中/枪血流不止,一双眼睛凸凸地瞪着,愤恨且不甘,死不瞑目。 我瞬间吓懵了。 紧接着二楼传来男人的争执,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梁老板!自己人还玩这一套,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梁盛没说话。 刚才的枪/声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保镖,他们冲进来,纷纷拔/枪。几波势力对峙,顷刻间整座会议厅不复先前的和谐,剑拔弩张,火/药味极浓。 我一个女人夹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我害怕极了,枪/子儿不长眼,一旦走火说死就死。 我本能地向角落里退,楼梯的拐角处渐渐传来男士皮鞋的声音。 我看到郑家然,完全是本能反应跑过去躲进了他的怀里。他轻拍着我的脊背哄我,说别害怕。 可我哪能不害怕,我只是个女人,从未见过如此鲜血淋漓的尸体,也从未见过如此剑拔弩张地阵仗。 紧接着跟郑家然下来的男人十分暴戾,他似乎对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十分在意。他犀利的眸子一眯,面上阴寒:“论辈分,你和梁盛还要排在我和张总之后。今天这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给我们这些老东西下马威?!” 他身后的另一个男人赶紧拦他,嘴上一直说着:“算了,老李。” 郑家然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坐他腿上。他摸出烟盒,点了一根,抽一口,对四面八方聚拢的危险毫不在意。他说:“张总,我们是商人,不是恐/怖/分/子。我也不喜欢流血,毕竟流血的成本太高。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我们干嘛非要打打杀杀?” 李总脸色铁青,但没说话。 这时,梁盛和另外一个男人张总也走了下来。他们分别坐到会议桌前,而会议桌上就是那具鲜血淋漓地尸体。 郑家然隔着会议桌将另一根烟轻轻一弹,那根烟由于惯性一路滚到了梁盛面前。 梁盛拿起那根烟点燃,吸一口,吐出一些烟雾,他的目光扫过我,微沉。 面色铁青的李总不肯坐,张总拉他,他也就勉强坐下。 张总明显比较识时务,对梁盛说了一句:“梁总谈谈价格,我和老李参考一下。” 梁盛吸一口烟,冷声:“张总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现在生意难做。我这[夜裝]没有张总的[齐盛王府]景气,如果张总不介意,我希望张总能带我一起发财。” 我听到这话抬眼看了梁盛,但只一眼又低下了头。我从来不知道梁盛还会说这样的话,不羁且张狂。 张总沉默不语。 梁盛便继续道:“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希望张总和李总每年能给我一点抽成。” 张总不动声色地考虑了会儿,问梁盛,“百分比是多少?” 梁盛回答:“我的胃口很小,只要能果腹的利润就可以。” 张总继续追问,“果腹的利润是多少?具体一点。” 梁盛说:“百分之二十五,”顿了顿,“我要[齐盛王府]全年净利润的百分之二十五。” 张总重复了一遍梁盛的话,“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 梁盛点头。 张总把目光看向郑家然,而郑家然却只是把玩着打火机,没有任何表示。 张总的脸色越发阴沉,连带李总一起,脸色铁青。 我虽然不懂商场之事,但也知道这个数目不少。他们累死累活一年下来白白送给别人四分之一的利润,让谁谁能甘心? 但我现在根本没有闲心想这些,我的脑子乱极了。或者说,我根本无法适应坐在会议桌对面的梁盛。 太陌生,我从未认识。 郑家然似乎是觉察出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 我说害怕,想离开。 对面的梁盛扫一眼过来,却神色未变。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