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自尊

刘西洋生无可恋的走过来，脸色比锅底还黑。　　　　安涩一贯脸皮厚，始终笑眯眯的双手插.兜，甚至还很有心情的时不时用手抓抓刘海臭美。戴蒙却有些后悔，一时心软，居然就来了。　　　　他来干嘛，负责尴尬么。　　　　单凡书反应迅速，“进去再说吧。我再点两份，你们有什么想吃的？”说着，她暗含期待的目光静静落在戴蒙身上。　　　　其实她有点想知道…他会不会摘口罩。　　　　安涩随意“啊”了一声，“我和西洋吃一样的。他不吃。”　　　　戴蒙站在一旁不说话，侧着身，略带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安涩笑笑，权当没看见。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单凡书反而踏下心。　　　　刘西洋撇撇嘴，先进了店，安涩紧跟其后。单凡书脚步微顿，看向站在那沉默着的高大男人，决定给他个台阶下，“过敏么？要不你先回去？安涩先生要是和你一起开车来的，可以让西洋送。”　　　　其实她现在对安涩的看法没有之前那么恶劣，从刘西洋无形改变、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抵触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既然刘西洋的态度都软化了，她更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置气，更何况是帮过自己几次“朋友”的熟人。　　　　戴蒙微抬眼，像是感谢她的细心，却拒绝了。“我进去坐一会儿吧。”　　　　单凡书只得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进店了。　　　　刘西洋已经吃上刺身了，四人桌，安涩在无数眼刀下坚持坐到他身边，单凡书只得和戴蒙贴身坐，坐到刘西洋对面。　　　　刘西洋一直臭着脸，也不说话只专注的吃。单凡书本就不喜欢吃日料这下更觉寡淡，动作越发慢条斯理，倒显得一旁的戴蒙不那么格格不入。　　　　单凡书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叉子，随意找话题，“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了？”　　　　“他非要跟来。”　　　　“我刚好遇见。”　　　　刘西洋和安涩同时开口，面面相觑。　　　　戴蒙尴尬的无地自容，开始庆幸自己带了口罩，遮住了他过于不自然的神情。　　　　单凡书两手托腮，趁着举杯的空档余光偷瞄身侧的人。卷翘的睫毛，深邃的眼窝，她有些冒犯的想，比这难吃的日料卖相好看多了。　　　　单凡书默默收回视线，放下杯。只见对面的安涩明目张胆的边吃边看刘西洋，看的他脸色越来越黑。　　　　单凡书：“……”这什么低级的撩汉方法，太直男了吧。　　　　单凡书眉梢微挑，寻思着要不要想办法解救一下刘西洋。转瞬就看见他恶狠狠的放下刀叉，语气凶残：“我吃完了。”　　　　隔壁桌的几个男生嫌弃的丢过来好几个眼神。　　　　见安涩也跟着放下刀叉，单凡书讪讪起身去结了账，她提着包回来时还在想该怎么打破这僵硬的氛围，抬头却看见周遭的妹子见她这个唯一的女性下桌，纷纷冒出头来要加在座三个男生的微信。　　　　尤其是戴蒙，哪怕带着口罩，也仍有三四个妹子围绕在他身边。　　　　“哎帅哥，”其中一个穿着抹胸吊带裙的短发妹子最为大胆，笑眯眯的去勾他的肩，“给个联系方式？”　　　　戴蒙不着痕迹避开她的手，也不答。那妹子见状没戏，只好啧了下嘴离开了。　　　　倒是没人去搭讪安涩，估计亚洲女生很少吃他的颜，张扬的朋克风，太小众了。相比下五官标准还很会穿衣打扮的刘西洋就很吃香了，甚至有个看起来比较娇羞的妹子都在朋友的鼓舞下大胆过来了。　　　　单凡书站在一边默默看了一场戏，见没有符合刘西洋一贯审美的妹子，准备走过去帮他解围。　　　　谁知她刚迈步，就瞠目结舌的看见安涩揽过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我男朋友，不好意思。”安涩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戴蒙垂下视线，真是太不要脸了，没眼看。　　　　旁边桌有妹子突然小声喊“哇好帅”，单凡书无奈的走过去用眼神安抚了下持续暴躁状态中的刘西洋，示意他先忍忍不要冲动。　　　　“结完帐了，走吧。”　　　　刘西洋头也不回大步离开，走出店门了这才回头凶人：“你不要跟着我！”　　　　无辜被吼的单凡书无奈笑笑，“安涩已经走了。”　　　　刘西洋愣了愣，见她身后果然没有那两人的身影，心里莫名有点空。他有些奇怪的点头，调整了下语气，“不好意思我没有要吼你的意思。”　　　　单凡书知道他的意思，自然不会怪他。“你喝酒了吧，开车来的吗？我送你？”　　　　“不用。我没喝，自己回去。”　　　　“那行。你慢点开车，我回公司了。”　　　　刘西洋“嗯”了一声，“走了。”　　　　单凡书看着刘西洋离去的背影，见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放心的转身回了餐厅。戴蒙站在一侧出口发呆，见她回来微微点了点头。　　　　“安涩怎么了？”　　　　“过敏。”戴蒙淡淡道，“不用管，活该，去厕所吐了。”　　　　单凡书皱眉，显然有些意外。“那他刚刚怎么不说反而还要吃呢……”　　　　“自作自受。”戴蒙刚才已经用眼神提醒过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了，然而并无效用。　　　　“没什么大事吧……还好他刚才吃的不多。”单凡书有些担忧，“要不要等下去医院再看看？”　　　　正说着，安涩从厕所回来了，本就过分白皙的脸色染了点病态的苍白，有些难看，走路的姿势也有点飘。　　　　“这么严重？”单凡书视线略过他的手臂，讶然，“怎么起了东西？”　　　　安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他低声骂了句“f.u.c.k”，咧嘴，“倒霉。”　　　　这下戴蒙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怎么这次这么严重？”　　　　“不知道，点衰吧。”安涩随口道，又掀起体恤下摆，居然就连腹肌上都布满了红点，看着有些渗人。　　　　“送医院吧。”单凡书有些头疼，本就吃的不顺心的饭还出了岔子，想问刘西洋的事也没问上，“我开车送他去。”　　　　说着，她动作迅速的去取车，然后三人一起去医院挂了急诊。　　　　等再出来，安涩已经输完液，身上的红点消了个差不多。单凡书忙前忙后一晚上，到底是她带头约的饭，有她的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她又把安涩送了回去，再绕路和戴蒙一起往回赶。　　　　“手机借我下。”　　　　单凡书忙着开车，也没多心，面部解锁完一只手递了过去。　　　　很快，微信入账的清脆声响起。　　　　单凡书茫然的看了过去。　　　　“日料和医药费。”戴蒙解释，“今天谢谢你了，麻烦你这么久。”　　　　单凡书眨眨眼，倒是想不到他这么细心替安涩考虑。她打量着戴蒙健硕的身材，和隐约带着熟悉感的轮廓，灵机一动：“我不要你的钱，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戴蒙一怔：“嗯？”　　　　单凡书直言：“你的骨相太美了。可不可以当一次我的模特？只用穿几组衣服照照相就行了。”　　　　戴蒙下意识想要拒绝，只听见她又补充一句：“你可以不摘口罩。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他犹豫了。　　　　“…给我点时间想想。”　　　　“好。”单凡书毫不犹豫的答应，摸出手机来解锁，边道，“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她看着微信界面一愣，戴蒙刚才居然已经加好了。　　　　那个清脆的声音不应该是不用加好友的面对面红包么？　　　　戴蒙注意到了她微微错愕的神情，被抓包了有些许尴尬却强装镇定，他自然说：“刚才不就加好了么。”　　　　单凡书只当是自己记错了，点点头。　　　　戴蒙扭头，开了点窗，看着车窗外的夜景。灯火阑珊，灯红酒绿。他坐在车中在人群中穿行，不知不觉成为这繁华都市中忙碌的一员。　　　　他关上窗，看着车窗上倒映着的自己的模糊侧脸，不着痕迹问：“为什么又想到让我做你的模特？”　　　　单凡书不答反问：“为什么你条件这么好却这么抗拒做模特？”　　　　戴蒙沉默，这次却没再因她的冒犯而生气。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中被缓缓拉进，接触越深，对对方的好感度和耐心就愈深。　　　　“因为不喜欢。”戴蒙没有选择避开话题，“我不喜欢这个行业。风气很差，能得到的很少。规则可以轻易被掌权者破坏，原则也能因为肮脏的欲望而轻易打破。”　　　　单凡书呼吸一窒。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她仰慕了好多好多年的人。　　　　他不是也如同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样，在泥沼中挣扎，最终选择用最决绝彻底的方式，毅然离开？哪怕亲手放弃多年打拼而拥有的一切，只为给自己多年的坚持一个最满意的答复？　　　　这是属于他们为了自尊而独有的抗拒。　　　　单凡书心突然揪着疼。　　　　男人清淡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的很隐晦，却字字尖锐：“我见过太多了，像我一样职业的人。昙花一现的有，大红大紫的有，不温不火的也有。大多数都是为了名利而来，即使是少见的怀着名模梦来的，也最终选择了同流合污。没办法，时局就是这样。你想要往上爬，就要做出那些不堪的人所认为的牺牲。”　　　　“这个行业的实力与其他行业相比来说太肤浅了。美貌和气质，都是上帝早已标好了筹码的东西。”　　　　“单小姐，”男人微凉的嗓音愈低，如珠玉落盘。　　　　“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像你一样出众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