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吵吵嚷嚷,两个人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也要睡着了。 突然门被“砰”的一声用力推开,他们正睡得睡得迷迷糊糊,猛不丁吓了一跳,原来是丁采薇的小儿子千峰踢开了门,“蹬蹬蹬”跑进来,后面跟着他的两个哥哥。 李千峰一进到里屋,就见两张床,李吟柯和他那个小厮睡在厚厚的褥子上面,而那边的床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床板,顿时计上心来,几步上来把躺床上的李吟柯狠狠一推,李吟柯毫无防备,鼻子一下子磕到了赵以然的后脑勺。 哎哟,真硬,鼻子要塌了!李吟柯勉强坐起来,头疼欲裂,觉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以然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摸摸他的鼻子:“疼不疼?”结果触手发烫,再看他脸色如火烧一般,惊叫道,“你发热了!” 李吟柯疲倦地点点头:“我有感觉心跳加快,确实不太舒服。” 李千峰哪管李吟柯发不发烧,“哼”了一声:“小爷我要睡觉,赶快滚起来!” 赵以然根本没把这熊孩子放眼里,她轻飘飘地看了李千峰一眼:“让开,别挡道。” 李千峰虽然只有六岁,和李千兰差不多岁数,但不知道丁采薇怎么管的孩子,李千峰又浑又熊,大怒:“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跟小爷这么说话!”他上前就要一爪子往赵以然脸上招呼。 赵以然一把扣住他的爪子,李千峰使劲动了两下,动不了,大叫道:“我咬死你!”说着猛地冲上来低头咬她的手。 果然还是个小孩,还咬人呢。 赵以然速度比他快多了,手腕一收,再一抖,反向一扣,单手就将李千峰的胳膊扭到背后,李千峰一挣扎就钻心的疼。 “哥哥救我!” 三少爷李千泽看了一眼五少爷李千宏,李千宏上前,皮笑肉不笑:“李千星,你这小厮功夫不错啊。”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动作。 赵以然瞟一眼就知道这个家伙想要干什么,只见李千宏就要一拳打在她脸上了,她一个敏捷地下蹲,横扫腿,打在李千宏膝盖窝处,因她力小骨软,击打脚踝对李千宏无法造成伤害,故击打腘窝,李千宏顿时跪趴在地,她又将手中直叫唤的李千峰往他身上用力一掼,他猛地嘴巴着地,啃了一嘴灰尘。 李千泽表情微变,赵以然扬眉一笑:“怎么,三少爷也想来领教一下我的功夫吗?” 李千泽很快就镇定下来,冷笑:“你一个小厮,以下犯上,殴打主子,我定要禀告母亲,治你的罪!” 赵以然傲然一笑:“你尽管去说,看看太太是治你弟弟不敬兄长的罪还是治你袖手旁观的罪!” 李千泽一梗,说不出话来,母亲最重规矩,况且她正是要写入李家族谱的时候,定然不会偏心他们三个。 “要是知道六少爷小小年纪,就满嘴污秽,太太要是气出个好歹就不好了。”赵以然又笑眯眯地添上一句。 李千泽恶狠狠地盯着她,妈的,这亏他不会白吃! 老宅屋子不多,好在仆从也少,主子夫妻们就都挤在一起睡,像少爷小姐们,男女分开睡也就是了,所以,晚上是李千星和李千泽睡一个屋,至于李千宏和李千峰,在隔壁屋。 早上一起床,隔壁什么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李千峰抱怨:“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要住到过年,真是麻烦死了!” 又听见李千宏的声音慢悠悠:“你以前不都是哭着要爹的吗,现在认祖归宗了,这点都忍受不了吗?” 李千峰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咬牙切齿道:“再看见那帮龟孙子笑我没老子,我要他们跪下叫我爷爷!” 李吟柯起床穿衣洗漱,昨天下午突然发烧,结果晚上冷水敷了一下,又不发烧了,估计是下午穿太多,盖的被子也厚,给捂得发烧了,现在啥事没有。 他对着书案,铺开白纸练字,权当没听见隔壁的噪音似的,赵以然在旁边安静地替他研墨,看着倒挺像一回事儿的。 李千泽本来还想蒙头大睡,见李吟柯如此勤奋,也不想被衬托得像个懒人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隔壁撒气:“李千峰你闭嘴吧,吵死人了!” 隔壁没音儿了,李千泽看一眼李吟柯,还是脊背挺直,严肃端庄地写字,那字儿写得也是十分端庄,不由得有些泄气,利索地下床,洗漱,拿了本《论语》开始看,却是只想睡觉,一个字儿看不进去。 李千泽知道祖父看中孩子读书,他从前在母亲教育之下,也启蒙读书了,他十二岁已经通了四书,在别人看来也可以称一句优秀,可是这个十岁的庶弟,才十岁,已经四书五经全通了,明年打算参加县试,把自己衬托得灰头土脸,早就看不顺眼他了! 写了几十个大字,就开早饭了。吃饭时丁采薇对几个孩子嘘寒问暖,还特别关照了李吟柯:“听丫鬟说你昨天和你的小厮挤在一张床上,你一个少爷,怎么和下人挤一起呢?我给你屋子里再加张床,他也好照顾你。” 李吟柯说了声多谢母亲,埋头吃饭。见他没有说多余的话,李千泽舒了口气,觑一眼母亲,丁采薇目光冰冷正看着他,淡淡地说:“饭后来找我。” 李千泽吓得筷子差点掉了,不想在李吟柯面前认怂,若无其事应了一声是。 吃完饭没多久,李丹阳就来了。 这农村院子也不需要通报,在外面喊一声李千星就让他进来了,带他来到自己屋子,把黄教谕送的书拿给他,李丹阳摩挲着这崭新珍贵的刻本,露出高兴的神情。 李吟柯指了指自己的书案,说:“以后我们就在这桌上读书,我一般都是自己看书,这些书都是要看的,你制定一个计划自己看,你上午看多少,我下午就给你讲多少,这样我也能复习一下考点。” 李丹阳点头,也不废话,马上开始看起来,虽然差不多一个学期的时间,但是任务非常重,好在他本身就是学中文的对这些古文比较熟悉,又经过多年应试教育,如果好好用一下功,说不定还真能成。 李吟柯看他认真地翻看每本书的内容,笑道:“到时候我们随县要出一个八岁的小天才了!” 李丹阳笑笑:“我今年十岁了,看不出来吧。” 李吟柯惊讶地打量他:“我和你岁数相同,但是你看起来比我小啊。” 李丹阳苦笑:“这农村人都吃不好,我这身体看起来就营养不足,哪能和你比?所以我更要读书了,若是不读书,以后征徭役,我哪能做的来呢?” 李吟柯点头,不说话了,看书。赵以然一身小厮打扮,在院子里打拳。 等李千泽受完母亲的教训,一进院门就看见这闹心的一幕,当没看见进去了,结果只见李吟柯又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在看书,他扭头就叫隔壁两个亲弟弟出去玩了。 这刚回农村,也没人管他们兄弟,李千泽和农村一帮孩子混到一起,那些农村孩子不知道他从前被称为娼/妓之子,下/贱种子,只知道他是当官人家的公子,这让他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非常享受众孩子崇拜羡慕的目光。 只是这样玩了几天,李千泽看李吟柯和那个小男孩天天学习,尤其是那个小男孩,连午饭都不吃,有时候午饭都是李吟柯给他带回来吃,他就一直苦学,边吃饭边眼睛盯着书看,简直让李千泽不寒而栗——如果读书都这么刻苦,他以后怎么读书啊! 李千泽觉得他也要学习!他起了一个大早起来练字读书,结果吃完饭后,他坐在找村里木匠新打的书案边上,准备读书,结果——李吟柯他出门去了! 李千泽叫住他:“李千星,你今天怎么不学习?” 李吟柯看看他桌上的摊开的书籍,淡淡地说:“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劳逸结合很重要。” 去他妈的劳逸结合!李千泽恨得牙痒痒,但是想起上次被母亲赏赐的竹板烧肉,和他身边的小厮,暂时不敢找李吟柯的麻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门去了,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书案,他,好气啊! 李吟柯今天放假是去拜访一下李丹阳的父亲,另外搞一下捐赠。 走进上次的那个院子,今天他们全家人都在,听说县令家公子要来,个个都收拾了一番,把家里也弄得整整齐齐。 李吟柯带着赵以然叩响了门,门立马开了,一个小孩大声喊了一句:“爷奶,大哥哥来了!” 只听里面众人齐齐道:“哎,来~了!”一大家子出门来迎接。 李吟柯囧,怎么感觉如此奇怪? 李丹阳介绍:“我昨天跟他们说你来了,他们都要答谢你教我读书呢。所以今天都等着没去干活。” 李吟柯见男男女女都盯着他看,非常不好意思,李丹阳给他介绍人:“这是我爷爷奶奶,这是我大伯大伯娘,这是三叔三婶,这是我爹我娘。” 李吟柯粗略看过,赶紧拉着赵以然鞠躬:“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好,我是丹阳的朋友,李千星,你们叫我千星就好了。” 李丹阳家人非常热情,爷爷奶奶抓着他的手进屋,满脸笑容:“丹阳一直都是爱读书的聪明孩子,只是没钱读书,辛苦千星帮他了。” 李吟柯好一阵招架他们的热情。 李丹阳的父亲去年上山被野猪抓伤了腿,一直在随县县城医治,但是花光了家里的钱,而且每个月都要去县城治一次,导致大伯和三叔很有意见,更不愿意供他上学了。 李丹阳大伯娘向李吟柯推销自家孩子:“我家丹青脑瓜儿也很聪明,千星要不带着他一起读书?”说着扯过旁边一个少年,看着十二三岁,小脸蜡黄,眼睛倒是很漂亮。 李吟柯问几岁了,大伯娘说:“马上十五岁了,要说媳妇了,大娘想着让他识个字,以后说媳妇也好说一点。” 李吟柯有些为难:“可是我和丹阳在准备考试……” 大伯娘一愣,笑容有些发僵:“耽误不了千星读书的——” “我教!”赵以然发话了,“以后我来教村里孩子读书,反正农忙已过,孩子也只知道玩,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李吟柯歉意看着她,到了这农村,他没有好好陪她出去玩。赵以然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只要每天和他在一起就行了。 丹阳大伯娘大喜过望:“真的?这位……” 赵以然一笑:“大娘叫我谷雨就成。” “谷雨啊,大娘就拜托你了!丹青这孩子真的很聪明的!” 赵以然笑道:“我只是教他们认字,这场地还得请大娘和村长说说,我只教到我们少爷去县城考试就不教了,只要是红河村的都可以来听,不拘大人还是小孩。” 县令家少爷要免费教村民识字,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红河村,村长当天下午就给他们找好了场地。 不过李吟柯他们去了青河村,还不知道呢这件事情呢。 之前,李吟柯把黄教谕叫他捐赠的事情说了,李丹阳说隔壁村有个孩子就可以捐助,所以他们辞别了李丹阳家人,徒步去青河村。 刚出了红河村不到一里路,只见一辆青蓬马车晃悠悠过来,马夫对李丹阳打招呼:“丹阳这是去哪啊,还带着李官人家的小少爷?” 李丹阳正欲答话,只见坐马车里的中年夫妻朝这边看过来,那女人说:“这是李家三少爷吗?” 李吟柯觉得她眼熟:“婶子,我现在排行老四了。” “哦,四少爷,我是赵太太的陪房,我姓王,这是我男人。”那女人自我介绍,看向了赵以然,“这是我家的老三么?” 赵以然家里排行三,王嬷嬷故如此隐晦地问。赵以然现在一身青衣小厮打扮,头上还扎了个头巾,王嬷嬷第一眼还没认出来。 赵以然上去和王嬷嬷小声说话。 王嬷嬷又单独把李吟柯叫过去说话,她小声道:“四少爷,太太说了,以然不愿意回去的话,以后就跟定了你,你这次一定要好好用功,考试考好了,她就给你们定亲。但是只有一条,不要让人发现,你,没有让人发现吧?” 李吟柯点头,:“她一直扮作我小厮,只有我身边的锦瑟知道,晚上我们睡一起,没让她和下人挤一起。” 王嬷嬷表情龟裂:“你们睡一起?” 李吟柯解释:“房子少,锦瑟和别人挤在一起睡呢,她现在是个小厮,就要和男孩子睡,那不如跟着我呢。”看王嬷嬷表情像一块块碎掉的土瓷片,李吟柯笑道,“嬷嬷放心好了,我们这么小,能干什么啊,你不告诉太太就是了。” 王嬷嬷戳了他脑门一下:“姑娘真是栽你手上了。” 李吟柯笑嘻嘻:“我也栽她手里了,嬷嬷说是不是?” 王嬷嬷没好气:“以后不好好对姑娘,看姑娘不揍你!”知道他们是去青河村,王嬷嬷对孩子们说,“上来吧,我送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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