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说了这样的话之后，苏琼就好像彻底忘记一样，该吃吃该睡睡，每天琴棋书画没有半点不一样。 紫园都觉得当日是个幻觉。 “大小姐还在练字？早上给那老太婆请安了？”紫园是苏家请来的先生，但身份特殊，用他们的话就是见不得人。所以住在荒僻的下人屋里，为了不能让人看到影响自家名声。 不过有苏琼护着，一应吃用都不短。 “是啊，小姐。”婢女小圆不明所以地点头，不明白自家小姐问这个干什么，大小姐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紫园眼珠子转了转，有些想不通苏琼到底想干嘛。随后就撂到一边，不再想它。 皇帝的座驾顺着运河快进杭城了，整个江南地区的百姓都早早地被组织到河边跪迎。街上别说乞丐，就是衣服旧一点都让官府赶出城了。 轰轰烈烈闹了大半个月，就连苏琼这样被关在四方天地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都有所耳闻。 “小姐，据说皇上的船已经在河口了，就等着今晚进城呢。”圆脸的小丫头兴奋又好奇，那可是皇帝啊，这天下都是他的。 三姐儿也跟着笑笑，她性情温顺又无主见，就连身边的丫头都比她有主意。 “要是小姐能被皇上看上就好了，这样以后就是娘娘了，生的小少爷小姐就是皇子公主。”小丫头满脸艳羡，做做白日梦，自家小姐飞上枝头变凤凰，自己沾光的好日子。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三姐儿秀丽的脸上闪过凄楚：“这天底下的好事又哪里轮得到我们这样的庶孽呢。” 说完便又郁郁啜泣。 此时正巧四姐儿来找她，一进门就看到这个三姐姐又哭了，以为下人欺负她，板着脸喝问道：“你们怎么伺候三姐的？” 她们虽然是庶女，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能按照排行姐儿姐儿的混叫。但那也是家里的主子，不是下人可以欺负的。 伺候三姐儿的下人忙跪下喊冤，小圆更是吓得背后冒汗，她刚刚说的话认真追究起来，就是当场打死也不冤。 “四妹何苦为难她们呢，不过是姐姐自己命苦罢了。”三姐儿对着谁都软弱惯了，但却不爱让姐妹插手自己房里的事，就好像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一样。 四姐儿深知她的秉性，她们这些庶女自小就养在一起受一样的待遇，彼此之间最是了解。 安慰道：“姐姐何必这样自苦，比起其他人我们已经算命好了。” 这个家里向来古怪，作为嫡出的大小姐从来不能出门应酬。但这些庶出的小姐却没那么严格，也结交几个别家的朋友，能出门找手帕交玩耍。所以也知道其他府里的庶女处境还不如她们，更不用说平常百姓，那样的日子绝不是自己能过的。 三姐儿只是垂泪。 “你是大姐的亲妹子，你当然这么说，就是不知道大姐她认不认你？”后面穿传来五姐儿略显泼辣的声音，她姨娘是府里的家生子，外婆外公并几个舅舅都在府里当差，是几个人里最有底气的。 四姐儿当即有些发怒：“你何苦拿这样的话来讽刺我，难道就能显得你高尚一点？” 说完便甩袖而去。 “走了也好，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嘴脸，好像除了她谁都想不开一样。”五姐儿跟自己才是主人一样在主位坐下，又是各种指使三姐儿的下人。 这些人看着主子都没说话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三姐儿敢跟四姐儿生气，却不敢一星半点得罪五姐儿，整个人跟鹌鹑似地，愈发显得小家子气。 等折腾够了，五姐儿才把下人们都赶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三姐儿两人。 “姐姐，我才是你嫡亲的妹子，只有我才是真正为你着想的。你看四姐说是跟你好，关键时刻想的还不是大姐。”五姐儿长了一双狐狸眼，小扇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很是动人。 “我……”三姐儿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但刚刚四姐儿的话却刚巧戳痛了她的敏感点，也觉得她是在护着大姐。 有些东西，你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 再加上五姐儿煽风点火，很快就把三姐儿调拨地又哭了。 “我当这世上只有四妹对我真心，不曾想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还是五妹你好……” 五姐儿看火候差不多了，便诱惑道：“所以啊三姐……” 凭什么天下的好事都是大姐的，别人信命，她苏五不信。只要她成了娘娘，苏家算什么，到时候她娘她外婆外公她舅舅才是苏家的主子。 “小姐，您别气了，三小姐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您真心实意地待她……”四姐儿的贴身婢女不忿道。 那样拎不清的性子，主子何必捧上一颗真心，还被人踩在脚底呢。 四姐儿摇摇头，只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小丫头低着头赶了过来，忙问道：“你听清了刚刚五妹说了什么？” 那小丫头一脸激动，忙点头：“听清了，听清了……” 将偷听到的话复述了一边，那小丫头才一脸向往道：“小姐，那可是做娘娘的机会啊……” “娘什么娘！”四姐儿忍不住爆了粗口，随后道：“这事谁都不许说，晴儿，你跟我去大姐那。” “这……”叫晴儿的小丫头一脸为难，“小姐，老太太那里……” 这家里有意无意地将苏琼隔离开来，除了老太君，她很难接触到其他人，就连父母兄弟也是。更不用说这些庶女，让老太太知道了她们敢去打扰她，肯定是要好好收拾一顿的。 四姐儿冷冷看了她一眼，跟苏琼很有几分相似，那小丫头吓得忙跪下不敢再拒绝。 苏琼见到四姐儿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毕竟对方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她。她们之间仅有的交流就是请安的时候见一面，或是苏琼有什么东西让下人分给她们。 所以两人直接名为姐妹，实则没什么感情。苏琼对她们的照顾，也不过是出于怜悯和习惯。出生在古代的每一个女孩，她都感到怜惜，这见鬼的礼教世界。 “坐吧。” 四姐儿来时靠着一股意气，当真的见到苏琼就破了洞。长年累月的嫡庶尊卑，让她很难在苏琼面前保持镇定。 下人上了茶，四姐儿才反应过来，看着苏琼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苏琼挥挥手，下人们有序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人一走完，四姐儿就再忍不住了：“大姐，老太君和父亲打算将你送给皇上，你可知道？” 苏琼还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样子，反倒衬得四姐儿紧张焦急的样子。 “你都知道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大姐难道就打算认命吗！”四姐儿此时忘了面对苏琼的不自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苏琼却笑了：“无妨，左右他们也成不了事。” 四姐儿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神，有些云里雾里地：“是，是吗……” 等她离开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这一趟是干嘛的。人家正主半点都不担心，反而是她这个外人瞎紧张。 皇帝今年都五十好几，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大姐这么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怎能进那种腌臜之地。 最终四姐儿看着高墙外的天空，叹了口气，若是连大姐自己都没办法，她又能如何呢。这世道，总是对女人如此苛刻残忍。 “你这六个妹子，也就这个能看一些。”一个驼背的老头从屏风后走出来，白须几乎垂地，头发却只有毛绒绒短短的一截。 苏琼瞥了一眼，凉凉道：“宋老，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宋老露出古怪的表情，仿佛写着你傻啊：“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和尚。” “你已经被庙里赶出来了。”说罢苏琼失笑，没再跟他斗嘴，这人歪理最多，你跟他永远都说不过。 也不知道苏府哪里来的运气，给她请的这些个夫子，真本事有，但也一个比一个古怪。 “老夫也很好奇你要如何破这局。”宋老浑黄的眼睛看着苏琼那张美艳到不真实的脸，以他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这脸是怎么来的。 苏琼老神在在坐回到棋局面前，执白棋落下，局面瞬间天翻地覆，原本稳扎稳打的黑棋瞬间危机四伏几近崩盘。 宋老当即神情严肃起来，心神又回到了棋局上。 如何破局？ 苏琼心中冷笑着反问，又自问自答道，这世上有一种方法无惧任何阴谋诡计。 那就是一力破万法。 另一边，老太君也正焦急地等在屋子里，不停地喊人去看大老爷回来没有。 “老太君稍安勿躁，大老爷肯定已经在路上了。”贴身的嬷嬷安抚道，服侍自家小姐一辈子，她比她自己都了解对方。 眼神透露出一丝复杂，而后垂下。 苏老太君挥挥手，如今功败垂成就在这一刻，她又如何不紧张。为了苏琼，她苏家花了多少心血，才养出这样一个美人，若是错过这次就再难了。 这样的美人，若不是皇家让她如何甘心。 于老太太而言，孙女都是货品，苏琼不过是其中的极品罢了。是货物就要待价而沽，就要卖出一个好价钱，这才是合格的商人。 “老太君，大老爷回来了。”一个小子气喘嘘嘘地跑进来。 “快，快让大老爷过来。”老太太面露狂喜，而后收拢，满眼的野心。 “母亲。”大老爷来不及喝上一口茶，向老太君行礼后便长话短说地交代了知府老爷的话，而后迫不及待地前往苏琼的玲珑阁。 为了赶时间，连着接她的骄子都一并跟了过来，一顶青色小轿，抬轿子的正是知府派来的人。 “这就是苏大小姐吧，果然是位美人！”那嬷嬷随着苏大老爷闯入玲珑阁，乍一看到苏琼呆怔了一下后不禁赞叹。 难怪这苏家如此重视，称她是苏家的绝世宝物，只能献于皇家。 “大胆！”梧桐被她□□轻视的样子给气到了，当即呵斥。 “闭嘴！”大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此乃知府大人的奶嬷嬷，尔等不可无礼。” 不说梧桐，玲珑阁上下皆是气得面红耳赤，对着突然闯进来的大老爷和奶嬷嬷等人全无好感。但这是府里的主人，又是小姐的父亲，她们只能忍耐。 苏琼放下茶杯，她刚让人泡了传自海外的红茶，似乎是不怎么满意道：“这英地利的红茶虽然有股独特的风味，但香料味太浓掩盖了红茶本身的清香，实在是不合口味。” 说罢，才悠悠然地看向来人。 苏大老爷见她这副样子当即发怒：“像什么话，看到父亲竟然不行礼，你母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齐嬷嬷，且让我好好教训这孩子，她平日并不如此。”苏大老爷担心的是知府的态度，深怕苏琼不守规矩让人拒收。 齐嬷嬷摇摇头，语气冷淡高傲：“不劳苏大老爷，这人进了府衙自然有办法让她守规矩。” 何况，齐嬷嬷眼中闪过暗芒，太过守规矩岂不无趣。 苏老太爷被她噎了一下也不干有什么不满，只是对着苏琼口气颇为不好：“赶紧随着齐嬷嬷走，好好听话，家里自然会是你的后盾。万不可忘了家中生养培育你的恩情。” 苏琼没有任何意见，便随着齐嬷嬷走了。上了那顶小轿，从小门被抬去了知府的府衙。 如此顺利也无人怀疑什么，苏琼本就是苏家培养的一件货品。从小金樽玉贵地养着，不知经济劳作，连门都没有出过，又怎么可能反抗家里。 苏琼离开地突然又快速，大家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些想要借此动作的阴谋诡计，竟是一下落了空。 三姐儿听到消息又是抹了眼泪，五姐儿砸坏了房里的瓷器。 唯有四姐儿脸色惨白地怔了怔，而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 最小的六姐儿还小，生她的姨娘又被太太卖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琼被小轿一路抬进知府后门，自有主子派来的人接应。被送来的美人并非她一个，有些早半个月就已经住进来了，可惜谁家都没有苏家这样从十多年前就谋划的美貌。 没有那把寿命转换成美貌的秘药，自然也就没有那样超出凡人的容貌。 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苏琼的外貌多有杀伤力了，没有哪个男人能舍得这样的绝世美人。齐嬷嬷此时不禁担忧起来，她不怕皇帝不收，就怕知府大人见了反而不愿给了。 大人能坐到如今的位置，靠的是夫人娘家的势力，万万不能因为美色得罪岳家啊。 众多美人被齐聚一堂，为的是被挑选去服侍一个老男人。这群美人还因为其中一个出色的相貌，而露出嫉妒羡慕的神色。 好似能被选上是多大的荣耀一般。 苏琼在这里生活了17年，对这些人的想法倒是有些了解，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从出生就没人告诉她们，她们是人是独立生来就有权利的，自然就不会知道。 什么样的社会就会制造什么样的人，苏琼要不是多了一辈子活在那样的好时代，恐怕也不会和她们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从不会因此看不起人。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要去理会，跟这群人玩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机，抢点自己根本不要的东西。 “大家日后说不定就是姐妹，不得闹事，知道了吗。”齐嬷嬷逡巡了一圈，眼带警告。此时的她已经确认了苏琼定会当选，心中就起了讨好的意思。 话音刚落，她才转头想要跟苏琼交代几句，就看到这位最有希望的绝世美人正不管不顾地往前闯，那方向却是老爷公子们居住的外院。 当即一惊，想要伸手去拦，却是连衣角都没捞到。 “快，快拦住她！”齐嬷嬷大怒，心生杀意，这美人再美，若是惹祸还不如没有。 然后就发生了令她惊惶的一幕，那些本该去捉拿苏琼的侍卫竟然反过来将她们隔开，护着她离开了。 等走远了一些，苏琼转过头轻轻一笑，从未有过的轻松。果然这古代社会不适合她，所以她要开始任性胡闹了。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生来就能迷惑人心，使人任我予取予求。 才刚走到二门，就见对面迎来一个少女，看穿着应当是府里的女眷。这样的身份，竟然会来存放玩物的地方。 苏琼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脸上闪过惊喜和谋算，然后挂着和善无辜的笑容，仿佛一朵盛世莲花一般向她走来。 “你便是苏家姐姐吧，我是这府里的二小姐，你喊我闺名容儿便可。不知我能不能喊您琼姐姐？”自称容儿的少女露出羞怯地样子，满眼崇拜地望向苏琼。 这就是苏贵妃，果然是个倾国美人，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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