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莱恩哈特公爵重掌伊夫堡以后,一切事务都变得井井有条。效率低下的局面结束了,人们一言不发的进行着准备工作。新兵们的神色中带着紧张、兴奋和跃跃欲试,而大多数老兵则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他们曾在死去的战友脸上见过许多次这种神情了。

本拟定五日之内做完的工作在三天内完成了。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晚上,杰拉尔德来到地牢里向医生告别。他给克里夫医生安排了了一间尽量舒服的牢房。在他的关照下,医生没吃到什么苦头。

“医生……我很抱歉,但您知道我不是有意的。公爵一向老成持重,爱惜百姓。这次的事情实在让我始料未及。”

医生摆摆手“别自责了,杰拉尔德。这不是你的过失。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事,可以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了。我了解你的为人,你并非愚忠之徒。我相信你不知道公爵开战的计划。”

“是的,医生。我完全没想到。在此之前,伊夫堡的总体战略是防守,贸然开战不仅胜算渺茫而且在皇帝面前也决说不过去。”

“确实如此……”医生沉思着“你发现没有,公爵在康复之后变得有点不对劲。”

“是的,大人说话的语调变得非常怪异,表情也是冷冰冰的。这几天他除了下令几乎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大家都以为是因为他大病初愈才这样的。”

“大病初愈……中风确实会导致一些语言障碍和肌肉僵硬,但我以医生的身份担保,虽然公爵的症状和这些很相似,但绝不是一回事。”医生压低了声音说:“我恐怕那位神秘的怪医,萨缪尔伯爵正在策划着什么阴谋。我被押走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他的表情,那一幕让我永生难忘,那是一种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得意。”

“不会吧,先生!难道是他挑唆了公爵?那他一个外国人能在战争中获得什么利益呢?”

“我不知道。”

“难道是他鼓动帝国和联邦开战,然后让自己的国家坐收渔利吗?不……不会的,他的国家隔着大海,远在几千里之外,我们开不开战对都他们没有任何影响。那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让公爵如此对他言听计从的?”

“杰拉尔德,先别想了。对于此事我也十分怀疑。但如今战事不可避免,我们只能事后补救了。听着——”医生凑近门上的探视孔道“我们应该彻底调查这个萨缪尔伯爵,但不是现在。这次战役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我们可以从伯爵的出身开始查起,如果他的出身是编造的也没关系,我还有一条线索。你注意他一直带着的那枚红宝石戒指了吗?那可不是来自什么东方国家,而是帝国在金鸢尾花王朝初期颁发给有功之臣的,顺着这条线索我们肯定能查到一些头绪。”

“医生,您言之有理。但我不准备让您在牢房里待到战争结束以后。”杰拉尔德一挥手,跑过来一名军士。他动作麻利,显得精明强干。“医生,这是伯格。我现在就放你出去,伯格会带你逃出城堡。明年二月,咱们到首都汇合,我在那里有几位朋友可以协助您一起调查。”说罢,他拿出钥匙,轻轻打开牢房大门“快走吧朋友。”

“不不,”医生说道“你会被公爵怪罪的。”

“别耽误时间了,医生。明天就开战了,因为看守不严而跑几个犯人是常事。而且以我的身份,即使公爵知道也不会治罪的。快走吧!”

医生不再说什么了,他和杰拉尔德握了握手“明年二月见,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罢医生一转身,跟着伯格轻手轻脚的走出牢房,两人从杰拉尔德事先规划好的路线逃跑了。

送走医生,让杰拉尔德心里获得了些许轻松。但他和自己真的有能力阻止这场阴谋吗?自从萨缪尔伯爵出现以后,所有事情好像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让人捉摸不透。

杰拉尔德叹了口气,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一场大雾不期而至,伊夫堡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人们打开窗户,浓雾似乎要翻滚着冲进屋里。

与以往不同,今天的军事会议显得格外简单,莱恩哈特公爵临时取消了向导官,没有向任何人交代行军路线和作战目标。公爵特别邀请萨缪尔伯爵随军同行,伯爵欣然接受邀请。这更加深了杰拉尔德之前的怀疑。

军官们有点不知所措,但没人提出异议。谁都知道在伊夫堡忤逆公爵的下场。克里夫医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军就在一片迷雾中出征了,没有路线图,没有方向,更没有目标。所有人都跟在莱恩哈特公爵背后心怀忐忑的进行。而说来也奇怪,这场大雾像是存心要见识一下战争的场面,一直与部队结伴同行。

五天急行军之后,部队到达一片密林,雾终于散了。此时天色已沉,一轮新月升上天空,宝石似的群星环顾四周,银河在云端发出飘渺的光芒。

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但公爵没有下令停止。士兵们只好拖着疲惫的步伐继续前进。

穿过森林,士兵们大惊失色。

先头部队的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城堡。城堡上空黑烟弥漫,叮叮咚咚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城墙上是一门又一门黑洞洞的火炮,城门中央还悬挂着红蓝相间的旗帜——那是联邦的国旗。

士兵们喧哗起来:“不好,我们误入了联邦领地!”

莱恩哈特公爵的神色却一如往常,他用冷冰冰的语调大声说:“没错,这是联邦的潘多罗要塞!不许议论,全军继续前进!”

士兵们更加震惊,潘多罗要塞在联邦的地位就相当于伊夫堡之于帝国。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次出征是为了决一死战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这时,联邦军也发现了帝国的队伍,他们吹响了三声长长的号角——这时警告的信号。

杰拉尔德大惊失色“大人,潘多罗一向防守严密,是否要直接攻城,还请您三思!”

公爵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继续下令道:“全军急速前进,没有命令不许回头,临阵脱逃者以军法论处!”

潘多罗要塞上悠长的号角已经停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号角。同时,帝国军的两翼的密林深处也响起了同样节奏的声音。紧接着,火光亮起,联邦军已经放弃警告,准备迎战了。

此时,公爵一催战马来到阵前。他高声喊道:“全军将士听着,今天是我们和联邦开战的日子!现在我们三面被围,退回林中只有死路一条,唯有迅速占领要塞,阻断敌军归路方有一线生机。我以公爵的名义宣布,此次战役中每歼敌三名升衔一级,率先登城者赏金币五百枚!”

部队立刻沸腾起来。要知道,在帝国一名非贵族出身的士兵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军官的,而士兵一年的军饷也不过只有可怜的一枚金币。

公爵望向部队喊道“骑兵统领出列!”

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策马来到阵前“骑兵统领,骑士斯特维尔在此!”

“很好,我命你将全部骑兵分为两队,阻截两翼敌军。”

骑士略一颔首“愿意为您效劳,大人!”

说罢,他把手中的长矛举起,左右晃了几晃。骑兵们拨开战马,在部队后面扬起滚滚尘土。

初升的月光温柔照射在骑兵身上,把盔甲浸染成银色。他们挺直胸膛,高昂着骄傲的头。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双头鹰振翅欲飞。两队骑兵都列队成锥形,像离弦之箭直插向密林中策应的联邦军。

但谁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紧接着只见公爵拔出宝剑,大喊道:“其余众人随我攻城!”

说罢,他不等士兵们反应,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杰拉尔德吃了一惊,紧紧跟上他的主人。

士兵们被公爵这种勇敢的举动所鼓舞,像潮水一样扑向潘多罗要塞。

这时城墙上响起惊天动地的响声,十几门大炮接二连三的开火,直震得城砖扑簌簌抖动。炮弹从士兵们头顶呼啸而过,天空和大地同时晃动起来,中弹的士兵立刻被砸的血肉横飞。

莱恩哈特公爵大声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冲进大炮射击的盲区!”

士兵们意识到不前进只有死路一条,毕竟人的两条腿无法和炮弹赛跑,只有城墙上才是最安全的区域。因此他们奋力向城墙狂奔。

部队行进到一半,忽见要塞上空万箭齐发,无数条燃烧的箭枝组成赤色的流星雨飞坠大地。中箭的帝国士兵哀嚎着倒地,有的在泥淖中挣扎,有的不停翻滚,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

经过两轮打击,帝国军折损颇多,但大半士兵已经冲至城下,云梯被架了起来,帝国士兵开始登上城墙。但这时城墙上一片爆响,随即腾起阵阵烟雾,火药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是联邦的火枪兵到了。中枪帝国士兵像雪片一样从云梯上跌落。城下的尸体越堆越多,逐渐积成了一个小山丘,帝国的士兵不再等待云梯,而是踩着战友的尸体从四面八方涌上城头。

守军完全被吓懵了。潘多罗要塞本来有一整套非常合理作战部署,他们把总兵力的一半部署在城外东西两侧的密林之中,这些两支部队以步兵为主。一旦敌人攻城,他们会从侧翼包抄,将其围困。而城墙上凭借大炮、火枪等远程武器可以在安全距离轻而易举的消灭敌人。

但这次突袭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种种迹象表明,帝国的议会里,主和派再次占据了上风,这次的停战协议到期后,很可能是一个更长的停战甚至和平。更何况,那个铁杆鹰派莱恩哈特瘫痪在床,伊夫堡上下群龙无首,所以潘多罗的将士放松了警惕,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当中。

当帝国军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的时候,城墙上只有一些未经战阵的新兵,老兵们不是在酒馆里醉生梦死,就是妓院的温柔乡里流连忘返。甚至当警报吹响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认为是误报。联邦军在一开始就失去了先机。大炮和火枪虽然具有距离优势,但上弹时间极为缓慢;三面合围之势一破,要塞中的联邦军除了一堵城墙就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凭借的东西了。

帝国军登上城头,双方陷入了白刃战。城墙上挤满了人,士兵们甚至无法挥动刀剑。他们凭着蛮力想把对方挤下城墙,不幸掉下去的士兵摔得骨断筋折。这场角逐是如此激烈,甚至把一架大炮都挤了下去,这件武器挂着沉重的风声砸断了云梯,底下来不及逃跑的士兵被压成一滩肉泥。

莱恩哈特公爵也已经登上城墙,说来也奇怪,他虽然身被数创,但动作没有一丝一毫减慢。杰拉尔德寸步不离公爵左右,他的战袍和盔甲被鲜血染得通红,手中的长剑像风车一样飞舞。

联邦军节节败退,开始向要塞内撤退。街道上满是惊慌失措的平民,他们尖叫着逃跑,却不知该去往何处,这些人不是死于流弹就是丧命在帝国的屠刀之下。还有的士兵在城中纵火,火势蔓延,引爆了熔炉和军械库,整个要塞中顿时火光冲天。

这时已经月到中天,银河璀璨。月光皎洁照临下土,人间却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城内的联邦军已经完全溃散,纷纷逃亡。而帝国士兵的面孔都变得扭曲而狰狞起来。他们已经不再为金钱和地位而战,只为发泄杀戮的欲望。战争把平时彬彬有礼绅士都变成了魔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哭泣和哀嚎。

杰拉尔德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耸然动容,他向公爵苦苦哀求“大人,我们已经攻下要塞了,请您停止进攻吧!”

“哦?你好像忘记了军纪。”

“大人,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了!这严重的违背了骑士精神!况且城外还有敌方的策应部队,我们应该全力回师防守!”

莱恩哈特公爵依旧面无表情,但这次他罕见的采纳了杰拉尔德的建议“传我命令,全体将士立即停止一切行动,到城门处抵御敌军。”

杰拉尔德立即去传令,但士兵们杀红了眼,没人把命令当回事。杰拉尔德推开一扇民房的门,地上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他睁着双眼,脸上的泪水尚未干涸。几个帝国士兵正在抢夺一些值钱的东西,一个士官趴在桌子上,他身下压着一个衣服已经撕开的女人。

杰拉尔德怒不可遏,他怒吼道:“你们给我住手,立刻去城门集合!”可这几个士兵竟然充耳不闻。杰拉尔德悲愤难当,他一剑把那个正在强奸民女的士官砍倒,其余几个士兵这才缓过神来,手中的东西也落了地。

杰拉尔德恨恨的说:“你们几个立刻去传令,所有人到城门集合。再敢违令者,定斩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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