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任何羞辱虐待加在胡丽身上,她都是不敢反抗的。不要说动手了,就连说两句抱怨的话,在以前,都几乎是想也想不到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老太那些人才会对她越发变本加厉。让她干的活越来越多,给她吃的越来越差。如果稍有让他们不顺心的,饿上胡丽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谁承想,就在一个星期前,胡丽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忽然晕倒,人事不省。卫生所的大夫都说这孩子最好送到县城去治,否则一定没救了。 李老太觉得村民送胡丽去卫生所,是管她们家的闲事,让她大感不快。对于大夫,她也没半句感谢的话。大夫给胡丽开的药物,她也不拿,嫌浪费钱。她只让李彩、李燕准备个破草席。说是胡丽死后,把她裹进去扔到山里去就行了。 胡丽被送回家后,被直接扔进了柴房。没药、没吃的,连水都不给她。一家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等着她死。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胡丽不但没有死。醒来后的她反倒好似换了个人。她既不再唯唯诺诺地伺候一家人的起居,也不下地干活。时不时地往山上跑的她,在家里无论是对谁,都连招呼都不打了。 李老太早就想收拾收拾胡丽的筋骨了,可老也得不着空。今天她终于动了手,结果不但她自己,就连她的宝贝儿子,也都被胡丽撂在了地上。 这怎么得了?李老太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从土改那会儿,她就是积极分子。后来解放了,无论是拥军爱军,还是大炼钢铁,以及在农村人民公社化的运动中,她都是标兵样的人物。就连生产大队队长,见了她,也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如今,眼前这孩子,不但对她没有丝毫尊重,竟还对她动起手来了。 “这还得了,”李老太在地上捶足顿胸,撒泼打滚着,“这孩子喂不熟,还打人喽!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李虎被胡丽打在地上,顿时觉得颜面扫地。他爬起身,李彩一个没拉住他,让他又挥拳打向了胡丽。胡丽对他,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到了床对面堆着的柴禾上。 “不想再挨揍就马上滚!”胡丽下逐客令了。 李老太不想就这么出去,还要不依不饶。 “你这么对亲外婆和舅舅,”李彩一面劝李老太出去,一面义正言辞地对胡丽说道,“会天打雷劈的。” “随便,”胡丽把柴房里的人往外轰,她说道,“你们离我那么近,小心劈我的时候,老天爷眼神不好,先把你们给劈了。” 李燕的儿子东东捡起地上的鞭子,也要学着外婆的样,挥向胡丽。这吓得李燕赶紧把自己儿子往外拉。 “娘,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对于挨了侄女的揍,李虎一直耿耿于怀。 “这死丫头,吃了熊心豹胆了,”李老太咒骂道,“让她将来和她妈一样,死的没全尸才好。” “娘,”李彩给李老太出主意道,“要让那丫头服软还不容易么。我们不给她吃的就行了。我们不给她吃的,村上也没人敢给。她身上没有钱,难道还能上山找吃的不成。” 李燕也觉得李彩出的是好主意,在旁附和李老太道:“是啊,娘。饿肚子最不好受了,别看她现在硬气,饿她几天肯定服软了。到时候我们再收拾她。” “对,就这么办,”李老太在最后拍板道“连水都不准那个丫头喝!看她能硬到什么时候。” 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是掌握在李老太的手里的。儿子那自然都是给最好的吃。挨下来是李彩和她的两个女儿,李燕的丈夫是入赘来的,因此东东的待遇也和那两个外孙女一样。再下来,才是李燕和她的丈夫。 胡丽能吃到的,是最差的。除非过年,否则连米饭馒头都很少见。她是不能上桌,永远都只能端着个小碗在柴房里吃。至于给她的食物嘛,几乎不能称之为食物,大多都是用米糠和野菜叶混在一起的糊糊。在农村里,通常都是用来喂猪的。 李老太虽然是道地的无产阶级出身。但在自己家里,她倒是给所有人都明确地划分好了各自阶级的位置。让处在顶端的人高高在上,让处在下面的人俯首做人。能安排这一切,李老太很得意。 而李英就是因为没有遵从李老太的这种阶级安排,没有嫁给一个愿意付出比较高的彩礼钱的鳏夫,居然飞上了枝头当凤凰。每当想起这事,都会让她气的发疯。 胡丽对于李老太给自己吃的那些东西,其实没一点兴趣。从和他们闹翻了后,她乐得自己上山去找吃的。 于是,每天暮色降临,胡丽就会潜入山林。当天亮起来后,她才会回来。 她知道,夜里是大部分野兽动物出没的时候。如果要打野货,没有比天黑了后去更好了。 胡丽用打来的十多只黄皮子去合作社换了些米和油,用三只紫貂换了些用来烧火用的煤炭。她将采来的山珍蘑菇和野猪肉藏在山上的一个石洞里。每天她只按自己吃的分量去取。 这是一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国家号召大家“饱时吃稀,饿时吃干”。 什锦村里,即便在李老太这户村里数得上条件好的人家,能吃上猪肉都是格外难得的了,这可是不到过节都不会有的。 有一天傍晚,上了一天工后,李老太一家人坐在炕上吃饭。一锅几乎捞不到米的糊糊,几盘泡菜,一盆水煮白菜土豆,这已经是几日来他们所吃的比较丰盛的一餐了。 东东从门外进来,看到当天的晚饭,一脸地嫌弃。 “外婆,我要吃肉!” “胡说,哪儿来的肉,”听到东东的抱怨,李老太倒不生气,她一脸慈善地让东东到她那里去,盛了一碗满满的米糊给他。 “我不要吃这个垃圾,”东东狠狠推开李老太递到面前来的碗,他指着窗外说道,“我要吃猪肉、吃香菇米饭,为什么那个贱胚子吃肉,我们吃这些啊。” 一听到胡丽那里有好吃的,李彩的两个女儿,春花和银花连忙跑出去看。不一会儿,两人就气呼呼地回来了。 “妈,你们快去看啊,”春花一脸不快地说道,“那个人真的有肉吃。” “我问她哪里来的,”银花也是满脸的不悦,“她也不答,连头都不回。我看啊,说不定是哪里偷的!” “这个死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李老太将筷子往桌上一摔,抬腿就往柴房奔去。李燕李彩等一行人,紧跟在她后面。 柴房门一被撞开,李老太就带着人涌了进来。就在他们涌进屋子的同时,胡丽正将锅里的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 众人一看,锅里不要说肉了,连汤汁都没剩半滴。东东看到肉已经没有了,立时发了急,哭闹地大喊着:“肉呢,我要吃肉,这个贱胚子把我的肉吃光了。外婆,快拿鞭子抽她……” 春花和银花见肉都没了,也是一脸的丧气。她们拉着李彩说道:“妈,说不定她还有,都藏起来了。” 被提醒了的李老太立刻满屋子搜罗起来。其他的人也都帮她翻找。 胡丽毫不气恼,她让开了地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任由李老太带着她的人们把床上的东西、锅子以及她一切的东西都粗暴地扔在地上。 “一定是哪里偷来的,”李老太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是不是偷我房里的……” “没证据的话,”胡丽打断李老太的话道,“最好不要乱说。” “哎呀,你误会你外婆啦,”李彩佯作好人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外婆幸幸苦苦把你带大,现在你有好吃的,怎么能自己躲着吃呢?” “那还要怎么样,”胡丽打趣道,“难道我父母的东西都变成你们的了,以后我的也都是你们的?” “作孽啊!”李老太指着胡丽的鼻子骂道,“养出了个白眼狼啊……” “你拿什么养的我?”胡丽毫不示弱,狠狠地抢断道。 经胡丽拿这话一顶,李老太一时也没了话讲。她不敢对胡丽动手,因为还记得上次自己和虎子的狼狈样。 “哼,总有人能治的了你!”李老太不想再自讨没趣。临走时,她放了句狠话给胡丽。 另几个孩子没能如愿吃到肉,也都一脸不快地跟着走出去了。闹得最凶的还是那个东东,他吵着闹着要胡丽刚才锅里的吃的,以至于他几乎是被拖走的。 当天夜里,李老太让两个女儿来房里商量胡丽的事情。 “要不,”李彩出主意道,“把她嫁了吧。刚好收的彩礼能让虎子娶媳妇。” 李老太一听三女儿的话,顿时觉得有道理,让虎子娶媳妇可是大事。 “只是,”李老太犹豫道,“有人要她么。还要找媒婆,到时候红包钱肯定又少不了。” 一想到要给媒婆的红包钱,李老太不觉得有些肉疼。 “娘,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们用不着找媒婆,”李彩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村西头那户姓郑的人家和我说了好几次了。说只要胡丽肯嫁,彩礼不是问题。” “姓郑,”李燕忽然恍然大悟道,“那家人条件挺不错的。她儿子就是好几年前发烧把脑袋烧坏了的吧?那死丫头会不会不肯啊?” 李老太听了后,也想起了那户人家。她轻蔑地说道:“能嫁到这种人家里,算她造化了,哪儿轮到她挑三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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