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尤初从来没有来过电玩城。　　十岁那年，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她的课余时间除了学习，就是帮忙照顾父亲，以及母亲的夜宵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她也习惯了。　　后来父亲去世，她甚至每天都在怀念那样的日子。　　　　耳旁传来一阵阵嘈杂闹哄的声音。　　尤初跟在徐烈的后头，目光四处打量。　　偌大的电玩城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器，绚丽的光芒跳跃着，映在她的眼眸中。对于尤初来说，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徐烈去前台买了一百块的游戏币，全都装在一个小筐里。　　满满当当一整筐，一摇晃，还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想玩哪一个？”他把筐递给尤初。　　　　尤初低头看着那一筐游戏币，犹豫了几秒。可心底深处的欲望早已被勾了起来。　　见她不说话，徐烈颠了颠手里的东西，打断她的沉思。　　“怎么，没玩过？”他慢悠悠地问。　　尤初把小筐接过来，如实点头：“嗯。”　　徐烈微愣，漆黑的眼睛盯着女孩的头顶，随即笑了。　　“走吧，跟着我。”　　　　绕了半圈，徐烈最后停在篮球机旁边。　　他斜靠在机器上面，冲尤初抬抬下巴：“这个简单，玩不玩？”　　尤初这次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嗯。”　　反正拿着篮球往框里投就对了。　　她塞了两个游戏币进去，叮咚两声，机器有了反应，七八个篮球顺着滑落在她手边。　　　　尤初抱起篮球，用力一丢。　　“砰”的一声，蓝球撞到了后面的木板上，落下来。　　连框都没碰着。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尤初侧过头，看见徐烈倚在旁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继续。”他挑眉道。　　　　“砰砰砰”三声过后，尤初脸颊有些发热。　　比想象中难啊，一个都没进。　　　　徐烈彻底绷不住了，低低笑出声。　　他走过去，站在尤初身旁，随手拿起一个篮球，瞄准，轻松投进。　　仿佛没用什么力气，那些球从他手中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进框。　　一个接着一个，尤初都有点看呆了。她偏过头，目光落在男生的侧脸上。　　削瘦的轮廓，鼻梁高挺，脸上每一处都像是上帝精心雕刻的，完美至极。　　更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最后一个篮球投进，徐烈弯了下唇，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痞气。　　转过身子，他重新投了两个游戏币进去，篮球咚咚咚滚落到他们面前。　　“再来。”　　　　徐烈把手抄进兜里，往旁边退了一步，继续懒懒地倚在机器上。　　旁边有女生投来注视的目光，他全当没看到。　　尤初深吸了口气，站在他刚刚的位置，抱起篮球，抬头盯着上面的框。　　脑海里回忆着他投球的姿势，手腕微微用力，把球抛了出去。　　“哐当”一声，篮球落在球框的边缘，弹了几下后掉下来。　　还是没进，不过好歹碰到边儿了。　　　　几个球之后，好不容易有了点感觉，手机突然响了。　　尤初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显示“程程来电”。　　她接起来：“喂，程程。”　　那边，巫程程微微喘着气说：“小初，周良皓钱包被偷了，我俩刚刚追了一路，还是让那小偷给跑了，现在打算去报案。”　　“啊？”尤初变了脸色，问：“你们在哪？用不用我们过去？”　　“不用了，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啊。”　　“那……好吧。”　　　　挂了电话，尤初转头看向徐烈，一字一句陈述：“周良皓钱包被偷了，没追上人，他们准备去报案。”　　徐烈“哦”了声，直起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电玩城里依旧热闹非凡，旁边有人在等着他们这台机器，尤初抬眼看见上面的时间只剩下三十秒，干脆不玩了。　　　　满满一筐的游戏币才花了四个，真是可惜。　　“这些可以退掉吗？”她抬眸问。　　徐烈被她认真的眼神给逗笑了，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尤初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叹了声把东西塞给他：“都给你玩吧，我请你。”　　她低头去翻书包，顿了会，问：“一共多少钱？”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像是星星落在里头。徐烈舔了舔唇，喉咙滚动，吊儿郎当地笑：“喂，你不玩了？还早呢。”　　刚刚接电话时，尤初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午饭。　　“嗯，我要回家了。”她说。　　“真是个乖小孩。”徐烈声音淡淡地，嘴角笑意不减。　　“你还没告诉我一共多少钱？”　　“……”真无聊。　　　　徐烈瞥她一眼，缓缓敛起笑容，把剩下的所有游戏币连着筐塞进她开着的书包里。　　右肩忽然一重，尤初张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男生微微倾身，凑进她，漆黑的眼睛像古井里的水。　　“不用，这些……就当是我给新同学的见面礼。”　　　　见面礼……　　尤初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走了，送你回家。”面前的人已经转身。　　她只能跟上去。　　　　出了商场的大门，尤初小跑两步，跟上前面那人的步子。　　她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那个，我坐地铁，不用你送。”　　徐烈没回头，走路的样子慵懒随意，长腿一迈，足以抵上她的两步。　　半响，他才“哦”了声：“我也坐地铁。”　　尤初：“……”　　　　五号线是宋城里最拥堵的一条，周末更是如此。　　所幸是中午，不至于被挤成肉饼。　　　　尤初靠在门边，潮湿的风从两侧吹过来。她额前的碎发被吹起，光洁的额头饱满细嫩。　　到达中转站，外面一下子涌进来许多人。　　有男人不小心撞到了她，咧着嘴角朝她道歉。　　“没关系。”尤初说着，默默后退了一步，贴上墙壁。　　地铁里开着空调，没一会，凉凉的触觉从后背爬上整个身体。　　　　快要到站，车速缓缓降了下来，尤初忽然感觉刚刚撞到她的那个男人似乎在往她身上靠。　　混着汗味的气息飘过来，她皱了下眉。　　下一秒，一只手臂从眼前穿过，撑在她脑袋边。　　尤初抬头，看见徐烈冷着脸，撞开那男人，高大的身躯往她前边一站。　　他一米七八的大个子，把那人挡得一干二净。后者瞅了他一眼，暗骂着走到车厢另一头。　　　　这个姿势……　　好暧昧。　　在外人看来，她整个人都被男生圈在怀里。　　　　尤初从来没有和男生靠得这么近，“轰”地一下，整个脸像是烧着了一般，连耳根和脖子都泛着粉红色。　　她皮肤白净，在明亮的地铁里，更是明显。　　徐烈望着那粉嫩的耳垂，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却又可耻地不愿放开。　　　　“徐烈……”　　半响，尤初开口。声音淡淡的，脸色也淡。　　徐烈低头看她。　　　　“旁边没人了。”　　言下之意，你可以放手了。　　徐烈哪能不懂，笑了声与她拉开距离，幽幽道：“换做是别的女生，早往我身上扑了。”　　尤初：“……”　　那股清冽的气息抽离，冷冷的风从地铁里穿过。　　她松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到站后，尤初也没跟他打招呼，绕过前面的人，径直往外走。　　徐烈收起手机，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到了小区附近，身后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　　尤初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难不成他也住在这附近？　　　　——　　回到家，谢婉铃正在做饭。　　尤初换上拖鞋，上二楼。房间里昏暗无光，她丢下书包，走过去，“哗啦”一声把窗帘全部拉开。　　风铃轻轻摇曳，窗外的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来。　　她眯了下眼，视线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时，蓦地一怔。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徐烈。　　　　公交车缓缓驶来，尤初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跳了上去。　　虽然看不清是那一路，但她知道——　　那个方向是开往地铁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