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书房里，隐隐约约的亮光。　　入夜，林玥捧着一壶刚泡好的桂花茶推门而入。　　　　“舒儿，你已经看了一天的书，注意歇息，喏，给你热好的新茶。”林玥沏茶入紫砂杯中，递给穆舒。　　　　接过茶的穆舒，放下了正在看的《五荇枢》，这是一本炼药奇书，里面详细解释了原理和配药材料，很多难以治愈的顽疾偏方也记载在案。书桌旁堆放着另外几本《禾乌散记》，《护毒术》，《洛青帐》……，都是些关于如何用毒制药，以毒补心的书。　　　　品一口热气迎面的桂花茶，心里暖意萌生，穆舒道：“我已经有办法救他弟弟了。他取回的十五味药材只需要更改调配比例，哪怕是过了两年，凌陌的毒还是可以去掉能够活下来，只是……”　　　　“只是会怎样？”　　　　穆舒放下不大的紫砂杯，轻轻抿唇，红润的嘴唇被抿得有点泛白。　　　　用有些遗憾的语气道：“只是这个方法，会造成失忆的后遗症。”　　　　失忆？！　　　　“也就是说他什么都会忘记？”　　　　“对！”　　　　连亲哥也会忘记，就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会忘记为他拼死寻药两年的凌尘。但一想到凌陌对凌尘满脸仇恨的样貌，也许忘记对凌陌来说是一件好事？　　　　“我一会就去密室炼药，不要打扰我。对了，凌尘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穆舒有点好奇。　　　　林玥摇摇头，今天一天都没在院里见到凌尘。　　　　“一会如果碰到凌尘，你有话，我帮你传递给他。”　　　　“恩，就告诉他，明天巳时四刻，我会把药给他。”　　　　林玥点头离开。　　　　几个时辰后，穆舒拿着《五荇枢》去了卧房的密室。　　　　密室里油灯忽明忽暗，她在背面简易小桌前摊开凌尘千辛万苦寻来的十五味药材：锁严子、白冬藤、乌花蔻、君子济竹、芍楠、北季星、轩紫椛、半芥草、冬蒂莲、苏子、茸姑菇、凤羽乾、炎丸、洛卜麻桑、青叶桃。　　　　从旁边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里，取出出一个装满暗紫色液体的玻璃锥柱型容器，将整颗锁严子放入器皿（凌尘沙漠取回的最后一味药材），然后取出一把小刀切下一半白冬藤和一半茸姑菇，一并放入器皿中。暗紫色的液体慢慢开始发泡翻腾起来。　　　　她将器皿静置观察，药材都由固体化为了液态，混融在一起，直到液体由暗紫色变成了赤红色。放下器皿，她取出一个撵药的舂，将一钱北季星、二两轩紫椛、三分之一半芥草、整颗冬蒂莲、三钱青叶桃碾碎混合在一起，装在一个素色小碗里。　　　　随后把乌花蔻、君子济竹、芍楠、苏子、凤羽乾、洛卜麻桑混合在一起，压出一杯青绿的汁液，她用芍取其汁液三芍，混入先前盛着赤红色液体的锥柱型容器。说来奇怪，加入这三芍青绿的汁液后，赤红色变成慢慢变幻成透明的颜色，瓶口还飘出一股浓浓的异香，细闻会有种甜腻的气息，但是只要闻的时间一长，头脑会出现昏沉的情况。　　　　穆舒翻看了一会《五荇枢》，往器皿中投入整颗炎丸，盖上器皿的瓶口。　　　　而后，穆舒都在用密室东边古怪盒子里的那种粉色蠕动的小虫，做实验，没出过密室。　　　　月明星稀。　　　　林玥总算在凌尘的卧房门口，遇到了从湖泊回来的他，转达了穆舒的话。　　　　--------------------------------　　　　安城，凌盟派家院外红墙环护，绿树垂柳。　　　　鹦鹉飞过房沿，落在门仆的面前说道：“无名小卒。”　　　　半发呆的门仆被鹦鹉的声音给警醒，一边大呼，一边奔跑着朝内屋跑去：“副盟主！鹦鹉飞回来了！”　　　　凌盟派家院很大，宽广无边，整个院落花园锦簇，后院满架的葡萄藤，还要穿过长长的回廊。　　　　门仆跑了一路，费力喘气的来到副盟主面前，重复着那句响彻凌盟派的话：“副盟主！鹦鹉飞回来了！”　　　　副盟主是一位年纪中旬的男子，最显眼的是他富有特色的胡须，很长的络腮胡，他摸摸胡子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伸手拍拍门仆的肩部，让他缓口气别喘的太严重。　　　　“这鹦鹉飞去三个月，总算见到他了，倘若没见到他，鹦鹉是不会回来的。看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了，他弟弟……”副盟主欲言又止，看着逐渐恢复均匀呼吸的门仆，正竖着耳朵瞪大双眼盯着自己。向前伸着头，似乎在等他说完凌陌怎么了。　　　　副盟主又不傻，自是知道凌陌的身体状况不能让这口无遮拦的门仆听了去，如果门仆听到，那等于整个凌盟派都知道了，凌尘出门寻药，一去就是两年，虽是代交由副盟主打理盟里大小事务，帮助照料中毒的凌陌。但是凌盟派里总有不服从副盟主安排的人员，怕有人谋逆抗命，一直对外宣称近两年都是凌陌在管理，副盟主只是负责传话，凌陌由于修炼凌氏家传内功，不便出入卧房，才稳住盟里人员的心。其实凌陌是一直躺在卧房，昏睡靠凌尘之前留下穆舒的续命散吊着最后一口气。　　　　早在三个月前，已经有人看出端倪，时不时的要求凌陌出席凌盟派会谈，这月二十八日就是凌盟派成立纪念日，提议者一定要求凌陌出席庆祝会。　　　　去年的凌盟派成立纪念日已经是副盟主自己蒙混过关，如果今年凌陌还不能出席，恐怕就止不住那些流言蜚语了，所以派出鹦鹉出门寻凌尘，如果凌尘能及时归来出席，自然是化解了一切的刁难。　　　　“知道了，你可以去守门了。”副盟主话锋一转，下令支走门仆。　　　　门仆满脸失望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副盟主从袖口取出续命散朝凌陌的卧房走去。　　　　淡淡的檀香味在凌陌的卧房里飘荡，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房间中间放着一张鹅黄花色大理石圆桌，端正摆放着浅色茶具，四张圆椅罗列在圆桌下面。　　　　绕过堂中的桌椅，是一道浅黄色落珠式样的垂链玄关，一眼望去只能朦胧看清轮廓，细节之处看不太真切。　　　　副盟主一手拿着续命散，一手撩开浅黄色落珠垂帘，朝内屋走去，步止于床前，是关闭严实的米黄色床幔。　　　　掀开床幔固定在床的两边，这才能看清躺在床上的凌陌。　　　　凌陌的身子在被褥里，只有面部露在外面，脸色十分苍白，毫无血色，双眼周围有暗暗的黑色阴影，嘴唇紧闭发皱，他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一样，危在旦夕。　　　　副盟主扶起凌陌的上半身，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先需要帮抚摸后背，调整好凌陌的微弱呼吸，等待凌陌面部神经松弛，便可辅助拉开他的嘴部投喂续命散，随后去桌边取来温水服用。　　　　去年凌陌还能睁眼，而今年凌陌只能张嘴，眼睛已经无法完全睁开了，吃喝拉撒都由副盟主安排身边亲信的贴身丫鬟在照料。除了每天的续命散必须由自己亲自照喂。眼看着凌陌一天不如一天的身体，他也对凌尘寻来的药着急起来，先不说解药是否一定能救凌陌活命，就这样耗着时间拖下去，也不知他还能坚持几天，看着奄奄一息的凌陌，自己也是心疼万分。　　　　副盟主在老盟主生前一直受到很多照料，也是陪着凌尘的父亲亲手建起凌盟派的元老，他答应凌尘照顾好他弟弟，除了凌尘的情面，也有对老盟主的共事忘年之情。老盟主一直未娶妻妾，所以膝下无子，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把凌尘和凌陌看成自己的儿子。而凌尘跟凌陌在私底下也唤他干爹。心想：“我，胡洛阳，才不能让凌盟派就此萧条下去。无论如何，就算舍掉老命，也要护着干儿子把凌盟派发扬光大。”　　　　他对着怀里的凌陌轻声细语：“陌儿，你放心，伍途他们几个想逆反，我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　　　　夜色将漫天的星辰印在湖面上，寒裳还在湖边呆坐着。　　　　微风吹抚着她微烫的面庞，是的，直到凌尘离开，她的脸还红润如初生的桃花，满怀着少女的心事，完全不像往日那个冷酷夺命的隐身杀手，浅浅的微笑居然也能在她的脸上绽放，唇瓣上的浅痣在有弧度的笑容里也变得柔情起来。　　　　寒裳的脑海里满满都是和凌尘在湖边畅聊了一整天的画面，更多的时候是她安静的听，凌尘说着他是如何次次脱险，如何撞大运找到稀有药材，如何与江湖魔头搏斗，那些出生入死的冒险，终于可以找到人分享的喜悦，也是凌尘唯一感觉可以畅谈不止的朋友。　　　　她就想这样一直陪在凌尘的身边，忘掉那些纷纷扰扰的虐杀，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她如此安宁，她只想静静看着凌尘傻笑。　　　　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她感觉自己好像遇到了救她摆脱无情人生的救世主，只有仇恨的生活里有这么一个人的突然闯入，让她的世界从黑白变回了彩色。　　　　寒裳开始期待着，憧憬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