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馆里。    身高相仿的两个男人拎着球拍推门而进。    沈南成换好了运动服,舒展身体,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身后跟着的路铮正在讲电话,刚挂断又响了起来。    “盛丰猎头?”路铮疑惑,“你们怎么有我私人电话?”    听见动静的沈南成回过头,随意扫了一眼。路铮为了避嫌,主动把电话开成了免提。    手机里传来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说的普通话,但带着点上海味儿,细声细语的,尾音略略扬起,像是小猫毛茸茸的尾巴轻轻一扫,在人心尖上那么勾了勾。    沈南成听了两句觉得不对,热身的动作一停,朝路铮走过去,大手一伸:“给我。”    “怎么?”路铮见他脸色微沉,没等细问,下意识就将手机递了过去。    男人关了免提,握着手机问:“许贝贝?”    对方没应,沈南成冷哼一声:“你胆子不小嘛,偷人都偷到我头上了?”    路铮一脸讶异地看着他。    沈南成皱眉听着什么,握住电话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    路铮伸出尔康手:“成哥……”见他脸色不太对,又收了回来。    认识这么几年,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成哥这么“温柔耐心”地跟女人讲点电话?    ……不对,他怎么一下子听出了人家的声音?    一旁,沈南成握着电话,想问她腿好点没,又拉不下面子。    这么多年,或许当初的事只让他一人辗转难眠。    他垂下头,盯着木纹地板,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像是带着她的甜。    沉默片刻,沈南成挂了电话,把手机抛回给路铮。    “哎哎,你别扔啊。”路铮双手接住自己的手机。    他回味了下,闷笑起来:“你刚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偷人?”    是挖人好吧。    “抱歉,”沈南成脸上毫无歉意,“刚回国,中文有些生疏。”    “得了吧你,”路铮拎起自己的球怕饶有兴致地凑上去,“又不是ABC,装哪门子外宾?”    沈南成的视线扫过来,话锋一转:“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跳槽的打算?”    “我没有啊……”话一出口,路铮不干了,“不是,我合伙人好吧,跳什么槽?”    路铮是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沈南成,那时候他刚去纽约大学念市场营销,追女朋友认识了人家的闺蜜连雅茹,又在连雅茹的生日PARTY上认识了沈南成。    当时沈南成在哥伦比亚大学学计算机,进了夜店却像个摇滚明星,几乎所有的女孩儿眼睛都在他身上粘了一晚上。    连路铮都觉得,这男人亦正亦邪,单单是独坐在吧台边酌酒,也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留学生的日子说有趣也有趣,说无聊也无聊,不念书的时间,无非是开趴和旅游,或者是在旅游途中开趴,一来二去几个人就混熟了。    大学毕业之后,两个人分别进了公司上班,又凑在一起创业。因为喜欢打游戏,公司做的都是游戏设计相关,接了一些活儿,效果还算不错。    偶然一次回国,路铮觉得国内的VR产业前景广阔,市场巨大,力邀沈南成一起回来,成立了‘千方夜谈’公司。    沈南成这个人看起来挺不学无术的,实际上是搞技术的一把好手,即便公司已经完成了B轮融资,也一直坚守在一线搞研发。    而路铮则负责产品设计和市场,他在国内门路颇多,还没回国就搞定了几个大单子,公司很快在业内站住了脚跟。    年轻人创业九死一生,几个人都没想过能走到哪一步,要是失败则权当是人生阅历,不曾想却大获成功,身价倍增。    路铮看着好兄弟兼合伙人,耐心解释道:“成哥,国内猎头现在都打Cold Call,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电话。”    沈南成略一点头,把壁球抛在地上,若有所思地拿拍子拍了拍。    路铮觉得这事儿算是揭过了,换了话题:“你那高级球拍呢?”    “坏了。”    “坏了?”路铮以为是他打球弄坏了,拎着自己的球拍过去,“你打球不叫我啊?”    沈南成应了一声,徒手接住球,侧眸看他。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眸就像是鹰眼,专注而锐利,锋芒毕露。    路铮头皮一紧,稳了稳心神才说:“看我干嘛?”    沈南成把球抛给他,抬手搔了一把短短的头发。    “要是她再给你打电话,你不许接。”    “谁?”    见他不理,路铮后知后觉地叫起来。    “我靠,这嗲妹是你什么人?!”    *** ***    过了周末,许贝贝的爷爷奶奶旅游回来,大包小包地拎着纪念品上楼。    胖乎乎的许奶奶一头短短的银发,烫成了精致的小卷儿,看见小卧室的房门开着,走进一看,奇道:“贝贝?侬哪能在家里相呀?”    许贝贝还没起床呢,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阿娘?”    “贝贝侬腿是哪能回事!”许奶奶看着许贝贝腿上绑着护板,以为出了大事,吓了一大跳,扯着嗓子喊,“老头子,侬快来,阿拉贝贝受伤了!”    “我没事,就是崴了脚,都快好了。”许贝贝彻底清醒了,撑坐起来,把腿给奶奶看,又把事情简单说了说,许奶奶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多少疼呀!”    许家只有一个独子,就是许贝贝的爸爸。    许爸爸天生跛脚,三十好几了才娶妻生女。许妈妈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妈妈又去得早,一个人生活也很不容易,遇到许爸爸才算是有个着落。    两个人生活境遇都不太好,结婚后一家四口就挤在这许爷爷的爸爸留下来的老房子里,后来许贝贝出生,没有单独的房间,只能把小卧室外间的阳台封起来,勉强当作她的闺房。    许爸爸几年前退休了,带着老婆去四川看熊猫,遇上雅安地震,没能回来。    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肝肠寸断,还要全力瞒着高三的许贝贝。那几年,祖孙三个都过得不好。    等许贝贝大学毕业,原本是准备去留学的,这下爷爷奶奶说什么都不放心让她走,把多年为她存下的积蓄拿去买了车,就希望唯一的孙女儿留在身边好好生活。    许奶奶坐在床边抹泪儿:“贝贝痛勿啦?”    许贝贝连忙帮奶奶擦眼泪:“阿娘,我不痛了呀,侬不要哭好伐!”    许奶奶转头就骂:“都是你老头子不好,非要出去旅游,旅游旅游,个么好啦,阿拉贝贝弄成这个样子了。”    见奶奶哭得伤心,许贝贝也有点想哭,偏头向爷爷求救:“阿爷我没事的。”    瘦高的许爷爷拍拍老婆的肩,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许贝贝:“没事没事,我给囡囡烧条黄鱼吃吃,吃了就好了。”    许贝贝冲爷爷一笑:“嗯,我最喜欢吃黄鱼了。”    *** ***    在家休养了一周,许贝贝才去上班。    刚转正就请假,她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还好赵姐没多说什么,给经理报了病假。    风平浪静地上了几天班,忙过了季度总结,周五下班新员工组织聚餐。    许贝贝不太喜欢这种聚餐,因为不喜欢敬酒。    可是每次聚餐,除了给领导敬酒外,同事们基本都要找借口跟她喝酒,尤其是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同事,更是无孔不入。一场下来,许贝贝就是只抿红酒都有些醉了。    但今天是负责新员工培训的副总亲自发话,许贝贝不敢不去。    盛丰猎头虽然是本土企业,但在业内颇有名气,老板很注重培养新员工的归属感。他们这一届新人,校招进来的有5个,社招有2个,除了许贝贝和汪嘉仪,剩下的还有三男两女,分属于不同的部门。    几个人一起培训了三个月,情谊比一般同事要好。可两个女孩中有个叫孙瑾之的小姑娘喜欢其中一个男生,可那人对许贝贝一见钟情。孙瑾之表面上很大度,但心里却对她有所不满。    其实三个男生中有两个都对许贝贝一见钟情,只不过见她一副白富美打扮不敢贸然表白,结果反而是那个对她不感冒的喻磊捷足先登,混成了许贝贝和汪嘉仪的gay蜜。    孙瑾之性格泼辣活泼,在公司里已经很吃得开了,晚上聚餐见三个男生都围着许贝贝,心里不满意,故意把话题绕到她身上,起哄灌她酒喝。    公司副总郭有策早就对这几个小伙子天天围着许贝贝不满意了,当下出面挡酒,坐到她身边,手搭在她的椅背后,“贝贝啊,侬小姑娘不好多喝酒的,少喝点点哦。”    许贝贝眯着眼睛笑,露出两个小梨窝。    她双手举着手背挡在两个人中间:“谢谢郭总。”    郭有策见她仰头喝酒,自己也跟着陪了一杯,孙瑾之带头鼓掌,笑着说:“郭总,您对贝贝真好。”    许贝贝心里烦,又不想搭理他们,借口去了洗手间。    谁知郭有策跟了出来,在走廊上追上许贝贝,趁着几分酒意拉住她的手腕:“贝贝,我……”    “郭总,您喝醉了,”许贝贝吓了一跳,努力抽回自己的手。    “没,没醉!”    他们的包厢偏,外面没什么人。    许贝贝不想被其他同事看见,只好一边往前台方向走一边抽回自己的手:“郭总你先放开我,我都站不稳了。”    郭有策嬉笑着说:“我知道你站不稳的呀,所以才跟出来扶着你的!”    两个人正争执不下,走廊旁边忽然传来一记低沉的男声。    “——你干嘛呢?”    郭有策没发觉是在叫自己,还腆着脸不放许贝贝走:“贝贝,我一会儿送侬回家好伐?我……”    一道黑影从旁掠过。    男人捏住郭有策的肩膀,硬将他转过去:“嘿,问你呢?”    许贝贝抬眸,还疑心自己喝醉了认错了人,眨了眨眼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那男人留着寸头,薄唇叼着半支烟,下巴扬起,眼眸微眯地睥睨着两人。    一双眼睛落在许贝贝脸上,寒芒锐利。    眉尾的那一小截疤痕,更让他看上去带了几分凶狠。    可许贝贝却被他盯得眼眶一热,心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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