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艺术的都是疯子。    季凝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一个人一旦无赖起来,真的让人无计可施。    她抬起眼睛,直直对上原引楼的黑色的瞳孔,蹙着眉道:“你不举关我屁事。”    原引楼半垂下眼睑,眼睫毛在脸上覆出一块小小的阴影,莫名有些许心烦。    他刚刚大抵也是猪油蒙了心,明明根本不关他的事情,凭白无故多生事端。    可此时此刻的情形,要是抽身而走,估计保不好万一被拍到,还要牵扯上人命官司。    媒体向来听风即雨,何况如今瓜田李下。    他低下眼睛轻笑:“啧,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吗?    “何况我的车就在楼下,不少媒体认得,你昨天跟我开房,酒店也有录像,你现在跳下去,你是一了百了,我可是脱不了干系。”    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也难免带上几分烦躁不奈之意。    原引楼在圈子里出了名的……直接,从来不遮掩半点情绪。    季凝一向傲气,不想给别人添半点事情,就连决定自杀前都拼命变卖了身边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偿还清了所有债务。    总归死都死了,她宁愿她死后,别人提起她说的是“年少成名,江郎才尽”。    也不愿别人说起她,是因为她“还欠着十九个钱呢!”。    季凝看了人一眼,神色如常    “行,那我换个地方跳。”说着就要转身下楼。    “你昨天才跟我上床,不管在哪自杀我都说不清吧?我始乱终弃你为情所伤?”    季凝:“……”    虽然不愿承认,但原引楼说的的确都是事实。她也丝毫不想连着死了,都要被人编排成谈资。    她皱着眉头,原先看着清淡疏离的脸好歹有了些烟火气:“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语气颇有些恼羞气极意味。    原引楼低下眼睛,勾了个笑容出来,笑容像身后清晨的阳光一样明亮又自由,语气轻巧:    “起码要等到一年之后再自杀么。”    ――――――――――――    坐在副驾上的季凝觉得世界都有些许恍惚不真实感。    自己一定是疯了。    明明连着死都可以不在乎,现在竟然可以被三言两语拐带。    驾驶座上的原引楼也终于想起先前见她的眼熟感从何而来。    他之前受邀当过一次华表电影节的演出嘉宾。    在嘉宾席坐着的时候听到过邻座两位影坛的导演前辈谈起这次拿这个最佳导演的人。    “……说起来我上次去看了她的《戏中人》,真的是非常震撼,画面质感可以说是顶级水平了,天赋这种东西,真的羡慕不来。”    另一个导演闻言笑了:“她一介真的无依无凭的孤儿,又没有资本运作,不是惊才绝艳到极致,怎么可能有能耐在这个年纪拿这个奖。”    “我感觉她也不算真的无依无凭的孤儿吧,毕竟《戏中人》是程制片保驾的。”    “……谁说得清,何况老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准真是惜才呢,你看这运镜手法,有没有一点罗贝尔布莱松的《可能是魔鬼》的味道……”    他听不懂那些专业性太强的词汇,不过听了个“孤儿”的重点。    旁的就再没留意。    舞台上的人的长相,放在导演里算是超凡脱俗,但往演员堆里一搁,就是“平平无奇”了。    但是谈起电影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着的。    连着有些许青涩的脸都带了点颠倒众生的意味。    ……那是梦想应该有的样子。    就像很多年前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就敢入圈的自己。    他直视前边的路,说道:“你要给朋友报个平安么?”    季凝闻言,嗤笑出声:“你觉得这个圈子有朋友吗?”    世界上水最深的地方是政治圈,其次就是娱乐圈。    但说没朋友还是过于偏激了一点。    不过原引楼倒是没反驳,方向盘一打,只是顺毛蓐:“那去我家。”    季凝:“……不。”    “那你现在有地方可以去么?”    三番五次被这么顶回来,原引楼也是有点火气,不耐烦之色溢于言表。    明明真的跟他一丁点干系没有,如今的局面全是自己多管闲事惹上的麻烦。    想想就……后悔。    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热血会凉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算了,送佛送到西,就当行善积德了。    ……何况当年惊鸿一暏,的确是像是看见了最初的自己。    季凝闻言,才反应过来。    ……是了,天下之大,没她可以去的地方,就连酒店她都没钱去不成。    她抿了抿唇,没再答话。    原引楼的房子在S市市中心。    地段和物业都是顶级的。    价格也是。    后现代的极简风格,家具都是冷色调的,客厅里各种白色的琴谱散乱无章地放在深灰色的长毛地毯上,客厅的角落里还有一台法奇奥里的大三角。    季凝记起她以前在拍一部跟音乐有关的电影的时候,音乐指导感叹过,要买得起斯坦威大三角,也要有放得起斯坦威大三角的房子。    法奇奥里同理。    季凝脱掉凉鞋,赤脚踩在地毯上,被衬得更为白皙的脚背上隐隐透出黛青色的血管走向。    原引楼关上门,反手握住季凝的手,在人愣住的时候拉到电子屏上录了指纹。    就放了手。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人,只是淡淡开口道:“这阵子你住这吧,”    语气平淡不知喜怒。    只是垂下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    啧,这么嫩。    入手如玉,触之生温。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原引楼从手边的小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啪”的一声打开,深蓝的瓶身上瞬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把可乐递给人,接着说方才没说完的话:“放心,我不收你房租。”    季凝眉尖挑了挑,轻笑:“你就是收,难道我就有钱给了?”    他抬起眼睛,眨了眨眼:“允许你以身抵债。”    季凝:“……”    “好了我开玩笑的,何况以身抵债的话,”他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觉得是你占我便宜。”    自然又坦荡的调情态度。    虽然季凝有些语塞,但还是不得不承认。    原引楼长得真的很好看。    虽然现在华国娱乐圈风气有些许尴尬,但歌坛最重要的还是声音。    靠着脸吸引的粉丝终究不可能把你捧上神坛,天王天后都是上帝亲吻过的声线。    而且唱歌比演戏更苛刻。    从来没有谁能靠努力获得天籁的嗓子。    所以普遍颜值要低上一成。    但原引楼显然是个异数。    季凝算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出来就好一点,破产多大点事情么,至于去自杀么。”    季凝下意识就说出了口:“怎么可能是因为破产。”    她说完就闭了嘴。    说起来的确是理想化的不得了,但事实的确如此。    只是不能再拍电影而已。    电影是每个导演的梦想,但于她而言,不一样。    在意的人和事物,皆是指间沙。    不由分说,毫不回头。    电影是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最后依托和惦念之处。    所幸原引楼识趣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一语带过。    他拿起手机,划屏解了锁,问道:“你银行卡多少?”    季凝面不改色:“注销了。”    原引楼愣了下:“那您准备得还挺充分。”    季凝眉眼不见起伏,轻轻嗯了声。    原引楼想了想:“那你支付宝多少?”    “我手机号也注销了。”    彻底地,完整地抹去这个世界跟她的联系。    像是下定了决心之后做出的举动。    也像是逼自己下定决心的举动。    原引楼噎了下,气笑了:“你现在……除了这身衣服什么都没了?”    季凝垂下眼睛,嘴角轻轻翘了一下,笑道:“电影的署名权可能还留着。”    ……也仅仅只是署名权了,为着还债,除了最初那部,旁的所有电影的版权都一并卖了。    趁火打劫利益最大化是商人本性,她无力挽回。    原引楼拿手机发了个短信,突然看向季凝,神色有些迟疑。    “唔……方便问件事么?”    “什么事情?”    “你size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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