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季凝这次的微电影名字是《白日梦》，讲的是个关于小提琴的故事。　　　　主角的名字是程杉。　　　　前面的故事不过寻常桥段，程杉因为一次偶然看了一场小提琴演奏会，而喜欢上了小提琴。　　　　这场小提琴演奏会上的秦夏，就是她喜欢上小提琴的理由，低眉信手，长弓一架，便是万丈华彩凭空。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是从小学起，唯独她半路出家。　　　　“凭她也想拉琴？还说想追上秦夏？”　　　　“白日梦吧。”　　　　甚至不是嘲讽的语气，只是居高临下的陈述一段事实而已　　　　拼搏和努力的片段不必赘言，影片运镜变焦技巧极尽华丽，近乎炫技的表现手法。　　　　从帕格尼尼到李斯特，艺术从来不避讳炫技。　　　　按着一般的鸡汤电影情节发展，接下来就该是她打败秦夏走上人生巅峰，并转手把白日梦三个字砸回去了。　　　　然而不是。　　　　并不需要秦夏，连着嘲笑她的那几个人，琴技都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地远在她之上。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从来不是开开玩笑。如果仅仅这么一两年的拼命努力，就企图超越别人，那又置他们十几年来拉断的琴弦于何地。　　　　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而那个代表了她的梦的秦夏，依然光芒万丈，举手投足间又成了无数人的梦。　　　　也从来未曾留意过她分毫。　　　　如果断在这儿，就是从前的季凝会干的事情。　　　　可微电影还没结束。　　　　所谓白日梦白日梦，梦醒之后依然是，青天白日。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做梦本身的意义从来不是非得实现它，这个做梦的过程就已经足够美好。　　　　影片的最后，是寻常街头的样子，些许店铺已经点亮了暖黄色的灯光，融在夕阳的余晖里。　　　　生活的意义，就是生活啊。　　　　这是如今的季凝，写下的剧本。　　　　一定意义上是碗毒鸡汤，一定意义上又是另一种形式的鸡汤。　　　　你的汗水无可抹灭，即便对方有着女主光环也不能够。　　　　失败也无法定义真正的失败，人生的意义从来无法被精确定义。　　　　只要有对立就有辩证，有辩证就有深度。　　　　何况每一帧的画面本就足够美好，本不需探讨所谓灵魂，就已经有理直气壮存在的意义。　　　　原引楼扫了一下琴弦，坐正了些。　　　　乐声从琴弦上倾泻而下，带了点古典摇滚的意味，却意外地和电影最后的主题相契。　　　　直到最后一个和弦按完，季凝都还认真地撑着脸听。　　　　“还没编曲，回头编曲之后完成度高一点可能跟好听一点。”　　　　“现在就已经超好听了啊！”季凝眼睛都在发光。　　　　她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可以把旋律单独拎出来，前边也可以用……”　　　　原引楼定定地含笑看着人，末了连着季凝脸上都有些许热意：“……不方便么？”　　　　原引楼失笑：“怎么可能不方便，我等下把调子写给你，不过……”　　　　“不过什么？”　　　　“我写一首曲子目前的报价是七位数，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季凝觍着脸：“施恩不图报你不知道么？”　　　　“我不。”　　　　“那你要什么？我现在身无分文，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原引楼向人抛了个媚眼，一双桃花眼像是带了钩子：“唔……你可不是一无所有。”　　　　季凝心里有些发怵。　　　　其实论长相，她不是吃亏的一方，只是向来性子……那天算是自己着了魔。　　　　原引楼笑着说道：“不然你帮我画张画，算是回礼么？”　　　　季凝：“……”　　　　其实因为画分镜的缘故，不管是系统训练还是土法练兵，大部分导演的美术功底都算得上相当不错。　　　　比如《泰坦尼克号》里面，杰克给露丝那张举世闻名的画，就出自詹姆斯卡梅隆之手。　　　　季凝失笑：“不是不可以，但我画画很一般啊。”　　　　“没事，你可以慢慢画画还债。”　　　　“那我可能要画到下辈子吧……不过你想要什么样的啊？”　　　　“随便，看你。”　　　　“那我去拿纸笔。”　　　　说着季凝就撑起身子，要站起来，只是因为盘腿盘久了，腿有些供血不足，一时酸麻就软下腿，又坐了下去。　　　　原引楼见着一把握住人手腕，拉了过来，季凝因为这个势头倒在了他怀里，才没直接摔在地毯上。　　　　一时温香软玉撞满怀。　　　　季凝连忙撑了一下，连滚带爬赶忙出了人怀里，手拉着书桌子腿，长腿一支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房间。　　　　背影有一点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回房间拿了纸笔。　　　　其实说是纸笔，也只不过是最最寻常的中性笔和稿纸罢了。　　　　她咬了咬下唇，刚刚被人拉进怀里的一瞬间，她的确是有些许心旌摇曳。　　　　她看过的电影数不胜数，见识过的桥段更是难以计数。　　　　原引楼对她的暧昧心思昭然若揭，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浑然不觉。　　　　甚至不用说种种行径，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　　　　说起来也是很有趣，明明最初大家都不曾拘泥什么，他之后反而却更止乎礼近乎绅士。　　　　但是她如今算是一穷二白，连着这个她看着穷酸到极致的电影，都是靠着原引楼才勉强拍成，拿什么做筹码。　　　　不过想着也是暗笑自己想太多，别人都未曾挑明，倒是自己在这胡思乱想。　　　　她停下了纷扰的心思，拿了纸笔去了原引楼房间。　　　　原引楼却已经坐到床上去了。　　　　他半歪地靠着床头的枕头，被子搭在腿上，还有一支腿压在被子上边。　　　　睡衣的扣子松了一颗，露出了平直精致的锁骨。　　　　季凝忍不住想起那天见着的人……　　　　简直男色祸水。　　　　她稳住心神，坐在了床边的沙发上，画板架在大腿上，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你在沙发上画人，床上的人在看你。　　　　“你低头看手机，别看我。”　　　　对面倒是应得很快：“我不。”　　　　斩钉截铁，带了点恶趣味。　　　　季凝忍着赧意，三下五除二画完了画。　　　　分镜本来就类似速写，只消把□□和重点勾勒出来就够了。　　　　细节倒不是很重要。　　　　原引楼接过画，扫了一眼。　　　　不过寥寥几笔，一张熟悉不过的面孔就跃然于纸。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很多人的天分是羡慕不来的。　　　　即便先前季凝说过她根本没学过画画，画面也的确简洁干净。　　　　但无论是型准还是光影，都处理得非常好。　　　　就是画上的人，眉眼是低着的。　　　　啧。　　　　季凝画完了画，有些受不了房间里的气氛，说道：“我先回去了，晚安。”　　　　原引楼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微微勾唇道：“晚安。”　　　　季凝回了房间，往床上一扑，脸埋在被子里。　　　　被子因为空调的缘故冰凉怡人，勉强让脸上的温度降了一点。　　　　她抬头，一双眼睛从被子里露了出来，睫毛抖成蜜蜂翅膀。　　　　倒不是说其它的。　　　　大概当时抱着赴死的决心，对世间难免多了几分贪念。　　　　所以对……就记得格外清楚。　　　　以前只在十八禁的东西里见过的设定，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视觉冲击力可想而知。　　　　想着人平时正衿冠领的样子，真的委实看不出，之下有那么漂亮流畅的人鱼线。　　　　她翻身坐了起来，走到房间的桌子前坐下。　　　　拿起刚刚帮人画了写生的稿纸和笔。　　　　笔尖飞快流畅几乎不带半点停顿。　　　　精窄的腰线，流畅的人鱼线，因为压在枕边而略微拱起漂亮又不夸张的肱二头肌，胸前的深色，纹理清晰的腹肌……　　　　精准复刻，记忆犹新。　　　　画完之后，画面几乎要溢出来的色/气连着季凝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沉住气，把画夹在她先前画的分镜头底下。　　　　以后要是实在混不下去，可以考虑去画画十八禁本子挣钱。　　　　她觉得自己很有天赋。　　　　另一边的原引楼看着人留下的画，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拿手机拍了一下画，调了一下对比度，直接换了微博头像。　　　　换完没一会儿，他去看了一下最近那条微博的最新评论。　　　　最新的评论依然是在夸歌好听他好看，并没有人对他的头像发表什么意见。　　　　他磨了磨牙，有些不忿。　　　　说好的粉丝呢？说好的歌迷呢？都是夏添花钱买的虚假繁荣吧。　　　　熬了大约五分钟，还是没人发表任何意见。　　　　原引楼托腮，想了想发了条微博。　　　　@Polaris乐队-原引楼：生日快乐。　　　　原引楼的微博不算长草，但的确是相当任性。　　　　有时候半夜发上七八条微博，有时候半年不发一条微博，疑似人间蒸发。　　　　尤其是不工作的日子。　　　　工作的日子好歹有夏添帮他转转事务安排的微博，不工作的日子里，一旦不发微博，就仿佛失踪人口。　　　　“有时候都得翻翻列表，看是不是被渣浪偷偷取关了”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歌迷如是说。　　　　不过有时候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又会连着发好几条微博，疑似发酒疯。　　　　但紧接着那段时间一定相当高产。　　　　只要哪条微博一时没人评论，众粉丝就会立即看到他家天王那阵子一定没有任何活动了。　　　　非常冷漠地拒绝了写歌。　　　　所以性感粉丝，二十四小时在线陪聊，人均微博十套房。　　　　不过原引楼硬气的一点是，他从来不删微博。　　　　黑历史多到一定程度，就已经不算黑历史了。　　　　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　　　　如今突然发了句生日快乐，也没@人也没指名道姓。　　　　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会做题要上，不会做题也要上。　　　　@苟住我们能赢：啊啊啊啊今天我生日！别打醒我楼神一定是在跟我说生日快乐！　　　　@电影小星球：虽然不知道指的是谁但是还是祝生日快乐！　　　　……　　　　原引楼蹙着眉一条一条翻，终于看见有人留意到了自己的头像。　　　　@五花马与千金裘：楼神是不是换头像了？　　　　原引楼挑了挑眉，给人赞了一下，心满意足地关上了手机。　　　　Polaris乐队的其他人自然关注了原引楼。　　　　也纷纷转发了那条微博。　　　　如果有人一并关注了整个乐队，就会发现一排下来非常整齐。　　　　@Polaris乐队-陆书白：生日快乐//@Polaris乐队-原引楼：生日快乐　　　　@Polaris乐队-顾星迟：生日快乐//@Polaris乐队-原引楼：生日快乐　　　　@Polaris乐队-牧恒：生日快乐哈哈//@Polaris乐队-原引楼：生日快乐　　　　……　　　　原引楼在乐坛地位超然，加上歌手相对很多演员而言更跳脱些，就纷纷转发。　　　　闹到最后，连着不少不明事理的人，也转了。　　　　原引楼也没想到的是，#生日快乐#这个tag竟然被炒到了热搜上去。　　　　无数人都在扒到底是谁生日。　　　　其实季凝的微博资料里面并没有备注具体的生日，甚至连个认证都没有。　　　　也就百度百科里边写了具体的生日。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她真的写了，也扒不到她身上。　　　　一个票房毒药导演和一个老牌天王。　　　　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无数人都表示：　　　　是是是没错，今天是我新历/农历的生日。　　　　只是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有个带红V的真正意义上的艺人发了微博。　　　　或者定义得更精准一点，就是传得了绯闻的那种艺人。　　　　@陈青叶：最好的祝福【比心】　　　　底下有粉丝评论。　　　　@颜如玉：哈哈哈哈哈小姐姐不会也是今天生日吧？　　　　陈青叶的生日是报备过的，今天根本不是她的生日，所以这么问也不过是开玩笑蹭个热点而已。　　　　只是马上就有另外的粉丝回了一句。　　　　@氪罗心：你是假粉么……今天是小姐姐的农历生日啊。　　　　陈青叶顶了尖也只能算是个二线艺人，跟原引楼这种超一线的歌手的名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重点是……她拍过Polaris乐队的MV。　　　　虽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吃瓜群众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不要说他们真真切切合作过，就是没合作过，但凡有点眉目出来，都能扒出你们在什么什么慈善晚会上对视过，何况这种板上钉钉的东西。　　　　不过大家还算有脑子，如果真的只是想祝人生日快乐，原引楼完全可以直接@人，根本不需要特地这么拐弯抹角，这么做显然是为着保护那个过生日的人。　　　　陈青叶这么急自己跳出来，显然不是正主。　　　　不过也不好说是自己跳出来的，毕竟“点出”农历生日的也是粉丝。　　　　不过万恶之“原”已经心满意足地去睡了，引起的风浪由于没个方向，加上白天来了，新的事情也来了，不交钱，还想维持热搜，的确是不大可能。　　　　所以事情也被压了下去。　　　　《白日梦》本来就只是一个微电影，拍这么久已经算是很少见了，要不是季凝的强迫症，其实早就可以拍完了。　　　　季凝也自知龟毛，不过到底不愿意接受任何一丁点瑕疵。　　　　……毕竟算是，额外多出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拍到整部电影，那句最重要的台词的时候犯了难。　　　　“凭她也想拉琴？也想追上秦夏？”　　　　“白日梦吧。”　　　　很炮灰的两位，台词却贯穿始终。　　　　然而整个剧组，竟然拿不出一个，多余的女性。　　　　“要不季导……你凑个人头？”　　　　季凝默默瞥了人一眼：“我是易名参加的比赛。”　　　　她不是演员或者歌手，但她的脸辨识度非常高。　　　　毕竟是承包过热搜头条的女人。　　　　季导出现的微电影，不是她拍的，头都给你拧下来当球踢。　　　　化妆师憋着笑：“成。”　　　　季凝默默环视一周。　　　　最后停在了牧恒身上。　　　　牧恒一米七出头，甚至跟季凝不分上下。　　　　怎么个不分上下法呢？按照报的身高来讲牧恒高，按照实际比的话，季凝高。　　　　故而不分上下。　　　　何况牧恒一双杏眼看着的确是分外无辜，带着点天生的娇纵。　　　　古时称赞一个男子好看，有面若好女一说，大抵长得好的人，都是雌雄难辨的。　　　　牧恒不过是爱玩，就三天两头蹿来片场看着众人拍戏。　　　　只是现在，他这个看热闹的，似乎……成了热闹？　　　　化妆师自然知道季凝的意思，也饶有兴致的打量起牧恒。　　　　牧恒有点娃娃脸，五官偏向柔和，要改简直……　　　　易如反掌。　　　　牧恒被看得心里发毛，双手交叉抱胸：“你们看我干嘛？我告诉你们我是正经人家的小孩，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季凝咳了下，勉强收起脸上的姨母笑，尽量扯出个无害的笑容来：“来，我们商量一件事情。”　　　　――――――――――――――　　　　微电影大赛在八月二日正式举办。　　　　这次比赛的宣传力度果然如原引楼所言，作为一个微电影的比赛，大得前无古人。　　　　无数艺人纷纷转发宣传，仿佛像是哪家新出了大电影一般。　　　　参赛的名额一共有一百个零几个，这一百零几个全部公示在官网上。　　　　只是当中有一部，像是走错了片场。　　　　仿佛支教一样。